“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回京。”程兮凉抬眼，神色淡淡的说道。
何景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以为你会现在就回京，然后向那人讨要一个说法。”
程兮凉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何讨要说法？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无论是谁都不希望再提及此事。因为谁都知道，旧事重提又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想必我父亲当年，也是不希望再有无辜生命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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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恕和周霁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他才找到了机会去问周霁，“你刚刚是想说什么？”
周霁瞥了一眼余恕，没吱声。
余恕迟疑了一下，补充道：“我不会和程兮凉说的。”
“你当真以为，程兮凉来了京城，陛下会一无所知？”周霁这才缓缓开口道。
“可若是陛下知晓此事，他为什么还放任她在京城这么久……”余恕说着说着，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惊疑的扭头看向周霁，“你是说陛下他……”
“不错。”周霁点头，肯定了余恕的猜想，“陛下知道程兮凉不会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他才没有出手阻止。他也知道，如果程兮凉什么也问不出来的话，迟早会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于是他就顺水推舟，让她到了边关。”
“所以这一切，都是陛下算计好的？”
周霁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就不怕程兮凉知道真相后，带兵回京报仇吗？”
“你觉得……”周霁微微抬眼，“她还能回去吗？”
“陛下想让我们永远留在驻南关？”余恕难以置信的看向周霁，头一次真正明白了袁琸的可怕。
周霁抬手落在余恕的脸颊，拇指轻轻抚过他的眼角，眼眸仿佛一片荒芜的水泽，只听他道：“不是我们，是她。”
此话一出，余恕才终于明白，周霁为什么要来驻南关。如果是自己一个人，那他可能会和程兮凉一起留在这里，但如今周霁来了，他可以把自己带回去。
“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余恕站起身，周霁来不及收回去的手便直接顺着他的动作，一路划过了衣袍，最终落到了衣角上。
“如果她不执意回京，也是可以平安度过此生的。”周霁背对着余恕，开口道。
原本想要找程兮凉说清楚的余恕猛地顿住了脚，他又重新走回到了周霁的面前，“难道你要她一辈子呆在驻南关？”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周霁伸手拉着余恕坐下，这让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余恕一下子跌坐到他的腿上，他伸手揽住余恕的腰不再让他逃开。
“是我害了她。”余恕松开情急之下拽住的周霁的衣袖，垂下头低声道。
当初是他听信了余诚的话，随后给程兮凉出主意，也是他带着程兮凉进宫，一步步踏进了袁琸的圈套，让她成了将军，最终拘泥于驻南关。
“她自己要来京城，与你有何干系？”周霁不想余恕这般低落，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如果我没有告诉她边关的事，她就这样一直呆在丞相府，也可以过完这一生啊。”余恕想到这，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我辜负了夫人对我的信任。”
“殿下一早就想要了她的命，后来是太子殿下回了宫和陛下做了保证，不会让她做出威胁到他的事，陛下才放过了她。可她还是进了京，所以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她的。”
“你是说，太子殿下和陛下做了交易？”
察觉到了余恕的难以置信，周霁说道：“皇室不比寻常百姓家，亲父子做交易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还待再说什么，可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良久后，余恕才轻声道：“我会想办法告诉她，让她暂时不要回京了。”
说是暂时，也不过是为了稳住程兮凉，他们都心知肚明，程兮凉若想要再离开驻南关，恐怕就是京城真的出了意外。而那种情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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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几人将何景与沈聿送别，他们骑着马一路朝着北边行去，倒真有了几分江湖人的快意潇洒。
“余恕……”等到人走后，程兮凉扭头正想和余恕说话，结果却被周霁打断。
“程将军。”
程兮凉皱眉看向周霁，先前对周霁的恐惧在这几月的经历中，早已消磨殆尽，“周大人这是作何？”
