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每当奈奈想起与梵雪初见的的情景,总觉得不可思议。
那一夜,她怀揣着孤寂而脆弱的一颗心漏夜而归,却在那间简陋又温暖的小屋里窥见了这世上最美的风光。
他就像是一件举世闻名的雪白瓷器,漂亮得举世无双。
任谁也没想到,在世人眼中,无恶不作,残暴凶残的恶龙梵雪居然是一个睡觉不爱穿衣服的裸睡狂魔,还喜欢“遛龙”。
太骚包了!
虽然他还贴心藏起来一根,但那可观的尺寸已经吓坏了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奈奈当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还在盯着那只软龙龙瞧。
那根软龙龙兴许感受到她的灼热**的目光,兴奋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支楞起来,成了硬龙龙。
于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今晚这么羞臊过的纯情少女觉得自己被人丢进了柴堆里,“滋”一声,被火苗子烧着了!
从到头脚,连骨头都烧酥软了。
在更加丢人现眼前,她惊慌失措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贴心地拿棉被帮他盖好那条“巨龙”,结结巴巴:“外,外面风大,容,容,容意着凉。”临走前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关上。
他垂睫看向腰间的棉被,微微眯眼。
她不满?
奈奈此刻蹲在井边洗脸。
直到脸上的热度降下去,头脑清醒些的奈奈望着洒满月光的熟悉小院,忽然想到:这儿是她家,床也是她的,为什么是她出来了?
而且他睡在床上,龙兄去哪儿了?
奈奈顿时从美色中彻底清醒,打了个冷颤,赶紧去找。
可药庐,厨房,房前,屋后,甚至鸡笼里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小龙精的踪迹。
她那么一大条许愿龙去哪儿了?
难道龙兄知道自己要他走,所以提前离开了?
不,她觉得“他”不是那种“龙”。
她想到了屋里的那个漂亮的男人!
有哪个好人家的男人会大半夜脱光了躺在别人床上,岔开腿勾引人?
更何况还长成那样!
指不定是狐狸精变的!
从前她也遇到过这种事儿,那些妖精幻化成人形,摸进男人的屋里,与其欢好,吸取其精血来增进自己的修为。
小龙精灵气虽稀疏平常,但性情孤高冷傲,领地意识也非常强。指不定“他”和那狐狸精恶战一场,最后被那狐狸精残忍地杀害。
然后狐狸精脱光了躲在被窝里等着她回家,伺机吸她的精血。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龙精被里头的狐狸精开膛破肚的场景,心头一热,再次冲回屋子。
那只“狐狸精”已经下床,身上穿了一件的雪白衣袍,曳地的衣摆处盛开着大朵大朵的银莲。漫漫雪白浓密的发丝散落在衣袍上,眉眼却漆黑如墨。
像是降落人间的无欲无求的神明。
又像专门迷惑人的倾世大妖!
总之人绝不可能长这样!
奈奈定了定心神,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恶狠狠地质问:“你把我的龙怎么样啦!就算你再美也没用!我绝不会被你这副皮囊迷惑!你——”
她住了口,嘴巴张得能够塞下一个鸡蛋。
他是人。
人和妖魔的脉搏是不同的。
此刻他的脉搏强而有力地跳动着,隔着薄薄一层温热的皮肉,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血液在他血管里汩汩流动的声音。
嗯,他身子骨还挺强健的,肾也好。
他睨她一眼,神情有些懒散,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她立刻收回来,红着脸解释:“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狐狸——狐妖!是这样的,我有一条龙,这个时候应该躺在我床上,现在怎么也找不着了。请问,你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吗?银色的,像是冰雕刻出来的,非常漂亮!”
“有这么大!”
她张开双臂比划,漆黑的瞳孔里流露出焦色与希冀。
他仍是不语,举止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水。
奈奈注意到他雪白虎口处生了一粒鲜艳欲滴的痣。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看向墙角。
那儿放着一口奈奈平时放衣裳的红木箱子。
奈奈立刻大步走过去,一掀开箱子,果然看见雪白如银的小龙精精静静地躺在一堆乱糟糟的衣服上。
奈奈的心顿时落回肚子里,弯腰把只有一尺长的小龙精抱在怀里,亲昵地用脸颊蹭“他”冰凉的银甲。
“龙兄,能够再看见你真是太好了!”失而复得的少女眼圈都红了,“龙兄,如果你哪天要是离开,一定要和我说一声,我最讨厌人家不告而别!”
