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晚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旧图书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直到跑出很远,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午后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红砖建筑,心里既懊恼又有一丝隐秘的欢喜。懊恼的是自己刚才的狼狈,欢喜的是——原来他们有着相同的秘密基地。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整个下午的课,鹿晚晴都有些心不在焉。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演算着复杂的公式,她的笔尖却在笔记本的角落无意识地描画着一个侧脸的轮廓,线条干净,睫毛低垂。
“鹿晚晴,”同桌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压低声音,“老师看你呢。”
她猛地回神,发现数学老师正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连忙低下头,假装认真记笔记,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幸好,老师只是顿了顿,便继续讲课。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鹿晚晴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几分,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高二(3)班的方向。人流涌动,她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晚晴,发什么呆呢?”苏彤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笑容狡黠,“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在旧图书馆看到什么了?”
鹿晚晴心里一紧,面上却强装镇定:“能有什么?就是去还本书。”
“哦——还书啊,”苏彤拖长了语调,明显不信,“那你的耳朵怎么又红了?”
鹿晚晴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触手一片滚烫。她嗔怪地瞪了苏彤一眼:“热的!快走吧,今天值日呢。”
作为学生会干部,每周三是她们固定检查各班卫生的日子。鹿晚晴负责高二年级。以往她觉得这工作琐碎又耗时,今天却莫名生出一丝期待。
检查到高二(3)班时,她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教室窗明几净,桌椅排列整齐,后排的储物柜上贴着课程表和几张便签。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靠窗的某个座位——桌面干净,只有几本书整齐地叠放着,一本厚厚的《天体物理导论》压在最上面。椅背上挂着一件深蓝色的薄外套。
他不在。
一丝淡淡的失落漫上心头,但随即又被她压下。她认真地在评分表上打分,眼角余光却仍在搜寻。
“找什么呢?”劳动委员是个热情的短发女生,见状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鹿晚晴连忙摇头,随口找了个理由,“看你们班收拾得挺干净,尤其是那个角落,”她状似无意地指了指靠窗的位置,“是谁的座位?保持得真好。”
“哦,那是林嘉树的位子,”劳动委员随口答道,“他呀,有点洁癖,而且一放学就跑没影了,肯定是去旧图书馆啃那些天书去了。”女生说着,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点对学霸的不理解。
鹿晚晴的心轻轻一跳。果然,他又去了那里。
她快速完成检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路过”旧图书馆。然而,刚走到楼梯口,就被学生会主席叫住了。
“晚晴,正好找你!校刊开学特辑的版面初审有点问题,赵老师让我们现在去办公室一趟,紧急修改一下。”
鹿晚晴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工作是正事,她找不到理由推脱。
等她和主席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天色已经微微擦黑。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校园里变得安静了许多。
“辛苦了,”主席拍拍她的肩,“早点回去吧。”
鹿晚晴点点头,看着主席走远,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旧图书馆的方向。她知道这个时间他很可能已经离开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去碰碰运气。
暮色中的旧图书馆更显静谧,只有几扇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她放轻脚步,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里面空无一人。
她常坐的角落,他下午坐过的位置,此刻都空荡荡的。只有书籍和木头混合的陈旧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还有……一丝未散尽的、极淡的清凉味道,像是雨后的青草,又带着点书墨香。
鹿晚晴走到他下午坐过的那个靠窗位置,手指轻轻拂过温凉的木质桌面。旁边随意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和几个潦草绘制的星图。
她的目光被笔记本一角压着的东西吸引——那是一枚很普通的黑色磨砂书签,材质像是金属,没有任何图案。
鬼使神差地,鹿晚晴拿起了那枚书签。触手微凉,打磨得十分光滑。这会是林嘉树落下的吗?
