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木俨双手紧抱着棉毯,背后拖着沉重的包袱,打着颤,吟诗惊叹:“本来以为这还是烈日炎炎,怎么今天就变成冰天雪地了。”
“废话,这边天气向来不稳定。”秦用白了一眼木俨。
正走着,木俨脚下一滑,头直冲向雪地里。
“卧槽!”
木俨缓慢起身,总觉得脸上又湿又冰,恍恍惚惚抬手,看见手上的紫色液体瞬时愣了。凑近一闻,铁锈味扑鼻而来,吓得他身体僵硬地站起了身。
秦用正想着要扶木俨起身,木俨一个回头让秦用愕然了。
秦用:“你……木俨你脸上怎么有血!是不是摔伤了!”脑中突然闪出一个事实:人刚留下的血是不可能紫到渗黑的。觉得事情不对劲又蹲下查看木俨一脸下去砸的坑。
坑底下居然有一个已经废弃的专门黑紫血色的铁甲!看起来铁甲包裹着的胸膛还挺厚实,在往上看到了脖子,是一个泥泞不堪,血肉模糊的脖子!
“这怎么会有死人?”秦用疑惑。他从衣服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块干净白色手帕递给木俨。
木俨看到那具尸体身体忍不住的颤抖,想着自己的脸上沾满了血渍,不禁意念一惊,胃中似乎在翻滚着。他背过头下意识地闭着眼,蹲下身不停地干呕。
后边夜吟寒,夜鸣风和常言妙紧跟上来,围着木俨。
常言妙帮他顺着背,也蹲了下来安慰着他。
“没什么大不了的,洗洗就是了。来,我帮你擦。”
夜吟寒看了看秦用旁边的尸体,对木俨的反应有些诧异:“看看这个还能让你难受成这样?这只是小事情,以后你要碰到的比这还要血腥呢。”
秦用:“冰天雪地的,让逝者躺在雪地里也不合适。咱们把他抬到那边的山洞里吧。”
夜家二兄弟和秦用三个男人将逝者的尸体抬至山洞中,又用杂草将其覆盖。尸身看起来十分壮实,拨开脸上的雪,可以观察到其皮肤粗糙但很白,生着浓厚的眉毛,深陷的眼窝,突起的鹰钩鼻,宽厚的嘴唇……虽然是个尸身,但可以明确地判断,是个本地的异族人。夜鸣风留意到尸身的额头中间印有紫色火状物,像是什么标记。
夜鸣风出于好奇,探出手摸了紫色火状物,紫色火状物的手感像是皮肤被烤陷进去的。
“冻死了……”
西北的天总是阴晴不定的。此时的沙尘早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冰凌悬挂在城门口,两个城门侍卫帽檐上结着长短有序的冰丝,不断发牢骚:
“妈的,冻死爷了!”
正骂着,一条来自城门瓦片上的修长冰凌竖直掉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侍卫头上。侍卫乙越发气闷,手中的长矛瞬时间从手中飞向城内。
“啊啊啊!!”
随着一声短暂又凄惨的尖叫,里面有女人大喊:“救命啊,杀人了!!”
侍卫乙手指一抖,背上猛地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眼神中带着恐惧与不安。他想不到,在此地刚“上任”一天就办砸了事。
旁边的侍卫甲看着杀手侍卫乙此等模样,向四处张望后,将头凑近杀手侍卫乙耳边轻轻问:“怎么,王可是精心挑选才派咱们潜在这里的,难道没办过这事儿?”
杀手侍卫乙面色犹如飞雪一般煞白。他咽了声,十分恐惧地眨眨眼,又吞吞吐吐:“老大,若是身份暴露,那就造成大麻烦了。”
“呵,怕什么。”
侍卫乙:“万一城主不认识咱们这两个侍卫……那,岂不是……”
侍卫甲:“你是榆木脑袋吗?!城里内外这么多侍卫他能记得住几个呀!”
飞雪太大,北风的咆哮声遮住了两人的声音。
五人行走在白花花一片,荒无人烟之地。忽然眼前一亮,赭石色的城墙映入眼帘。
秦用:“前面应该就是了。”
那两名侍卫伸出长矛习惯性先将五个人挡住。
“你们是何人?”
