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只白术

白术跟顾木在不远处又等了许久,等到月上枝头,巷内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悄悄回到了老人家中。

站在庭院内,老人的尸体还未收敛,需等到明日开衙,才会有官府接管。

如今这桩案件涉及布衣台,衙门中人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派出少许精力去辅助那些接了任务的家伙。

“你这狗倒是还通几分灵性。”白术还很轻松的同顾木调侃。

那犬半蹲在两人中央摇着尾巴,皮毛亮滑很通人性的样子。

顾木便低头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要寻谁?”顾木问道。

白术嗯了一声道:“自然是寻那名躲起来的小儿。”

她好心地给顾木指了指老人尸体不远处柴堆旁散落的两粒栗子。

“我小时候也爱吃栗子。”

说罢,白术伸出脚来轻轻踹了狗子的屁股一脚。

“快点去找人。”

狗子吐着舌头听话的带着两人来到柴堆旁嗅来嗅去,半饷绕着柴堆汪了两声。

白术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把牵着绳的顾木惊了一下。

“你………”怎么伸手就握狗嘴……

“嘘。”白术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半蹲着抬头,眼睛在星光下亮晶晶的带着笑意,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顾木紧了紧手里的绳。

白术见狗不叫了,慢慢松开它,转身看了看柴堆。

顾木揣度着她的神色,走上前弯腰将柴堆扒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砖墙。

白术摸着下巴歪了歪脑袋,然后又低头解胸前系剑的结。

她磨磨唧唧半饷才又将剑取下。

长剑骤然凌空,要指向柴堆空气,却在前一秒被另一只手按住,正是旁边的病秧子。

白术招数未出被阻,一双眼睛侧看向他,带着不善。

顾木拧着眉毛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看来是猜出这柴堆中的古怪。

他紧抿的唇因为凉风泛着白,有些凌乱的头发耷拉在额前,手也是冷的。

白术要挽起的剑花便只在脑海中一过。

她转头看向面前的空气,笑的温和:“好了,从现在开始,我数到三,不出现的话,我就开始砍。”

寒风瑟瑟,只有女子压低的婉转嗓音回荡在死寂的夜里,像是敲在鼓上的小木锤。

“一。”

“二。”

只见那处空无一人的地方逐渐浮起波动,露出一块颤抖的衣角,然后是一整个蜷缩握着脖子上的项链正惊恐地瞪着大眼睛的小男孩,当与两人的目光对上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白术突然将剑扬起,丢给身旁的人,迅速矮身捂住小男孩的嘴,凑到他耳边仍是温和的语气:“别嚎,嚎的小孩会被我吃掉。”

男孩要哭的声音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白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下一秒被人揪着后领子站了起来。

她踉跄一下,扶着后面的人站稳,抬头一看,顾木的脸已经黑的跟煤炭有的一拼。

“不许……欺负人。”他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实是他身边长辈都很沉稳,同辈和小辈不常来往,但也都不会做这种吓唬小孩的事。那些跟他无关的人,他更不会多此一举去理会。

白术对于他来说跳脱的实在有些过了,他并没有这样的经验。

说的狠了怕小姑娘生气,但是不说不管又觉得怕她因小见大,自此剑走偏锋。

小男孩顶着一张哭包脸惯会察言观色,一见有人庇护,顿时又大声哭了起来,扑到了顾木面前,因为个子太矮只抱住了顾木的大腿。

这下换白术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顾木顿了顿,将小孩抱起,才刚四岁左右的小孩小小的一团,伏在他有些削痩的肩上呜呜地哭。

门外又有犬吠声起,邻居家的油灯重燃。

“这下好了,一会儿他们就会来人,你能抱着他和一条狗翻墙不成?”

这走两步就喘的模样,他自己翻就已经够呛。

黑犬摇着尾巴仰头看她,一派纯良无辜。

“这时候怎么不叫了?昂?”白术微微弯腰道。

顾木无奈,抱着怀中小孩往外走。

白术站在原地眯了眯眼,看着男人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如果被人拦住这病秧子要怎么说。

布衣阁的天赐任务凭证也不总是那么好使的,要看在什么人手中。

他这一副病弱模样,最招人视线。

好人见了他要见义勇为,坏人见了他会倚势凌人。

白术跟在他身后,同他稍微离开些距离。既然能在七福镇生活用这副样子生活这么久,还这样没脑子,总该有些独特之处吧。

谁料,直到两人又回到胡同口,那灯火明亮的人家也仍禁闭着门,无一人出现。

白术回头看了一眼,想到什么扯了扯嘴角。

倒是她失策了。

“已经深夜,又出命案,牵扯鬼神精怪。那老伯显然未曾将这孩子公之于众,众人害怕间,不会来得及出来查看。”走在前面的顾木道。

“直说他们冷漠,唯自己性命至上就好。”白术走上前去与他并排,小孩仍在呜咽,只是声音没有那么大了。

顾木抱着怀里的孩子摇了摇头,他侧头一双沉稳的眼看着小姑娘。

“常人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巷中人,夫有妻,妻有幼,幼有老,皆无可抵挡的力量。若真是凶手又回,贸然相帮,反而会因此丧了自己和家人的无辜性命。”