她哥哥就是那样,有一天早上起来,哥哥说要去菜市场买五花肉回来给她做红烧肉。
可是那天她从早上等到晚上,哥哥都没有再回来。
两年后她孤零零地死在医院,都不曾再见过哥哥一面。
好在龙兄没走,只是——
“龙兄你怎么突然变小了?”奈奈用力地晃了晃毫无反应的小龙精,“龙兄你没事儿吧!龙兄你别吓我!”
他看了一眼小龙精。
原本毫无反应的龙终于掀开眼皮,银色透明的瞳孔迸射出淡淡的银光。
“龙兄你终于醒了!”奈奈松了一口气,伸手在“他”身上摸了又摸,直到确定“他”无事后,才将眸光看向男人,正欲说话,只听外面有人喊道:“花无奈,你出来!”
是欧阳久久的声音。
欧阳久久饱满怒火的嗓音再次隔门传了进来:“花无奈,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若是再不出来,我现在就把你家点了!”
他睨向窗外,眼眸里闪过一丝狠辣的杀意。
奈奈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慌乱得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欧阳久久居然大半夜来寻仇!
她见他要出去,双手搭在他肩上,把他往床上推,一边推一边说:“外面那个是我大师姐,脾气有些不好,你,你还是先别出去!”
欧阳久久一向看不惯她和男孩子来往,要是看见有个男的在她房里,指不定一并迁怒。
他抬起眼睫望着她,黑得发蓝的眼眸看得她心里一颤一颤的。
她不自觉地红了面颊,赶紧收回手,放下纱帐,又熄了灯,临出门前还不忘把门插上。
外面还在下雨,夜色浓稠如墨。
奈奈虽然修为尽失,好歹也还是修士,视力比凡人好太多,夜能视物。
只见伫立在院中,身背弓箭的紫色高瘦少女,面色阴沉,整个人冷得像一坨冰。
奈奈紧张得手心里全都是汗,面上却淡淡地:“怎么,大师姐这是气不过来寻仇?”
有沈清昀在,绝不会让欧阳久久对她痛下杀手。
只是以欧阳久久现在的修为,恐怕只要稍微动动手,她这个破破烂烂的身子骨就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她剩的时间不多了,不想浪费在床上。
大不了向欧阳久久服软就是,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反正她很多时候都在忍让欧阳久久,也不差这一回了。
她酝酿了片刻,那句“我知道错了,大师姐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现在这么没用的份上,就饶我这一回吧”还没有来不得及说出口,欧阳久久忽然说:“花无奈,对不起!”
奈奈怔了一下:“什么?”
欧阳久久抿了抿唇,一脸别扭地看向她的鸡笼,一字一句:“我说,对不起!”
这次清晰入耳,别说奈奈,就连沈清昀和赵澜生也听见了。
沈清昀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像是早就知道欧阳久久会如此,而赵澜生和奈奈的神情一模一样,满脸不可思议,嘴巴张得极大。
时辰已经很晚了,奈奈住的偏僻,四周围了无人声,只有此起彼伏的蛙鸣,吵得人心都乱了。
奈奈听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哑:“大师姐,刚才说什么?”
欧阳久久的自尊心有多强她是知道的。
当年也不知是谁,无意中提了一句欧阳久久的资质虽已经是万里挑一,但比不上圣骨的百万分之。
她和沈清昀都知道那个同门是故意说给欧阳久久听的,想要挑拨她们两人的关系。可这话偏偏就是欧阳久久的逆鳞,轻易触碰不得。她不但把那个同门狠狠暴揍了一顿,还把对方扒光了吊在山门,整整一夜!
那个同门不是不能下来,而是不敢。因为欧阳久久说,他要是敢自己下来,从今往后,她就见他一次打一次,然后扒光专门往人堆里仍。
那个同门一百八的大块头,满脸屈辱地赤身吊在山门,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可怜又可恨。
事后,他跑去长老那儿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告状。几位长老气得不行,罚欧阳久久关了半个月的紧闭。她倒是乖乖地去了,不过从禁闭室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比试。
究竟是她听错,还是太阳今天打西边出来了?
欧阳久久咬牙:“花无奈,你别得寸进尺!”
确实没有听错。
奈奈睁大了起了雾的眼,想要将欧阳久久看得更仔细些。
她显然着急赶路,连灵力都未用,雨水将她浇得湿透,黑漆漆的发丝粘在冷白的面颊上,那对杏眼里却像是簇着一团火焰。
欧阳久久其实长得很美,是宗门里公认最美的女修。
听说她母亲是魅。
魅族是九洲生得最美丽的种族。欧阳久久遗传了她的美貌。
按道理来说,长成她这样,追求者应该追求如云才对。
可没有人敢追欧阳久久。
她人缘非常不好。
当然,奈奈的人缘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欧阳久久人缘不好的原因是因为脾气又臭又硬,而她则是因为拥有圣骨的缘故,大家羡慕却又疏远她。
她跑去和人玩,那些人会说:“呦,咱们怎配和未来的宗长一块玩!”