秦用打量着两名侍卫,这两名侍卫看起来并不像其他侍卫那么高大壮实,足足比那些侍卫差了一头。他不慌不忙地从衣襟中掏出入城令牌,并举给侍卫甲乙看。
侍卫甲并没有轻易地放他们进去。补充问道:“你们是从哪来的?”
秦用:“我们是从鉴笥过来的。”
侍卫甲又问:“姓甚名甚?”
秦用:“吾姓秦,名惟阵。”
“看着穿着也不过是无名之徒。多大啊?”
“……这些也需要知道吗?”
侍卫甲:“了解一下。”
侍卫乙没好气地说:“问你你就说,不说就甭想进去!”
“我已十九。”
侍卫甲一眯眼,接着问:“小子,你在哪个门派?”
木俨眉头一紧:
“难道你们这些也要了解吗?”
侍卫乙乐了:“呵呵呵呵,不说?那你们就别想进去!”
秦用想:区区两个狗看门的侍卫怎么管的这么多?撒眼一看,他们的身高身材看起来也不像是本地人,其身高倒是比其他侍卫低了一个多头,甚至还没有自己高……与其他侍卫有很大的对比度。要知道,西北之人种族与中原人种族大不一样,由其是西北边塞地区的男子,大多生得雄壮结实。况且一个普通侍卫是没有权利问这么多事情的,看到入城令牌是规定不可多言的。秦用脑中嗡地一下:不对,有问题。
想到这里,秦用突然开口用本地的地方语言明知故问:“你们的城主是谁?”
侍卫甲:“塞那·斑固。”
秦用暗道:真是“敬业”啊,做了两手准备呢。
侍卫乙:“不对,应该是塞那·斑鼓。”
侍卫甲狠狠瞪了一眼侍卫乙。
秦用闻言挑眉。
旁边一名魁梧挺拔的侍卫丙在寒冷的天气下看起来脸上并没有任何结冰的痕迹,反倒有些大汗淋漓。他眼神犀利,向下瞟了,侍卫甲乙一眼,然后有些气愤说:“你们竟然连城主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可是塞那·瓦斑!”
紧接着,侍卫丙捂着头,逼近侍卫甲乙,问:“昨天刚调过兵,记得你们没有长那么低啊!我感觉现在很难受,像进了岩浆池似的!”
侍卫乙闻言,脑袋“嗡”了一下。
侍卫丙两手捂着脑袋,眼睛血红:“嗯……不对,昨天两名不是这样的!你们快说,我那两个兄弟被你们藏在哪里了?快说,是不是给我下什么毒药了!”
侍卫甲和侍卫乙面面相觑。
侍卫丙的长矛已经对准在了侍卫乙的脖子口。
“快说!”
侍卫乙的腿都软了,不知不觉中已经跪在了雪地上。
侍卫甲见状,用自己的长矛挡掉了侍卫丙的长矛。
侍卫甲不紧不慢地说:“可能你站岗时间长了导致头疼脑热,劳累过后出现了幻觉。”
侍卫丙继续:“那,你们怎么会把城主的名字说错?”
侍卫甲“新兵上任嘛……”
侍卫丙:“胡说!新兵怎么可能刚上任就当了守城大门的!”
侍卫丁:“不对,咱们军营中压根就没有这两个人!快说,我那俩兄弟呢?!”
侍卫乙下意识地朝一片茫白,广阔无垠的雪地望去。
秦用:“你们到底让不让我们进去?”
侍卫丁道:“既然是入城令牌,那就请进!”
侍卫甲趁众人不注意,快速将长矛捡起然后直指向木俨的胸膛前,冷眼一扫,放言道:“今日你们几位若是敢进去,则小命不保矣!”
“放肆!!”
秦用怒了,嗖的一下拔出长剑,命令侍卫甲:“收回你的长矛!”