白术不欲与他再辩。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靠算胡卦为生的落魄病人,还跟青楼女子牵扯不清,说出这番话难免让人觉得他是在给自己不够光彩的脸上贴金。

白术意兴阑珊,只是一个凡间陌路人罢了。

“噢,听不懂。”她随意接道。

顾木走的慢了些,免叫她走着走着就落后。怀里的小孩子抽泣声已经几不可闻,应是睡着了。

街边槐木被这冷淡的风侵蚀,簌簌地往下落着黄叶,吹到两人肩头、鬓边。

“在下姓姜名怀木,还不知姑娘名讳。”

白术这才又提起了些兴趣:“我姓白名术。刚刚我同那赵鹤卿说话的时候,你没听见吗?”

“赵鹤卿是谁?”顾木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叫瘦猴的胖子。”说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弯着眼睛笑了笑。

为了同顾木说话,她又凑的他近了些。

“姜公子,你为何掩姓埋名?住到姜小书生的隔壁?”

她说话语调故意粘糊不清,在这夜里像飘渺的鬼音,勾人心底的惧。

顾木却还是那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连看起来不够稳妥的脚步都未曾改变。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白姑娘。”

他自爆真名,却又不说来历原由,让人觉得厌烦。

白术嘴角的笑淡了些,但也并不欲追问,让两人因果牵扯的更深。

再说话间却难免带出三分不悦,只是在旁人听来像是女孩撒娇:“不说算了,快点把我的裙子和披帛钱还我。”

小男孩在他怀中嗯了一声,不知是否还在做今夜的噩梦。

顾木听了她的语气眉间微皱,半饷斟酌道:“我与你口中的姜小书生是同父异母。”

旁边的女孩斜着眼睛看他,好像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再次提及自己的身世,若不说出个所以然,他总觉得这姑娘要真的开始生气了。

于是顾木只得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但也并不是那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去说。

“我母亲……是一名孤女,或许曾同你一样执一柄剑便行走江湖。后来遇上了一个卖药郎…………”

他平静着讲着与自己无关又有关的故事,白术也就支着耳朵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前半段还勉强算的上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后半段就彻底暴露出人性复杂。

“我降生那年,母亲寻到了他的踪迹,来到了七福镇。找到了那名对她发下山盟海誓,却又没有任何预告便离开的人。而彼时他已另娶她人………”

卖药郎娶了他原来的青梅竹马,说要将从前一并抛却,可孤女怎能甘心,于是不免纠缠一番。

夜沉,人静,他们走过一道道小路。

“你三岁时你母亲带你离开。然后呢?你这人讲话只讲一半。莫不是觉得自己很神秘?”白术半是讽刺半是打趣道。

算命先生还是一副病怏怏的神情。

小姑娘跟他想的一样没什么耐心,但又好奇心重。像三岁小孩捞金鱼,捞的一脸烦闷,但捞不到却又不罢休。

顾木平静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学着她道:“你这人说话带着刺,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白术笑了起来,温温柔柔:“是啊。”

她喜欢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最喜欢故作深沉之人暴躁、暴躁之人更加暴躁、欢乐之人骤生悲痛、美满的假象被一一撕扯。

眼前人却又闭上了嘴巴,仿佛刚刚出声的人不是他一样。

白术便扬着小脸跟在他身边:“真不说了吗?”

“那我来猜一猜,猜错了你可不要生气。”

“不生,你说说看。”顾木声音仍旧是沉稳的,带着些许耐心。

白术便张嘴道:“我猜,你母亲带你离开后一定过的不太如意。她什么时候死的?在你十三岁时?不,没有十三岁,大概十岁左右吧。”

“你呢?她死之后你便一个人开始流浪了吗?噢,你不说。我觉得是这样的。成年之后你回到这里,是想报复他吗?”

白术轻轻的声音萦绕在顾木耳边,试图去用那猜测而出的前尘往事,扰动他不动如山的道心,但顾木知道这只是枉然。

见他不答,她声音又起,却突然——

“咳咳。”

“咳咳。”

两声咳嗽交叠响起,像是互为回音。

顾木压了压又涌上来的咳意,侧头去看身旁刚刚还讲的带笑的女孩。

风吹过鬓角,她放下掩唇的手,唇角仍是弯的,眼神也透亮。

“怎么样?我说的对吗?”她问道。

“对。”顾木回道。

“全对?”

“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她又咳了起来。

“走快一点吧。”

天寒日冷,顾木抱着怀中小孩加快了步伐,身边还跟着一位不懂事的姑娘。

“咳咳,完了,一定是你将风寒传给了我,这也要赔钱的,听到没有?”

更新印象:

白术:说话留一半害她咳嗽的假神棍。

顾木:需要普及知识莽撞爱玩的女孩。

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救救快要冻死的咕,咕………咕咕需要咕咕咕评论!(我码字太慢了,存稿到头了,可能要两天一更了,我尽量多码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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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只白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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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个病秧子做夫君
连载中看热闹的土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