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妈每天都打电话来，除了确认她的安全以外，话里话外说的其实都是同一件事——她和周纵凌究竟什么时候结婚。她每天敷衍的都有些疲惫了。
今日也是照例。
宋妈妈又在电话里旁敲侧击：“这小周最近都在干什么，这么忙吗？什么时候带回家来啊，让我们也和他好好聊聊嘛。人生有些步骤又跳不过的……”
即使结婚是人生必经之路，又何须如此着急呢？她的婚姻究竟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才让他们如此这般急促？母亲总是挂在嘴边的“过了三十，就任凭他们说了算了”之类的论调究竟是哪里来的依据？
在她看来，年龄从来不是能衡量她的价值的筹码。因为皮囊易老而女人的精神永在。
她问不出答案，也做不了决断，更说不了父母。于是那种暗戳戳给予的压力，就像温水煮青蛙，逐渐地让她觉得窒息，可是却逃不掉。
被工作推着走的日子，无法静心思考。因此，拖延就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因为有些事情并不会有DDL，所以可以一直得过且过。
宋惟清把电话开了免提，一只手按着视频播放的快进键，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应两声就当是回答。宋妈妈又讨了个没趣，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宋惟清看着电话长叹一口气。
这时，屏幕上跳出茹顾的微信消息：“我今天跟凌凌借了你一天的时间，能不能陪我逛街呀？”
两个人走在商场里，茹顾今天打扮的十分休闲，看起来倒像是两姐妹。
茹顾见宋惟清兴致不高，贴心地问她：“和凌凌吵架啦？”
宋惟清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茹顾把头发往后拨了一拨，“不用替他开脱，我知道，他不是本来说好每周都要回来的吗？这两三个月过去了，才回来几回啊。不过你放心，等他把公司的业务掌握的差不多了，学会他爹那套摸鱼的方法，就闲得很了。到时候天天缠着你，你别嫌他烦就好了。”
宋惟清腼腆地笑起来，解释道：“我是真的没有和他吵架。”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出真正的理由，一抬眼看见茹顾探究的眼神，只好豁出去了，“只是最近被我爸妈……催婚催的有点……烦。”她瞥了茹顾一眼，等着茹顾做出反应。
本以为自己吐槽父母催婚，茹顾或多或少会教育她两句，没想到她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是因为这个。现在的小年轻好像都不太愿意太早地结婚哦。”
宋惟清无奈地说：“主要他们真的很着急，天天催，感觉屁股后面有什么在追赶他们一样。感觉结婚有什么交卷时间时间一样。”她真的不懂究竟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茹顾忍俊不禁：“嗯……我倒是觉得我可以理解你父母诶。换我，我也会希望凌凌能早点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啊。”
茹顾的话让宋惟清老脸一红。
接着她又话锋一转，“不过那是作为母亲的立场。作为一个女人的立场来说，我觉得不结婚挺好的。”
“为什么？”宋惟清下意识地问了出来，没想道茹顾竟然还是己方辩手。
她皱着眉头摊摊手，理所当然地说：“去过一次的女人一般都不会再想去第二次吧？”
她拿起一对耳环在宋惟清耳朵边比了比，觉得有点老气，摇了摇头又放下，继续道：“婚姻对女人的要求太多了。既希望你能上得厅堂下得厨、贤良淑德；又要求你不能只当个家庭主妇，得拥有自己的事业，否则无论从世俗还是从法律的角度来看，你都只是一个‘靠老公’的无业游民。但是事业也不能太好，最好就是朝九晚五，没什么升职空间、竞争压力的岗位，这样才能每天安心准时下班回去照顾老公孩子。否则，这段婚姻里出现的任何问题，都会变成你的错。”她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觉得我过够了这种生活，所以选择了离婚。结果还是会有人批评你，说你不够负责任。”
“也不用管别人的说法吧……”
“怎么说呢，念叨多了，或多或少还是会有点在意。本来嘛，说是两个人的婚姻，到最后都演变成两个家庭的问题。”
原来，周纵凌父母离婚还有这层原因，看来他们家的亲戚不太好相处。可宋惟清听到这话，反应却很平淡。她觉得她也并没有那么害怕，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周纵凌一定会站在她这边，而且若两个人生活在H城，又能和那个家族又多大的联系呢？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还要选择和叔叔复合啊？”
