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人走后，封燕尘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黄花梨云纹木盒，一盏质地莹润剔透的芍药花灯。
除此之外，柜子里还摆着四套红色喜服，一套月白海棠服饰，其中两套喜服被火烧过，衣上残存的金丝银线流光溢彩，纹样精致，一看就知道绣它的人十分用心。
打开黄花梨云纹木盒，一朵残败的芍药花和一串被火烧焦的红豆手串静静躺在里面。
封燕尘将今日风辞盈赠他的芍药花一同放进去，细看之下，这两朵芍药花竟一模一样，是同一人的姻缘花。
封燕尘静静瞧着两朵并列的芍药，一朵流光溢彩，花开娇美圣洁，一朵花色暗淡，早已残败凋零。
良久，封燕尘唇角微勾，轻声说了一句：“一切都会好的。”
*
千年前，魔域。
老魔君喜欢寻花问柳，这些年来，后宫的美人一个接一个被抬进来，早早就将自己的身子给败了。
这段时日，老魔君病重昏睡在床，少有清醒的时候，都是魔后和几位得宠的魔妃轮流侍奉病榻。
今日该是魔后前来侍疾，老魔君醒来，却看见一个俊美少年坐在了往日魔后侍疾的位置上。
老魔君满脸病容，两颊凹陷，不复昔日光彩。
此刻眯着浑浊双眼，仔细辨认眼前少年，少年不惧君王审视，一双透亮眸子不闪不避。
良久后，老魔君认出少年，哑声道：“是燕尘啊……你是听闻本君病了……特意来看本君的吗？”
封燕尘打小不受老魔君喜爱，很早便被打发出魔域了，算下来，父子二人有好些年没见了。
二人久别重逢，面对老魔君的询问，封燕尘没有太大情绪，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父王还能记得儿臣，真是令儿臣受宠若惊。”
封燕尘坐在塌边，烛火映衬下，显得他面容更加俊美。
老魔君有些恍惚，这个从小被自己冷落的儿子，竟然长这么大了，还继承了他母妃的美貌。
他这些年亏待这孩子，没想到缠绵病榻时，这孩子竟然还能千里迢迢地来看他。
想到此处，老魔君神情有些动容，对这个常年不被自己待见的孩子露出两分慈祥笑容，他抬起手，示意封燕尘扶他起身。
封燕尘视而不见，转而当着病榻上老魔君的面，将床头上医官熬的续命汤药倒在了一旁的花盆里，他倒的悠闲，说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父王，你久病未愈，这药给你，还不如给花施肥，你说是吧？”
“你！逆、逆子！”老魔君原本苍白的脸色，被封燕尘此举气出了两分血色，眼前这个少年就像暗夜里伺机而动的豺狼，只要时机一到，就会咬死猎物。
老魔君看着少年，觉得陌生。
前段日子，老魔君还精神尚可，能下床行走，如今已经奄奄一息，行将就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死死瞪着这人。
“这么看着我作甚？很意外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是我这个被你冷落的儿子？”封燕尘将碗放下，坐在了床榻边，静静欣赏老魔君此刻愤怒无能的丑态。
老魔君呼吸不畅，喘着粗气道：“你个逆子……你想做什么！”
封燕尘神色冷漠，慢悠悠道：“儿臣想做什么？父王难道猜不出来吗？”
老魔君如今缠绵病榻，时日无多，封燕尘在此时重返魔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胸口剧烈起伏着，老魔君气得发抖，嘶哑愤怒道：“逆子！胆敢肖想魔君之位！”
“我不仅敢肖想魔君之位，还敢送你去死，你久病未愈，与其占着魔君的位置，不如早点下去向我母妃请罪。”封燕尘连父王也不屑不喊了，野心暴露无遗。
他的声音不曾压低，丝毫不在意被外面的人听到。
老魔君气得剧烈咳嗽起来，隐隐有种能咳死在床上的征兆，他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封燕尘，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饮其血，啖其肉。
他挣扎着起身，斥责道：“雪妃……生性善良……怎会生出……你这个大逆不道……狼子野心的逆子来？”
闻言，封燕尘冷笑一声，眼里没有半点父子亲情：“魔后害死我母妃的时候不见你提起她，如今要死了，倒是想起我母妃来了，简直可笑！”
雪妃是个狐族女子，生的十分美貌，老魔君很是宠爱过一段日子。
封燕尘完全继承了雪妃的美貌，尤其是那双瑞凤眼，世间罕见，以至于老魔君多年不见这个儿子，还是能仅凭那双眼睛认出他的身份。
老魔君被气的出气多进气少，一滩烂泥似的摊在病榻上，头晕目眩望着头顶暗紫色魑魅图案。
他闭上了早已凹陷下去的双眼，过了一会儿，积攒了些许力气，维持最后的君王体面：“逆子！今日……即便本君死于你手……魔君之位也断不会落到你手上……而你将死在历代守卫魔君的夜月卫手里……为本君陪葬……”
封燕尘冷笑出声，他从病榻上站起来，居高临下道：“你以为如今的夜月卫还会效忠你吗？”