周霁瞥了一眼程兮凉，现在天还刚是朦胧亮，空气中还飘着夜间攀升的雾气，落在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有些许的凉意。可周霁的声音却比这晨雾还要凉上几分，“那不知程将军又要作何？”
“我自然是有事要与余恕商议。”程兮凉理所当然的道。
周霁居高临下的看着程兮凉，语气不善的道：“有什么事程将军难道自己不会定夺吗，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问我家余恕？”
程兮凉、余恕：“？”
程兮凉被周霁这突如其来的话给气笑了，“不是，你……”
“如果程将军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罢，周霁也不等程兮凉再说什么话来，直接拉过余恕，掉头就走，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等到余恕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马厩外，而周霁此刻正牵着一匹马出来。
见到周霁，那些士兵也不惊讶，纷纷打着招呼：“周大人。”
周霁也不理会，只是简单的一点头，便算是应下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余恕看着周霁牵马走近，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周霁不答反问的道：“你来驻南关几日恐怕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吧？”
“啊……”余恕一愣，随后怔怔地道，“确实如此。”
周霁便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然后直接绕到余恕的背后。
“诶？你做什么？”余恕不解的扭头去看周霁，结果下一秒就突然被人身后一把抱了起来，吓得差点就喊出了声。
人被抱着悬了空，下一刻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余恕这才看清了周霁的神情。
这样的视角让余恕突然忍不住想起他们初见时，那个时候的周霁就是以这样的一个角度去看自己。那时的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仅仅只是那一眼，就让一个人记了许多年。
周霁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样想起了这个场景，他轻笑了一声，随后也上了马，坐到了余恕的身后。记忆重叠在一起，可是这次心性却与当初不同。
余恕闲散的向后靠去，触到的并非坚硬冰冷的玄甲，而是温热的绵软衣衫。他的唇角勾起一个不太清晰地弧度，闭上了眼睛。
“今日时间太晚了，下次……”
周霁的声音很轻，说到后面时余恕就没有听清了，他微微扭头，睁开了眼睛，“下次什么？”
“没什么。”周霁说着，抬手又覆上了余恕的眼睛，让他的目光再一次的不能视物。余恕也就顺势闭上了眼睛，不再追问。
等来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时，周霁才松了手，余恕睁眼四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快到了。”周霁也不正面回答，只是这样答道。
余恕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还和我卖关子。”然后在心底暗暗发誓，这个早上绝对不要再理周霁。
周霁此刻并不知道余恕心中所想，依旧引着马往前走着。
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马蹄落在还未发出新芽的草地上时，一下一下倒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了心情。如果不是空气里还夹杂着一丝紧张的肃杀之气，余恕真的会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边关之地。
就在他百无聊赖之际，天边的层云之后突然破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里透出一点光亮来，穿透了昏暗的长空。
是黎明的朝阳。
余恕顿时就被吸引住了目光，他下意识的就伸手拽了拽周霁的衣袖，“你快看，天晴了。”
阴霾笼罩了数日的驻南关，终于在这个早晨迎来了它的晴天。
“嗯，看到了。”周霁的目光落在被旭日吸引了注意力的余恕身上，浅笑着答道。
日光渐起，他们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是一个靠河岸的小山坡，在这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倒也算得上是登高望远了。
他们一同坐在了草地上，怕草地上的露水沾湿了余恕的衣服，周霁便将自己的衣服垫在了草地上。
天边的日光彻底破开了云层，露出了它本来的样貌。阳光毫不吝啬的将它的光辉洒向这个世界，照耀着每一个站在阳光下的生灵，一如既往。
周霁的目光从余恕身上移向了天边，那尚还昏暗的天空之上，一弯弦月挂在那里，黯淡的光辉仿佛随时都要消失。
“你在看什么呢？”一旁的余恕注意到了周霁的心情变化，一边问着一边也抬头跟着他看去。
于是自然而然的，他也看到了那轮月亮。
“它就要消失了。”
周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月亮，声音平淡的说道。
“是因为它觊觎太阳的光亮，所以这是对它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