她捏着书签,心里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留下它?这似乎是个不正当的行为。但还给他?她要用什么理由接近他?难道明天要直接走过去说“同学,你的书签掉了”?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她的脸颊就开始发烫。
最终,她小心翼翼地将书签放回了原处,只是稍微挪开了那本厚重的笔记本,让书签更显眼一些。希望他明天来时能一眼看到。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图书馆。
回家的路上,晚风拂面,吹不散心头的躁动。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那张偷拍的侧脸照,看了又看。指尖悬在删除键上良久,最终却只是锁上了屏幕,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
夜空中有稀疏的星子闪烁。鹿晚晴抬起头,忽然觉得,这个高三的开端,似乎和以往任何一年都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一个清瘦的身影再次推开了旧图书馆的门。林嘉树走到窗边的座位前,目光落在被移动过的笔记本和那枚显眼地放在桌面正中的黑色书签上。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书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表面。窗外渐浓的夜色映在他深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最终,他将书签夹回书里,收拾好东西,熄灯,锁门,融入一片夜色之中。暮色渐深,路灯次第亮起,将鹿晚晴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几乎是踩着最后一声晚自习铃声冲进家门的。母亲正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看到她,眉头微蹙:“怎么又这么晚?高三了,时间多金贵你不知道吗?又泡在学生会了?”
“嗯,校刊有点事。”鹿晚晴含糊地应着,心虚地低下头换鞋,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旧图书馆里那股混合着旧书和淡淡清凉气息的味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高三了就辞了那些杂事,专心学习!你看对门张阿姨家的……”
母亲的唠叨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鹿晚晴胡乱扒了几口饭,便借口复习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世界安静下来。她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吁出一口气。书包被随意扔在地上,她扑到床上,一把抓过枕头捂在发烫的脸上。
黑暗中,那个清晰的侧脸轮廓又一次浮现。低垂的眼睫,专注的神情,还有那本厚重的《时间简史》……以及最后,他抬头时,那双穿透镜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心跳又开始不听话。
她猛地坐起身,打开台灯,从书包最内层的夹袋里拿出那个黑色的相机。指尖略带颤抖地调出今天拍的照片,一张张翻过校长慷慨激昂的表情、同学们百无聊赖的脸,最后,定格在那张偷拍上。
屏幕的光映亮她的眼睛。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删除键上悬停良久,最终却按了保存,甚至下意识地加密了这张照片。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大事,瘫软在椅子里,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纹路发呆。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高二(3)班,林嘉树。她甚至不知道他除了物理好、喜欢看书、有点孤僻之外的任何信息。
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打开电脑,手指不受控制地在校园论坛的搜索框里输入了那三个字。
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大多是一些竞赛获奖的简短通告,附带着模糊的集体照。她放大每一张有他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总是站在角落,表情平淡,甚至有些疏离,与周围兴奋的同学格格不入。唯一一条稍微不同的帖子,是上学期期末有人偷拍到他靠在教学楼天台栏杆上看日落,配文是“求问这个小哥哥是谁!颜值绝了!就是看起来好难接近的样子”。下面有几个回复,点明了他的名字和班级,但也仅此而已,没人能说出更多关于他的事。
他像一个谜,低调而神秘。
鹿晚晴关掉网页,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加浓重了。她拿出日记本——一本封面是星空图案的硬壳本子,翻到崭新的一页。笔尖停顿片刻,然后落下:
“9月1日,晴。开学典礼。我好像……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写到这里,她停住了。后面该写什么?写自己像个偷窥狂一样偷拍人家?写自己落荒而逃?写自己对着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男生胡思乱想?
