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沈照影兴奋地如何也睡不着，胡乱披了件外衫在二楼凭栏远眺。四散的灯火，车水马龙的御道，赶着时辰进城的百姓，统统往沈照影眼中而来。
双手摸着钱袋子上的兰草花纹，心中感慨万千。什么工艺，哪位绣娘，怎的如此惹人怜爱。繁复的纹样，一点也不咯人。
和着御道上的风景，真真是何处都令人满意。
翌日一早，沈照影简单梳洗，早早来到后厨，打算做个榛子羹。既然得了赏赐，更要卖力伺候才是，不能让将军觉得五十两银子的赏钱，花得亏了。
榛子羹算不上如何复杂。在夏荷和秋霜两个丫鬟的帮助下，将去年八月产的越州陈榛子，去皮取肉，锅中浅浅抹上一层豆油，将榛子下一遍油锅。略略带着香气便可出锅。
因是送往老夫人世安堂的，火候这一道要把握好，不能煎得太过，省的带着火气，不利身体康健。
榛子煎好，一旁砂锅中的粳米粥也咕嘟咕嘟冒起了热气。揭开一看，肉眼可见的软糯，沈照影便吩咐夏荷，将榛子放进去。
小火煨上半个时辰，榛子的焦香入到粳米粥中，使得它半是爽口的清脆，半是米粥的软糯香甜，榛子羹就大功告成。
仍旧是后院的春香往世安堂送膳食。老夫人亦是早就起身，由春熙、春梅两个丫头伺候着正准备用膳。外间候着的小丫头神色慌张来报，方管家请见。
老夫人扶着春妈妈的胳膊，稳稳道：“何事慌张，不成体统。”
“老夫人，方管家说是有要事禀告。奴婢瞧着方管家很着急，慌了神，还望老夫人恕罪。”
一个小丫头无甚可计较的，没了规矩，她不惩罚，春妈妈回头也是要说上两句的，老夫人也就不去管她。
见着递上的榛子羹，笑笑，心中对方大有些不满。堂堂方大管家，好歹是当初跟着老将军上过战场的，怎生现在越发不济了。
慌慌张张，退步不少。
顾不上这些，安安生生用了顿早膳，五香糕，脆皮卷，腌菜胡桃……清爽的酸菜，脆脆的蓑衣黄瓜；最要紧的当然还是榛子羹。
老夫人上了年纪，见过不少好东西。今儿一尝这羹，连连陈赞。没普通粳米粥的过于粘稠，亦没蔬菜粥的寡淡。她常年吃药，略有些伤了脾胃，一口榛子羹下去，既滋养了身子，也开了胃口。
待老夫人由春妈妈和丫头簇拥着来到小花厅，见着的便是急得在廊下来回踱步的方大。
老夫人：“又是怎么了？又是何处打起来了不是？”说着施施然于上首落座。
方大几次凝神屏气，都以失败告终。“老夫人，你可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胶东王又打起来了？”老夫人不以为然。
方大举起来试图抓耳挠腮的手停在半空，深吸一口气，顾不上规矩体统，将春妈妈之外的几个丫头屏退。
自认为小声，却是一口从丹田而起的洪钟之声。
“昨夜李绅这小子居然从书房翻墙，到了洗剑阁。跟，”跟人小娘子私会的话，就算他七老八十，再无所顾忌也是说不出口的。
“简直不成体统，成何体统。”
那洗剑阁的赵九娘子，可是满府都护着，悄悄给将军备下的媳妇儿。
这小子，这厮，这货，简直太不像话了。
老夫人原本端坐在玫瑰椅上，在方大的怒吼之下，差点没能坐稳，闪了个身，待回神，“什么？”
她怎么听不明白呢。
方管家喟叹，万般无奈恨恨地将昨夜的事，讲与老夫人听。昨夜李绅是如何身形矫健，如何月上洗剑阁……
李绅打小就跟在将军身边了，他一家子不是在将军帐下效力，便是管着庄子，老夫人如何也是不相信。
疑惑道：“你可都问清楚了？”
方大就差拍胸脯，“四下都问过了。我一早悄悄去的，没有告诉别人。都说前院昨夜没什么事。这没什么事，自然只能是李绅自己悄悄去见人。我们将军可不会下这样惹人诟病的命令。”
半夜私闯女子闺房，将军肯定不会的。
老夫人回头看看春妈妈，眼神狐疑。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春妈妈也是如此觉得，她身为奴婢，更有一点不好言说：不是方大少了点什么，就是将军少了点什么。
没能从春妈妈处得到什么答案，老夫人问方大：“真的都问过了，没一点儿遗漏的地方，李绅去洗剑阁不为别的？”
见人不相信自己，方大起身正准备拍胸脯，忽然间想到还有一个地方没问过，
便是前院账房。
账房是将军的私产，老夫人管不着，他这个管家更是管不着。
已然咧开的嘴，倏忽没了要出口的话，怪异得很。
老夫人见状就知他是又急躁了，习以为常问：“说吧，还有哪里没问的？”
方大撇撇嘴：前院账房。
此话一出，花厅仅有的三人更疑惑了。支开方管家，老夫人叫来前院账房康先生，刚柔并济，待到近中午的功夫，康先生才将昨夜之事说来。
老夫人很是无力，不顾形象瘫坐在玫瑰椅上，由着春妈妈将人送走。
右手紧紧握着扶手，异常用力，“你说他这是疯了么？大半夜的给人小娘子送东西。送东西就送东西吧，还是五十两现银，也不怕累着人小娘子。”
