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兽尸,残破不堪,血泊蜿蜒成河,淌至脚下。
仙人一怒,浮尸百万。
无涯子背身而立,他虚虚握着手中的禅珠,悬空于兽首之上。
下方是刚从异兽潮中厮杀出来的烟罗与萧然两人。
魔兵的行进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无涯子睨眼一扫,居于下首的魔兵转瞬之间化作一道虚无魔气。
魔气纠缠而上,温顺地伏在无涯子手侧。
他探入魔气,手中便多出了一张字条。
字条像是从某种尖锐之物上拔下来似的,四角缺失,一道划痕贯穿其中。
烟罗望见无涯子手中之物,瞳孔骤然一缩。
周围其余弟子眼见情势不对,免得惹火上身,悄然离去,徒留无涯子师徒三人于此。
无涯子挥袖驱退外人,拨弄禅珠,声音平淡道:“此为何意?”
烟罗佯装镇定,先发制人,反问道:“无涯子,是我该问问你吧?”
“明知我欲获取她的好感值,你却一声不吭地暗下杀手。”
烟罗抱胸,幸灾乐祸道:“没想到还一朝失了手,真是给我们丢脸啊。”
无涯子脸色不虞,厉声警告道:“烟罗,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烟罗掩面娇笑道:“哟,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我的权限可不比你少,上头的规矩清清楚楚摆在那儿,你这狠话说的,我可是半个字都不信。”
“不知好歹!”
无涯子怒气渐显,话锋指向萧然。
“你也要保下她?”
无涯子话中所指的,是此前在竹屋时萧然出面支开魔兵的那一幕。
魔兵为无涯子亲手点化,是其最忠实的耳目。显然,魔兵已将事情全须全尾地告知了无涯子。
萧然回道:“不,只是我另有打算。”
话音刚落,手中长鞭被无涯子夺来,鞭子一甩,将萧然勒得死死,丝毫无法动弹。
“你又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新来的E级任务者,敢这样与我说话!”
鞭子一紧,空气之中仿佛响起骨骼碎裂声。
萧然本就身负重伤,先前又与异兽激战,这具金丹修为的身体似是即将崩溃。
银鞭布满干涸血迹,脖间染血。鞭上锋利的倒刺勾破肌肤,勒痕深可见骨。脖颈一圈是被勒出的骇人紫红色。
萧然来不及挣扎,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
“行了行了,他又没有权限,怎么会知道你也是任务者,况且你擅自行事本就有错在先,怎么还教训起我带教的新人来了?”
烟罗向来不喜这些血腥的场面,她不耐烦地出声制止。
她留着萧然还有用处,自然不能在无涯子手下丢了性命。
也不知无涯子是否听进了烟罗的话。片刻,他拎着长鞭猛地一抖,鞭尾卷着萧然重重撞到山体一侧。
萧然半躺在地,浑身抽搐,骨头不知断了多少。
无涯子这才怒火稍平,将长鞭摔到萧然身旁。
无涯子冷冰冰道:“莫要阻我,我势必取她性命。”
烟罗反唇相讥:“一次不成便要再来千千万万次吗?原书的情节要是这么容易扭转,那就也没我们什么事了。”
陡然,无涯子想起些屈辱的回忆,眼底渐渐爬上了红血丝。
他记得清楚,自己被宁寒君变成了一只肮脏恶臭的老鼠。
粘腻的触感,细长的尾巴……
滔天魔气在无涯子身后不停翻涌,黑云欲摧,阴寒之气渐渐弥漫。
无涯子魔怔一般,他怒喝一声重复道:“莫要阻我!”
说罢,他腾空而起,飞身直往萧然住所之地。
来势汹汹的魔气在主人的授意下,犹如贪婪的野兽一般,飞扑向竹屋。
巨大的轰隆一声,声破云霄。
瓦片哗啦砸下,还不等砸落,只见魔气入风卷残云一般将其吞噬,屋内陈设顷刻化作黑灰。
屋中无人,原本景致的小屋此刻沦落为一片废墟,断壁残垣。
无涯子抡起萧然的头,逼迫他清醒。
他冷声质问道:“你把人藏哪去了?”
萧然满脸血污,他哑着声,艰难道:“我……不知。”
“废物!”
无涯子大声怒斥。
然而,远方却突闻一道分外熟悉的女声。
声音的主人似乎很是惊奇,怪道一声:“诸位,是在找我吗?”
众人顺声望去,入目便是一位斜斜靠在树干上的玄衣女子。
她戴着一张滑稽的弥勒佛面具,声音隔着面罩传出来,听着略有几分低沉。
宁寒君从树上轻松跃下,身侧衣袍翻飞,双手未持任何兵刃,单薄的身形看上去过分孱弱。
她戴着笑脸面具朝着无涯子唤了一声师尊,看着是个尊师重道的乖徒,实际上说出的每个字都精准地踩在无涯子的雷点上。
“师尊修为高深真令徒儿佩服,就是不知师尊还记不记得当大眼鼠的那番时光。”
宁寒君状似遗憾,意犹未尽道。
禅珠捏碎,无涯子再也维持不了风轻云淡的仙人形象。
他气到怒发冲冠,花白的胡须竖起。
“反了!反了!”