老魔君本已闭上的眼睛，听到这话后，震惊地重新睁开：“你！你……什么意思？”
封燕尘道：“夜月卫历代效忠魔君是不假，可碰上你这个无所作为、贪生怕死，只想着安生度日的魔君，对他们来说早就变了，夜月卫遍布魔域，他们要是真的效忠于你，怎么今日没人拦我？让我光明正大的走到了这里弑父逼君？”
老魔君双手死死抓着床沿，终于痛苦挣扎着坐起身来，双目猩红地审视这人。
这个被他多年冷落遗忘的儿子，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头吃人的豺狼。
老魔君强忍胸中血气翻涌，几乎咬嘴了牙：“孽障！即便你有夜月卫的拥护……也休想……本君传位给你！”
封燕尘冷漠地笑出声，神色不屑轻蔑道：“我何须你传位？你难不成真以为我被流放的那些年都在苟且偷生，等死吗？”
他负手而立，曾经落魄弱小，不受待见的孩子如今已长身玉立，大权在握。
“如今魔域尽在我手，夜月卫也奉我为主，我想要魔君之位，只是一句话的事。”
老魔君涨红了脸，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他们二人之间从来没有父慈子孝，封燕尘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等他咳完后，方继续道：“至于陪葬，你放心，会有人替你陪葬的，陪葬的人选我早就替你选好了。”
老魔君恨的发狂：“你想做什么？”
封燕尘看着自己手，漫不经心道：“不做什么，只是怕你死后寂寞，打算将你的那些个好儿子，以及妻妾都通通送下去陪你。”
老魔君被气的气血上涌，竟然从床榻上走了下来，想要掐死这个忤逆不孝、弑君篡位的孽障。
封燕尘身子一偏，冷眼看着昔日魔君狼狈摔倒在地。
老魔君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如今摔倒在地，竟然挣扎了半天也起不来，最后干脆就着狼狈姿态扯着嘶哑的声音怒斥道：“逆子！你要弑父篡位也就罢了！如今你竟然还想弑母杀兄！简直畜生不如！”
封燕尘弯下腰蹲在往日高高在上的魔君身前，渐渐沉下目光，朝老魔君伸出了手。
老魔君以为这人要扶他起来，不想下一秒这人揪住了他的脖颈，将他从地上生生拽了起来。
封燕尘一只手控制住老魔君这具残躯，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了心口处狰狞的刀疤。
他指着刀疤，俊美的脸上露出如鬼魅一般的笑来：“还记得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老魔君愣了下，心虚地避开视线不去瞧他那处疤痕，却被封燕尘强硬地将头扭了回来，逼问道：“是忘记了？还是不敢看？”
老魔君挣扎不开，只能听着封燕尘一字一句怨恨道：“这道疤痕是我小时候留下的？看你刚才的样子，应该还记得这是怎么留下的吧？”
老魔君一言不发地望着封燕尘，对这个冷落多年的儿子，难得生出了几分愧疚来。
瞧见他的眼神，封燕尘讽刺道：“小时候你让我给封璟初做活靶，我侥幸从箭下逃生，留有一命，封璟初因此被人嘲笑箭术不精，羞愤之下当着众人的面用外族进贡的玄冰弯刀刺进我的胸口，这刀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年幼的他被自己的父亲送给了自己兄长做人形活靶，因为这一刀，他患上心疾，这些年饱受病痛折磨。
封璟初害他从小在病痛折磨中长大，他的母亲又害死了他的母妃。
新仇旧恨下，他要他们陪葬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知道大势将去，老魔君想替封璟初求情：“璟初那时还小，你何必揪着儿时的过错不放？”
“听你的意思，还是我气量狭小了？”
封燕尘将人一把重新仍回地上，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后，又重新注视脚下的人。
“父王既然这么说了，儿臣少不得要给你三分薄面，你放心，他的命我给你留着，但怎么留，我说了算。”
说完这句后，封燕尘不顾身后的咒骂，转身出了安乐殿。
见人出来，早就等候的夜月卫首领上前询问道：“殿下，里面的人怎么处理？”
封燕尘接过侍女的帕子擦了擦手，冷漠道：“也没几日可活了，随他吧，就算全了这一段父子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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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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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弑父逼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