想着沈照影那副清冷瘦弱的模样，老夫人握得更用力了。
她这是生了个什么儿子，满身的心眼，全在战场上了。要是这样都能寻到新妇，她这个当娘的，手板心给他煎鱼吃。
春妈妈送人回来，尴尬笑笑，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老夫人，老奴有个蠢主意。”
见着老夫人点头，春妈妈方说道：“要不您也送点甚，好歹替将军描补描补。”
当沈照影做完午膳，回到洗剑阁稍事休息之时，夏荷和秋霜一句话不说，看着她就是笑。
一楼的明间，春妈妈早已经等候多时了。笑眯眯将一对虾须镯，三五匹缎子，另五十两现银摆在方桌上。仅说道这是老夫人的赏赐，快步而去。
待人一走，夏荷麻溜祝贺，“恭喜九娘，贺喜九娘。”又说了好些吉利话，简直要比得了赏钱的沈照影还要高兴。应当过不了多久，她就是将军夫人跟前的第一丫头了。怎能不令人兴奋呢。
秋霜也是说了许多吉利话，可跟夏荷一比，倒显得不是那般开心。
她跟夏荷不一样，最近总是翻来覆去地想，就这样将九娘嫁给将军，那她不是很快就能给九娘收尸了。
她可舍不得啊。
沈照影管不了这些，昨夜尚未散去的高兴劲儿，又浓郁起来。她现在仅现银就有一百两了，应该能盘个铺子了。
有了铺子，才能更好赚钱，偿还钱婶和云叔的恩情。
这日下晌，沈照影托出门采买的管事，带话给云记皮货铺的二郎君，说是自己有好事寻他帮忙。
不到晚间云武就得了信儿，同钱三娘和云阳说了，钱三娘担心问沈照影是否遇见什么难处。
云武贱笑，“她还能遇见什么难处，我瞧着那来传话的婆子，一身的衣裳比我这个二郎君还要好，说话也客客气气，笑得满脸褶子。她一个小娘子，能说会道会怼人，不知道过得多好，用不着阿娘替她担心。”
话未说完便逃走了。回到房间提心吊胆，生怕钱三娘追过来收拾他。一人独坐，捏着茶盏撇嘴笑道：“不知是什么好事，她能遇见什么好事。哼！”
再如何看不上沈照影眼中的好事，翌日一早他还是打扮一番，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人模狗样到后角门请见。
待进到洗剑阁，瞧着满屋子的金碧辉煌，云小爷摇着的折扇停在半空，眼中全是金子。更是朝立在明间的黄花梨美人屏风走去。美人如柳扶风，翩跹起舞，身侧是不老松，脚下是描金祥云。
叹道：神仙日子。
一时沈照影从背后而来，“云小爷何时来的，可曾用过午膳？”
“还用什么午膳，能来瞧上你赵九娘子一回，已然三生有幸啊。”话语间的酸涩再明显不过。
沈照影一点没能觉出来，自觉今儿的云小爷胆子越来越肥了，敢当着她的面说瞎话了。
“我还说去后厨给你拿些吃的，既如此便罢了。云小爷自然是看不上的，我也就不白费那些功夫了。”
“哪能哪能，”云武上前阻拦，一点骨气也没有，“快些给我上些好吃的，可是不能亏待了我去，要不然，哼，我都不用出门，就拐个角，跟人好好说说赵——九——娘。”
威胁的意味十足，是以，沈照影将后厨的酱鸭子、白切鸡、杂菜烧海参、元宝肉……数不胜数的稀罕玩意儿，但凡自己能拿的都拿来了，好好地堵了云武的破嘴。让他也尝了一下有靠山的滋味。
二人又闲话几句才说起正事。沈照影朝外瞅了瞅，见着没人，“能托云小爷办件事么？”
“甚事，说来。”云武打着嗝，半躺在椅子上，好似那肚子撑得一点不能弯腰似的。
“京都的铺子，都是个什么价？”
云武嫌弃，“你有钱了？”
想着他四六不着的性子，沈照影含蓄道：“这不有月银么，也能攒下一些的。”
云小爷更嫌弃了，“京都的地价，可不是你们漠北能比的，不说那些酒楼，瓦子甚的，单说一个门脸，不带后院的，也得几十两银子，你这样，”上下打量女子，“月钱能有几个钱。”
打从云武进门起，就是一副看人不是人，看狗不是狗的模样，沈照影想着自己一直没能得空回去看看，也就忍了下来。到如今，还如此嘲笑自己，真当她进了将军府几月，脾气变好了不是。
“哟，云小爷这模样，可不像是清风楼一霸，跟个不知道在谁家后头捡食吃，那甚，癞皮狗差不多。”学着方才云武打量她的模样，也撇嘴嫌弃地将人上下打量。
云武扶着扶手一跃而起，“你说什么，还要不要让我替你办事了。”
沈照影也是怒气起身，“谁稀罕你，没了你个云屠夫，我就得吃带毛猪了。”
二人不欢而散。
郭长生：“刷马五日”
李绅：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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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