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时,艾因已经从梦中惊醒过来,他翻身坐起,瞳孔里带着深海的阴郁,衣领下已经出了一层惊魂未定的薄汗,背靠着墙壁,不会有谁看出他绷紧的脊背,察觉到他过快的心跳和过高端的体温。
房间里的灯光惨白的打在脸上,艾因从床上下来,进浴室,洗澡。
水流声冲碎一些脑袋里的映像,他有些疲惫地把头发随便擦干,瞳孔泛着暗色,从洗漱间刚迈出一只脚,一只手就将他挡住了。
他只来得及扫一眼,这只手就目的明确的捏握成拳冲他的脸上挥来,让他本能的往后立刻退了两步抵在墙壁上偏过头去。
拳头带来的呼呼劲风轰的一声砸到耳边,震得他耳膜发痛。
零祁一拳没打中,没有犹豫的再次挥过来另一只拳头,艾因这次截住了。
只听见嘎吱一声,艾因眉头皱起来。
零祁仰起头看他,目光里带着冷酷的蓝色火焰,艾因的力气大的可怕,硬生生抓住他的手腕分毫不动:“放开。”
艾因牙酸起来,气笑了:“你想倒打一耙?”
----说什么废话,放开之后等着挨揍吗?
零祁又使了使劲儿,但艾因力气也变大了,像铁箍一样拽着他的手,捏住他手腕的指骨冰凉泛白,挣扎片刻以后,他彻底放弃了,卸了力。
他仆一卸力,艾因立刻就松了手。
零祁已经退步,却没想到艾因不退反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瞳孔泛起幽暗的光泽。
零祁冷声道:“你干什……”
艾因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左脸,他指腹带着茧子引起如同沙砾一样的摩挲感激的他瞬间僵住。
很快他的手就收了回去。
空荡荡的房间,零祁低下头去揉着酸涩的手腕,感觉到艾因莫名的目光定定的盯着自己。
忽然,零祁听见他沉沉的声音宛如拨动一根大提琴弦。
“对不起。”
他眼底的蓝色火焰瞬间被泼灭了,零祁抬起头呆愣了一会儿,而面前艾因的神情从未有过如此认真庄重,长睫之下的蓝色眼珠像是忽然藏了一汪忧郁而哀伤的湖泊。
零祁觉得自己坏了。
要是以往,他才不管对方是谁,说什么做什么,一定要想尽办法报复回去。
但现在,他内心犹豫了。
艾因自顾自的说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找药。”
他没有再多几句解释,将零祁一个人留在原地。
零祁又生气起来,一股无名的暴躁又瞬间席卷了他的神经细胞,他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拽住了艾因。
艾因神色平静的转过头去看他拉住自己的细长手指,温暖的,干净的。
“你为什么道歉?”零祁盯着他问。
“这需要解释吗?”
“需要。”
“你已经知道了。”
“但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满意。”
零祁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还是很生气。”
艾因跟他僵持了片刻,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神色一动,语气妥协下来,像是在哄什么固执的小朋友:“先擦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可以了吗?”
零祁想了想,点头:“可以。”
艾因转头走到玻璃窗口附近,零祁看见他神色冷淡下来,伸手去敲,左手缠了厚厚的一圈绷带,渗出来不少血。
零祁呆了一下。
下意识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其实早就没什么感觉了,但是也许会留疤,他又想起来关禁闭前那个疯女人说要他关进禁闭室里饿死,而现在,不过7个小时。
谁让他出来的早就不言而喻。
零祁想着,呼吸诡异的平和下来,感觉浑身叫嚣的暴力因子已经散去,听见艾因不高不低的叫他过去坐在椅子上。
他走过去坐好。
艾因挨着整个房间唯一的一张桌子边沿坐下,让零祁仰起头。
零祁猛的想起来自己走之前留在桌子上那张未写完的纸。
艾因听见他忽然不自然的问道:“你看见桌子上我的纸了吗?”
或许是有点不确定,难得这道声音没什么底气,谁也想象不到声音的主人刚刚差点把他的手掌心震麻。
艾因并不知道不自觉笑了一下,这点微妙的笑意在零祁看来简直是**裸的嘲笑:“你在嘲笑我?”
艾因摆正他的下巴低喝道:“说了别动!”
艾因手指温热,将药膏擦在他脸上,凑近了点,零祁听见他心不在焉的敷衍道:“谁笑你?因为你那张纸?”
“还我!”
零祁恶声恶气道。
艾因哼了一声:“你倒脾气大,我原本就跟你说过不要写任何东西,迟早都会被人收走。”
零祁的下巴忽然被掐住,他听见艾因似乎叹息了一声,呼吸声像是起伏的潮汐牵引着他的心神。
“别低头,看着我。”
零祁莫名憋闷,忍得手指僵直,几乎不知道对上艾因的眼睛要如何动弹。
索性艾因身上若隐若无的一点香气很快就随着他后退坐回另一张椅子上而迅速消散,让他敢活动手腕。
“一天两次,这里没有镜子,所以后面我还会继续帮你涂药,你很紧张?”
“现在你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受这无妄之灾。”
“你想知道些什么?”
“那个监管者和你什么关系?”
“以前我们算是朋友。”
“她为什么刁难你?”
“一些以前的事情罢了。”
“你为什么会进监狱?应该不只是你的科林议长把你送进来这么简单?那个监管者看起来和你结下来的梁子很深。”
“你不会想知道的。”
零祁又无名暴躁起来。
“你在顾左右而言他,这就是你的态度?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说,那么我们打一架。”
“你怎么这么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那你快点说。”
“……我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艾因忽而摇摇头道。
零祁将目光从他渗血的绷带上收回,语气硬邦邦的:“如果你只想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我,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艾因微笑,挪开眼睛放空思绪轻声说,“我在这里呆了十年,很多都变了。”
“……比如?”
“比如我的朋友们。”
艾因忍不住又低沉的笑了几声,零祁莫名听出几分顾影自怜来。
“不,我没有朋友。”
“他们早就不是我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