“我们复合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茹顾拿起一个包，左看看右看看，真的很适合团团呢。
宋惟清有点震惊——她以为这些天余老板天天在办公室发脾气是因为失恋了，原来只是因为脾气差？
茹顾又拿起另一个包，这个也很适合她呢。她比划了一下，问宋惟清：“你觉得哪个比较好看？”
宋惟清摸着下巴，仔细思考：“左边这个大小适中，日常应该很适合咱们建筑师。右边这个，你出门玩的时候背简直百搭。这各有优点……”她不知道怎么选择。
茹顾赞同地点点头：“确实。不过成年人的世界不一定要做选择的，我可以都要。”
宋惟清闻言一愣——她是说包呢，还是说人呢？
两个人逛累了，走进一家咖啡馆坐了下来。这时候，宋惟清敏锐的侦查雷达觉察到了不对劲——有个男人一直鬼鬼祟祟地朝着她们张望。
她虽然一直有些脸盲，但是凭借着当年匆匆一面的印象和那个人充满探究而不断看过来的眼神——她往前凑了凑，低声问：“或许，你背后两点钟方向的那个，是周叔叔吗？”
茹顾拧着眉头转过身去，那人迅速地往后一趟，试图藏在并不是很高的沙发里——一叶障目这种行为多少有点不太聪明。
茹顾立刻起身，朝那边走过去，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淡地说：“跟踪我？”
周爸爸尴尬地昂起身，掩饰道：“刚才一不小心睡着了。小茹！你怎么也在这儿，这巧了不是！”
茹顾无语地笑了出来。
周爸爸环顾四周，似乎是才发现宋惟清在这儿似的，惊喜地叫道：“那是不是咱凌凌的对象？我过去打声招呼。”
看着周爸爸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这回换宋惟清想躲了。可惜这尴尬的四目相对，让宋惟清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避无可避。
三个人坐在咖啡店的小圆桌边。
周爸爸充分发挥了长辈的威严，似乎是想借这种严肃的表情来挽回刚才的失态。茹顾正问着宋惟清刚才看到的哪只包比较好看，周爸爸就插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凌凌结婚？”
不知道为什么，宋惟清觉得他的样子像一只凶恶的藏獒。面对自己母亲的催婚她可以敷衍了事，面对茹顾她可以泰然自若，可是面对周爸爸，她觉得自己要是回答“她因为害怕结婚所以拒绝了周纵凌的求婚”可能会被他咬死。
她斟酌了一下，这锅还是让周纵凌背好了：“这得……”
“你这什么语气？”茹顾打断宋惟清，“这是凌凌喜欢的人，你不要用这种对待下属的语气说话行不行？”
虽然周爸爸满脸都写着“能不能给我点面子”，但是茹顾丝毫不买帐，皱着眉头斜睨着他。周爸爸尴尬地笑了一笑，既然这样——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一种比较和蔼的语气问宋惟清：“你们有考虑过结婚的问题吗？”
藏獒在学哈士奇哦——不伦不类。
宋惟清强压着自己脑海里的想象，低眉敛目一本正经地回答：“还在商量……”
周爸爸嘴角一翘，冷哼一声：“虽然我老周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那算是有点家底。你要是不抓紧，后面有的是人排队……痛痛痛……”
他话没说完就惊叫起来，宋惟清抬头一看，茹顾正拧着他的腰不放。她边拧边解释道：“你别听这老头胡说八道，真要嫁，你要嫁的也是我茹家。凌凌的户口在我这儿呢。”然后她又压低声音说：“我茹家可没他周家这么多烦人亲戚。”
“凌凌姓周，那怎么也得算是咱周家呀。”周爸爸小心翼翼地反驳道。
两个人低声辩论着，茹顾的表情有些凶恶——这画面真的很像吉娃娃冲着藏獒狂吠。
宋惟清终于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和别人讲理的时候一套又一套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却也还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呢？
她之前以为，她不愿意结婚是因为赵晰不是对的人，因为她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感受不到尊重和理解；可是她那么喜欢周纵凌，在面对他求婚的时候却依然如此的犹豫。
很多人说结婚就是一时的冲动，可是这份冲动为什么迟迟不来？
她本以为，她的犹豫源自于对两个人能否经营好一段感情的怀疑。可若是贫穷、争吵、婆媳之类的原因统统不存在的情况下，她究竟又在犹疑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