“你竟然还敢回来送死!”
宁寒君微笑,“那可不,徒儿刚一进阶就连忙赶来向师尊报喜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微微侧头看向烟罗和萧然两人,语气兴奋道。
“烟罗师姐,你终于醒了啊!看来你的药果然很管用!”
烟罗骤然一惊,“你没失忆,你一直在骗我!哪来的药,你干了什么!”
宁寒君故作无知,“当然是师姐不小心遗落在我那的小药瓶啊。”
烟罗急忙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果然其中空空如也。
一时间她的脸上红白交错,那瓶丹药明明是她留作以备不时之需的断肠散。
宁寒君想了想,目光若有若无瞥向无涯子,道:“虽然我不知瓶中为哪种药,但是我拿大眼鼠替师姐提前试过药了,它可活得好好的呢。因而师姐不用担心。”
烟罗这下更确信了。
那药可是她精心调制的,无色无味,入口即化,中毒者难以察觉。毒性只待一盏茶后发作,那人便顷刻毙命。
而此时,无涯子有瞬间的心神不宁。
心慌乱颤,他抬起手来看,只见手心莫名出现一道红线。
无涯子这才意识到不好,急急用灵力将毒逼出来。
不料。
无涯子突感心脏犹如火烧虫咬,身躯向前一震,踉跄几步。
他双手蕴着灵力,往心脉处猛地一拍,试图遏制毒性扩散,顿时逼出一口毒血。
宁寒君故意激怒无涯子,道:“师尊他年纪大了,合该呆在洞府闭关修养,一把老骨头竟还总爱四处掺和。”
闻言,无涯子气急攻心,勉强压制下的毒性险些再度发作,他暴怒道:“孽徒!受死!”
魔气翻滚,飞掠而至,宛如黑蛇吐信,所过之处花木枯萎,寸草难生。
宁寒君定神看去,魔气冲锋在前而无涯子紧随其后,他将全身藏于浓黑的魔气之中。
化神威压牢牢锁定宁寒君,山石被扩散的余威震碎,滚滚落地,地面震动。
无涯子挥出一掌,掌印变化无穷,重重叠加于一掌,每叠一掌,其威力便倍增,此方灵气汇聚于他掌中。
掌法变换速度极快,再加上有魔气遮掩,宁寒君根本看不真切。
对于这般魔功,宁寒君有所耳闻,这是魔门顶级功法之一,修炼大成者掌下冤魂无数,仅以一掌化万招,于同阶修为者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宁寒君进阶之后也只有筑基修为。
她心道,真是难为无涯子堂堂化神大能对付自己这小筑基还需使出全力。
无涯子被宁寒君激怒,不顾体内的毒,化神之力毫无保留地击向宁寒君。
突破筑基之后的宁寒君明显较练气时游刃有余,也得亏无涯子此时受断肠散影响,并非全盛状态。她很快突破无涯子威压的锁定,身轻如燕,来回躲闪,勉强应对攻击。
宁寒君早先问过天道,她从烟罗那摸走的断肠散与市面上的那些普通毒药不同,她手上这份断肠散的药效足以药倒高阶修士。而灵力运转越快,毒性便发作得越快。
当初她几乎将满瓶的毒药都喂给了神志不清的大眼鼠。
至于她给萧然的药丸,则是她拿草木灰随手捏成小球状来诓他的。烟罗只是先前沾上了点鲛人珠上的微弱毒性,昏睡一日便可清醒,自然用不上什么所谓的“解药”。
宁寒君躲闪之余,留意了烟罗那边的情况。
烟罗苍白面容之下难掩慌乱,她双眼放空,目光呆滞,像是心神已经游离此界之外。
宁寒君试图将无涯子拖延至毒发,一边则在神海中问道:“烟罗是在联系她手上的那个系统?”
虽是问句,但宁寒君语气确凿,像是已经有了极大的把握。
天道当即了然,他在刚才察觉到这方小世界的波动异常时,便以天道气运及时阻拦了对方。
“对,她以为自己中毒了,在向系统求助。但是她的消息被我拦截了,对方绝无可能收到。”
“很好,那以你现在的能力,足以将无涯子和萧然两人的系统也切断吗?”
天道认真思考一瞬,摇头道:“若是我用了全力,或许可以成功干扰系统。但眼下不行,因为除了维护此界秩序,我已经将可以调动的本源之力都留在了你的丹田。”
见天道摇头,宁寒君继续问:“那如果将它们取出来呢?”
天道语气强烈地拒绝,“你现在的身体损耗严重,一旦没了我本源之力作支撑,你再用半分灵力便是自寻死路。”
无涯子攻来下盘,宁寒君眼疾手快地后仰翻空,脚尖轻点树梢。
她暗自估算着毒性完全发作的时间,故意激怒无涯子:“师尊,你这出招可大不如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