木俨赶紧后退,长矛矛尖又继续向前直戳向木俨。夜吟寒见状将木俨一把拽向后边,不妙,矛尖划破了夜吟寒的袖子,随后鲜血沿着袖子滴向雪地。
“嘶……”
秦用二话不说,一剑捅死了侍卫甲。侍卫甲瞪着大眼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鲜血快速晕染,很快就跑到了侍卫乙脚边。侍卫乙全身不停地发颤。
侍卫乙:“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秦用故意:“你,带我们进去!”
侍卫乙:“小兵不认路……”
秦用:“那你带着他的尸体随我们进去!”
侍卫乙:“是。”
城门口那一片鲜红被皑皑白雪埋没……
到了殿门口,城主塞那·瓦斑和弓千正打着伞徘徊在橙红桔黄的胡杨树下。闻见脚步声,抬眼便愣住了。
秦用笑了,像个孩子一样丢下行李向城主奔去,然后与城主拥抱。
城主边拍着秦用的脊背边激动道:“哎呦喂!秦用啊!嘿嘿嘿,三年不见啦,小伙子竟长这么高大壮实!”然后双手搭在秦用双肩旁:“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和我比高,还说着哪天你能长得像我一样高;现在呢,和我一样高了,小伙子,很有实力啊!”
秦用笑了。
“那,快进去快进去!哈哈,弓千,快带他们进去!”
弓千用胳膊环着秦用的肩,相视一笑走了进去。
入了明堂,夜吟寒将侍卫乙一甩在地。
侍卫乙痛摔在金丝楠刻石青色玉石椅之下的正对面,他支撑着地,双腿颤栗了很久才勉强做成跪拜的姿势。旁边平躺着的是侍卫甲不堪入目的躯体。
城主走进了明堂,坐上玉石椅,见侍卫跪趴在地,眉尖不禁跳动,问:“这是怎么了?”
“给所谓的‘同僚’下药,杀害城门侍卫兵并冒充其两人,谎称自己是本地侍卫,威胁我等城客。”秦用说着,两肢胳膊抱在胸前,瞥向侍卫甲的鞋根。
“我说的,应该没问题吧?”秦用问侍卫乙。
侍卫乙低头,头盔檐前的尖随之挡住了额头的大部分。
夜鸣风突然道:“你先将头盔摘了。”
侍卫乙毫不犹豫地摘下头盔,额前的紫色火状物十分鲜艳。
夜鸣风想起路上碰到的尸体,不由地惊讶:难道其他侍卫额前也有吗?可能是侍卫矗立不动,头盔遮住了额前的印记,而自己没有看见吧。
夜鸣风扭头去问城主:“城主大人,额前印记是怎么印在额头上的?”
城主回答:“凡是此城侍卫,都得用定型烙铁在他们的额前烤印出这个印记。”
侍卫乙:“……”
秦用道:“连城主的名字都答错了,那你该如何解释?”
侍卫乙顿了顿,抬眼瞅向城主,随后又望向地面道:“新兵上岗,记不清城主名字岂不是正常……”
城主拍桌指道:“放肆!最近城里城外压根就没有收什么新兵侍卫,你竟如此大胆,敢犯欺君之罪!头不想要了吗!”
侍卫乙被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一激灵,不停地磕头:“城主饶命啊!城主饶命啊!城主饶命啊!小的我混口饭吃实在是不容易啊。不是,请城主放过草民吧!”
城主道:“若额前的印记是烙上去的,那么用点指术一点就红。”又吩咐:“弓千,去验一下他额前的印记是否是烙上的。”
弓千:“是。”
走到侍卫乙身前,弓千蹲下身。谁料下一秒侍卫乙突然抓住弓千的脚腕,将其拽倒。
“啊!”
侍卫乙起身,手中冒出一团黑气,额前的火焰形消失不见。
侍卫乙挑眉讥笑:“呵哈哈哈,终于混进来了,咱们玩个游戏吧?”
说罢,侍卫乙一掌将不远处的红柱震碎,震起一片狂风。
秦用眼疾手快,使出符咒,迅速将侍卫乙定住。此符咒不是一般东西能解除掉的,除非使出符咒之人亲自将此符咒从其背后摘掉。
侍卫乙坦然自若,十分挑衅地对秦用道:“挺厉害啊,不过……”
“万物飞针!”