她烦躁地合上日记本,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旧图书馆摇曳的光影和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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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鹿晚晴破天荒地提前了二十分钟到校。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校园里还很安静。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旧图书馆,心里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既期待又害怕。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陈旧的书香扑面而来。馆内空无一人,只有尘埃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光柱里安静地舞蹈。
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她走到他昨天坐过的位置,桌面干净整洁,那本笔记本和那枚黑色书签都已经不见了。
他来过?还是根本没来?他注意到书签被移动过了吗?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脑子里打转。她在自己常坐的角落坐下,拿出英语单词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神总往门口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续有学生进来,但都不是他。
早读预备铃响起,鹿晚晴不得不离开。她收拾好东西,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靠窗的空位,心里空落落的。
一整天,她都处在一种轻微的魂不守舍的状态。课间操时,她站在高三队伍的前排,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一样,不断扫过高二(3)班的区域,轻易地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他做操的动作标准却缺乏热情,眼神飘向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午休时间,她以最快的速度吃完午饭,对苏彤“一起去小卖部”的邀请摇了摇头,抓起相机就往外走。
“诶?你又干嘛去?”苏彤在她身后喊。
“采风!校刊用!”鹿晚晴头也不回,理由冠冕堂皇。
她绕着教学楼漫无目的地走,镜头假装扫过花坛、球场、林荫道,心里却清楚自己真正想“采”的是什么。在靠近旧图书馆的一条僻静走廊里,她终于再次看到了他。
他并没有在图书馆里,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廊下的长椅上,膝盖上依旧摊着一本书,手边放着一个透明的保温杯。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他看得极为专注,微微蹙着眉,偶尔拿起笔在书页边缘写下什么。
鹿晚晴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心跳如鼓。她举起相机,调整焦距,镜头贪婪地捕捉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思考时轻抿的嘴唇,他理解某个难点时微扬的眉梢,他无意识转动笔杆的修长手指……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是学校的上课预备铃。
林嘉树闻声抬起头,合上书,起身准备离开。
鹿晚晴吓了一跳,慌忙放下相机想要躲藏,动作太急,相机带子勾住了旁边盆栽的枝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这声响动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林嘉树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精准地落在了她藏身的柱子方向。
鹿晚晴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被发现了!
她看到他清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似乎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拿着书和杯子,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鹿晚晴才敢大口呼吸,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鹿晚晴,你真是个笨蛋……”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发现刚才慌乱中,相机镜头盖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却看到镜头盖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枚熟悉的、黑色磨砂的书签。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掉的?是刚才起身时不小心从书里滑出来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枚书签,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递到指尖。所以,他昨天还是回去找到了它,并且今天带在了身边。
而现在,它又阴差阳错地落在了这里,落在了她的眼前。
鹿晚晴紧紧攥着那枚书签,金属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这一次,它仿佛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不容回避的、必须由她亲手送还的凭证。
躲不掉了。
她看着林嘉树离开的方向,心里乱成一团麻,却又有一种奇异的、被命运推着向前走的悸动。那枚黑色书签静静躺在鹿晚晴的掌心,冰凉坚硬,像一块凝结的心事,又像一道无声的催命符。
她攥着它,手指收紧,金属边缘硌得皮肤微微发疼。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预备铃的回声还在空气里震颤,搅得她心慌意乱。
躲不掉了。这一次,再也没有理由把它放回原地。
整个下午的课,鹿晚晴都上得浑浑噩噩。历史老师讲着波澜壮阔的王朝更迭,她只在笔记本上反复写画着“林嘉树”和“书签”几个字,又被自己惊觉般慌乱地涂掉。指尖时不时伸进口袋,确认那枚小小的金属片还在,触手的冰凉总能让她激灵一下,既清醒又更混乱。
该怎么还?
直接走到高二(3)班门口,大声喊他的名字?——光是想象这个场景,她就觉得快要窒息了。托人转交?——找谁?苏彤吗?那岂不是等于向全世界宣告?或者……明天再去旧图书馆等他?——可如果他今天发现书签又丢了,明天不再去了呢?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搅得她坐立难安。旁边的苏彤投来好几次探究的目光,她都假装没看见。
放学铃声像是审判的号角。鹿晚晴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比蜗牛还慢。同学们嬉笑着陆续离开,教室渐渐空荡下来。
“晚晴,走啊,今天小卖部新到了芝士蛋糕卷!”苏彤敲了敲她的桌子。 “我……我还有点事,学生会的一点尾巴工作,要去趟旧图书馆找点资料。”鹿晚晴不敢看好友的眼睛,声音发虚,“你先去吧,帮我带一个,下次请你!” 苏彤狐疑地打量着她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拖长了声音:“又——去——旧——图——书——馆——啊?” 鹿晚晴几乎是把她推出了教室:“快去!蛋糕要卖完了!”
