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那日得了余恕的保证，程兮凉也算是安心了些许，可随着时间缓慢的过着，那原本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的忧虑又再一次袭来，甚至这份担忧缠进了她的梦里，让她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但是这些她也没有再与余恕提起，以免再让余恕和周霁更加不愉快。
这日清晨，程兮凉又一次在睡梦中惊醒过来，就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似乎是往他们这边过来。
她一开始还因为噩梦的事没有缓过神，下一刻突然就僵住了脊背，思维也终于跟上了节奏。
噩梦中的人，终于来到现实里了。
因为昨天走的不巧，没有赶上客栈，所以最后就歇在了野外。余恕将马车留给了她，自己则是与旁人一同睡在了树下。眼下她一个人坐在马车内，周遭安静的只剩下那直击耳膜的马蹄声，只觉得手脚冰凉，内心是下意识的恐惧。
终于，那马蹄声停下了不远处，似乎是怕惊扰到了这边睡着的人，牵着马慢慢走近。
不一会儿，程兮凉听到了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周大人，您终于来了。”是舒华盛的声音。
“路上发生了一些事，耽搁了两天。”随后是周霁的声音，“是出什么事了吗？”
“哪能啊，就算我们武功不及周大人，可也定会尽力护小公子周全的。”舒华盛继续说道，“这不是看您前几日与小公子闹了别扭，这几日小公子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想着等您来了和小公子说说清楚。”
周霁正将马拉到树边，扯着缰绳栓到树干上。听到舒华盛的话后，他的动作一顿，蓦地笑了一声，“年龄不大，气性倒是不小。”
“小公子从小被丞相和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若是行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大人多担待。”舒华盛无奈的赔着笑，话中看似是在求周霁宽容，可却在有意无意的偏袒余恕。
周霁拴好马，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舒华盛，“我知道，等会我去看看他。”
两人朝回走了两步，周霁的目光突然落到一处，“那个人在车里？”
车内的程兮凉听了，下意识的就往后缩了缩，虽然这马车内的方寸之地，即使她想要躲也躲不开。
“是的，大人。”舒华盛点头应是。
周霁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径自走了过去。
“周大人是认识程丫头吗？”舒华盛想到之前问起程兮凉的问题，便也没忍住又问了一遍周霁。
“一面之缘罢了。”周霁随口答道。
倒是与程兮凉那日的回答一样。
舒华盛暗暗惊奇，不明白这两人何时见过一面。
若是这回答被此刻的程兮凉听见，大概也会说一句默契，只不过她被周霁刚刚那一吓，也没有听见之后的话。
眼下大家都还在睡梦中，程兮凉也不敢独自面对周霁，便只能坐在马车内，煎熬的数着时间，直到天光破晓。
车外有了人的说话声，余恕似乎也醒了过来。程兮凉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便慢吞吞的掀开了帘子，目光有意无意的寻找着周霁的身影。
“程丫头醒了？”见到程兮凉走下马车，舒华盛立马亲切的打了声招呼。
程兮凉的脊背一僵，然后胡乱的点了点头，“是啊。”
许是察觉到了程兮凉那乱瞄的眼神，舒华盛以为程兮凉是在寻找余恕，便主动说道：“你是在找小公子吗？小公子和周大人在一起。”
“没有。”程兮凉赶忙收回目光，正色的说道。
舒华盛也不知道程兮凉为什么神色古怪，不过既然程兮凉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再追问，“饿了吧？这是在野外，也没有其他的食物，就简单的吃一些，等到了城中再找家酒楼。”
程兮凉眼下哪还顾得上吃的好坏，舒华盛说的话她也就应着。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舒华盛也就没再和她说其他的话。
在啃着干硬的粗粮饼时，程兮凉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坐在余恕身边的周霁。两人不知道正在说着什么，不过周霁面上的神情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
那边的周霁不知道对余恕说了些什么，惹得余恕皱了皱眉，然后转过眼就瞪了一眼周霁。周霁倒也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些讨好的笑，似乎是当场就道了歉。
见此情景，程兮凉不管怎样都无法将他和之前那个，欲将自己抹杀在小巷内的周霁联想在一起。
就在这时，周霁突然站起身来，随意的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随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程兮凉的身上。在程兮凉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周霁已经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周霁此刻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当初那般的冷厉，丝毫没有了刚刚的那般随和。