紧接着,侍卫乙袖中的毒针疾如雷电地冲向木俨等人。秦用飞快将毒针挡掉。
秦用突然意识道:等等,“万物飞针”。这不是邱渡的招式吗?邱渡的招式太多了,这个招式还是秦用看书时从书本上得知的,书页上写着的招式简介就是邱渡本人的名字。以邱渡的性子可是除了他的小跟班以外从不外传他的招式的啊!就算听说过这种招式也是学不来的。难道邱渡这小子就藏在侍卫甲乙两人中间吗?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何还要问自己的身份呢?岂不是明知故问了吗?不可能这么简单。
木俨脑海中猛然想起:他在离开鉴笥之前带了一小瓶辣椒水,是专门防身用的。辣椒水中混有他无聊时偷偷去食堂带走的十个朝天椒磨制而成的液体。这会不会派上用场呢?
木俨背着身,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辣椒水从袖中掏出,然后打开瓶塞,将两手背至身后,若无其事地正面走向侍卫乙。
秦用被木俨的行为有些摸不着路。殊不知,木俨手中拿着辣椒水。
侍卫乙继续发言:“哟,秦用,这是你的爱徒啊!生得多俊!冰肌玉骨。来,让我看看……”
秦用听见侍卫乙这么说,心中燃起了一丝浇不灭的怒火。听侍卫乙说话的语气和风格肯定道,这准是邱渡。
木俨对侍卫乙感到十分恶心,他走到侍卫乙跟前定了下来。
侍卫乙:“哈哈哈哈哈……”
木俨猛地将辣椒水不偏不倚地泼进侍卫乙口中。
周围的空气静默了。
只见侍卫乙被呛得面红耳赤。动也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来。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木俨嘴角上扬,欣赏着他的“杰作”。
秦用愣住了,打心底眼地佩服自己徒弟的所作所为。
夜吟寒:“还能这样?!”
夜鸣风:“绝了绝了!”
常言妙:“妙哉妙哉!”
弓千赶紧拍拍身子,站了起来。心里是怎么都想不通侍卫乙他自己使用法力就行了,为何还要把他拽倒。不过侍卫乙被秦用的徒弟这么恶整后,心里倒是平衡解气了。
侍卫乙在众目睽睽之下咳到不能喘气,面色逐渐发青。
秦用怕他窒息过去,输送了一点解药给他。然后搭搂着木俨的肩,盯着侍卫乙。
见侍卫乙面色有好转,秦用开口道:“对,我徒弟,看起来不错,十分帅气,但不是什么鱼龙混杂,狗嘴狐眼之人能够观赏的!说,你混进来究竟想干什么?!”
侍卫乙闻言,只是装作继续咳嗽。
“不说是吧?木俨,灌他!”
“遵命!”木俨又要去掰侍卫乙的嘴灌辣椒水。
“停停停停停停!!我说我说,我说还不是!秦用你小子真狠啊!你那狗徒弟简直狡猾阴险,要害我的命哪!”
木俨翻了个白眼:“哼,以你这千不老万不死的身子,哪会害了你的命!”
秦用继续:“你现在伪装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换回原形吧。是吧,邱渡?”
侍卫乙硬是憋着气不咳嗽,把话一次性说完:“你真聪明,就是我。”意念一转,摇身一变,幻化成了原形,然后试图解破咒法,却发现怎么都不行。
秦用:“不要试图挣扎了,这个东西不是什么方法都能解掉的。”
邱渡“那……那我怎么办呀?!”
“你……”
秦用话还未尽,只听得院外大门轰隆隆一响,一名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肩上扛着十分粗大的木棒直朝着明堂内冲。
“什么声音?”背对着大门的邱渡毫不知情他下一秒可能会被撞飞。
“靠边。”秦用拉着木俨跑到一边,众人默默看戏。
“啊——”妙龄少女冲进明堂,双手执着木棒,朝着邱渡用尽全力一挥。
“邦!!!”一声震响。
堂内堂外震动着木棒怒敲后带来的回音。
邱渡瞬间两眼一黑,头朝地面直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