打发走苏彤,鹿晚晴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样,朝着高二教学楼走去。
越靠近高二(3)班,她的脚步越沉,心跳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放大到震耳欲聋。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从高三教学楼到高二(3)班,不过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她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那扇挂着“高二(3)班”牌子的门出现在眼前。后门开着,里面还有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嬉笑打闹着。
鹿晚晴躲在走廊拐角的墙壁后面,偷偷探出头。林嘉树还在。他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并没有在收拾书包,而是低头看着摊开的习题集,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周围的嘈杂与他无关。夕阳的金辉恰好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就是现在。鹿晚晴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死死攥着口袋里的书签,手心里全是汗。她反复深呼吸,给自己打气:只是还个东西,说声“同学你东西掉了”就好,很简单,很简单……
她猛地迈出脚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着后门走去。然而,就在她距离门口还有三五米远的时候,一个女生抢先一步,走到了林嘉树的课桌旁。
是那个短发劳动委员。她笑着拍了拍林嘉树的桌子,声音爽朗:“林嘉树,物理笔记借我瞅瞅呗?最后那道大题我没听懂。” 林嘉树抬起头,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点了下头,从桌肚里拿出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递过去。 “谢啦!明天还你!”女生拿着笔记本,欢快地跑开了。
这个小插曲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鹿晚晴刚刚鼓起的全部勇气。她僵在原地,进退两难。刚才积攒的那点孤勇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手脚冰凉的窘迫。
而就在这时,林嘉树似乎感觉到了门口的注视,目光从习题集上移开,抬起了头。他的视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僵得像根木头似的鹿晚晴身上。
四目相对。
鹿晚晴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一片空白。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她看到林嘉树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似乎认出了她是那个在图书馆附近和廊下都有些“鬼鬼祟祟”的学姐。
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欢迎,只是带着一种纯粹的、等待对方说明来意的审视。
鹿晚晴的脸颊猛地爆红,血液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反应,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书签,一个箭步冲到他桌前,啪地一声将书签按在他的习题集上,动作快得近乎粗鲁。
“同、同学!你的东西!掉、掉在走廊了!” 声音又急又尖,还带着明显的颤抖,说完根本不敢看他的反应,转身就跑!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她跑得飞快,书包在背上一颠一颠,重重拍打着她的脊背。她不敢回头,一路冲出教学楼,冲到操场上,直到肺里的空气像被榨干一样疼痛,才不得不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疼得快要炸开。
她刚才做了什么?那是什么愚蠢的交还方式?!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疯子?!
而高二(3)班教室里,林嘉树微微怔了一下,低头看向被突然拍在习题集上的东西。
是那枚黑色的磨砂书签。
他拿起书签,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冰凉的表面,目光转向空荡荡的门口,那个学姐慌乱逃跑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记得这张脸。开学典礼后台那个手忙脚乱的摄影师,旧图书馆里假装找书却偷看他的女生,还有今天下午在廊下制造出动静的“偷拍者”。
现在,她又来还书签。一枚他今早才放回书里,午休后确实发现不见了的书签。
他的目光落在书签某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用极细银线勾勒的、小小的星座图案——猎户座。这不是一枚普通的书签。
他沉默地看着门口的方向,良久,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然后,他将书签仔细地夹进正在看的那本《天体物理导论》的扉页里,合上书,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只是,在拉上书包拉链的那一刻,他的指尖在拉链头上停顿了一秒。
窗外,夕阳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