程兮凉一时间也忘了动作，就那么愣怔的看着周霁慢慢走近了自己。
“程兮凉？”周霁站在程兮凉的面前，低垂着目光看她。
程兮凉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霁脸上倒也没有多少表情，只是看着她淡淡的说道：“之前杀你是因为任务，如今任务结束，我也不会动你。”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你执意与我一争高下，我也乐意奉陪。”
“不、不必了……”程兮凉下意识的就开口道。
周霁扫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看了一眼余恕，最后还是忍住，只是说了一句：“离我远一点。”
“是！”程兮凉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而且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程兮凉也的确是说到做到了，离他离得远远的。
至于余恕为了不让程兮凉一个人呆着无聊，时常过来找她，继而导致周霁被余恕忽视这件事，那就是后话了。
这边周霁和程兮凉解释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重新走向了余恕，“已经和她说清楚了，这些可以原谅我了吧？”
余恕刚刚看着周霁和程兮凉解释清楚了，虽然态度有些恶劣，可到底也算是了了程兮凉的一桩心事，总不至于让她天天提心吊胆。虽然他这些日子没有再听到程兮凉说什么，可她面上的忧虑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程兮凉不愿意说，他也不好直接开口安慰。今天听到周霁和他解释的话后，他虽然生气，可也想着让程兮凉安心下来。
余恕这般想着，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周霁的做法。
周霁见到余恕点头，面上的神情也略微放松了些，只是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肩上的伤虽然好了，可是周霁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那道伤是如何来的。
就算如今他放过了程兮凉，可总有一天他会报这一剑之仇。而且他曾亲眼见到两次余恕放低了姿态去求别人，还都是为了程兮凉，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这个人好过。
“出发了出发了——”天已大亮，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余恕起身欲走，却被周霁拉住了手腕。
“还有什么事吗？”余恕被迫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周霁。
周霁的目光扫了一眼程兮凉的方向，“你为什么将马车留给了她？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清楚，要是又病了怎么办？”
“她是一个女子，和这么多人睡在一处也不自在吧。”余恕神色如常，倒没有被周霁的话所影响。
“她既然决定跟你们一起走，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周霁并没有让步，当即就反驳道。
“就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余恕有些无奈的说道，“而且我这不也没什么事吗？”
周霁依旧不认同的皱了皱眉，还要再劝说什么，就被余恕微微挣了一下手腕，“好了，我以后会小心的。快走吧，他们都收拾好了，别让他们久等了。”
周霁收回手，抬头看向人群的方向。的确，那些人早已将东西收拾好，此刻正站在马车的周围等着他们。
“走吧。”顿了顿，周霁还是没再说什么。
回到众人身边，大家也都没有多话，只是有人将周霁的马缰绳递到了周霁手中，有人扶着余恕上了马车。许是周霁的威慑力在，今天大家都沉默了不少，连平日里互相调侃的话都销声匿迹。
马车慢慢悠悠的朝前行去，余恕也一眼看到了对面欲言又止的程兮凉。
“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余恕轻轻地笑了笑，鼓励般的说道。
“没什么。”程兮凉摇头笑道，“就是想谢谢你。”
程兮凉也没说具体要谢什么，不过眼下两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你也无需道谢，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的不是，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程兮凉听到这话，也不禁露出了些笑来，“我们也不用这样互相推脱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眼下我将要去往京城，曾经的那些事就让它留在了建安郡。”
我也会牢记周大人的教诲，离他远一点的！
程兮凉话毕，又在心中悄悄补充了一句。
马车外，马蹄踏过泥土的声响不疾不徐，车内萦绕着浅淡的草木香。程兮凉突然就冷静了下来，然后有些期待起了即将到来的京城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