欧阳久久不会说那样的话。
她只会说:“花无奈,你别整天对着闷葫芦犯花痴,今天功课做了没?”
“花无奈,我手痒了,来,打一架!”
“花无奈,你别得意,圣骨又如何,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花无奈你长没长脑子,那家伙在骗你,你看不出来吗?”
“花无奈……”
她不知怎的想起初到宗门的那一年,她一入广场,一眼就看见雪白的通天石柱下,背着一把水晶紫弓,长得又瘦又高的紫衣女孩。
彼时大家都在组对,即将进入宗门试炼,唯独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她当时就想她俩多像啊,于是就厚着脸皮跑到她面前自报家门,想要和她组队。
她沉闷又别扭地说:“沧州,欧阳久久,你待会儿跟紧我,我会保护你的。”
她一时又想起,欧阳久久揍那个大块头同门,还因为那惹人厌的大块头说了一句话:“花无奈那个傻子,有圣骨又如何,还不是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耍得团团转,就这样的人,将来怎么继承宗门,反正我头一个不服气!”
沧州欧阳久久啊,那么漂亮倔强的女孩子,她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得不得了,想和她做好朋友。
奈奈眼里的雾气越来越浓,都要看不清她了。
欧阳久久实在受不了她那个眼神,偏过脸去:“我承认我今天中午话说得有些重。我向你道歉。但并不是我觉得我自己错了,而是我这个当大师姐的没有照顾好师妹,这是我的失职。”
“但当初的那场比赛,是我靠实力赢的。你若不服气,等这次执行完任务后,咱们三个再——”顿了顿,道:“等你好了,咱们仨个再比一场,我一定打到你心服口服!”
“大道漫漫,虽千万人吾往矣。花无奈,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我现在把它送给你!大道漫漫,咱们仨一辈子都会在一起。我也会一直等到你痊愈。总有一天,咱们还能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到那时,别怪大师姐不让着你!”
言罢,朝她身后黑漆漆的房子瞅了一眼,只见一抹高大的剪影映在窗户上,想起那日在戏园子瞧见的书生,眼睛像是被烫到,迅速收回来。
沈清昀这时也看向窗户:“师妹,你藏了人。”
欧阳久久和赵澜生心想,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嘛!
沈清昀抬腿朝屋子走去,欧阳久久立刻拦在他面前,低声道:“现在闯进去有意思吗?万一别人没穿衣裳你怎么收场?”
奈奈:“……”
她的名声都叫欧阳久久败坏完了!
赵澜生实在没忍不住,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好在沈清昀听劝,并未进去,而是道:“师妹,你有一晚上的时间和他告别,明日午时,镜灵会开启传送阵送我们去执行任务,别忘了。”
语气笃定得像是奈奈一定会去。
奈奈咬唇不语。
沈清昀转身向院外走去,也不知是下雨的缘故,那清瘦高大的背影显得格外地孤寂。
欧阳久久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对奈奈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奈奈习惯性地反驳:“谁干的好事儿还一定呢,反正不是我!”
欧阳久久把一个东西丢给她,抬脚去追沈清昀。
赵澜生也赶紧追了上去。
奈奈看向自己的掌心。
是她的传讯器,有一回她没饭吃,拿去当了。
这么多年,他们都在找她吗?
她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失魂落魄地朝屋里走去。
一抹雪白高大的挺拔身影负手立在窗前。
也不知是不是屋里太黑的缘故,奈奈觉得他比起刚才那副慵懒散漫的模样像是变了一个人,阴郁到了极致。
看起来很不好惹。
奈奈上前点了灯。
汽灯灼热的光很很快填满屋子。
原本伤心到极点的奈奈再一次被他的美貌震慑,吸了吸鼻子,哽咽:“你,你是谁?怎会在我家?我们,认识吗?”
随即她自己先在心里否定。
这种级别的漂亮且特别的男人,任何人只要看一眼,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他不答。
奈奈又问:“怎么称呼你?我姓花,全名花无奈。”
他始终一言不发。
奈奈迟疑:“你,你该不会不会说话吧?”
他仍是不语,微微眯起眼睛,像是被戳到痛处。
这么漂亮的男人原来是个哑巴。
奈奈心里陡然生出无限的遗憾:“我是个医修,如果你不介意,我明天可以帮你瞧一瞧。今晚你就先睡在这儿。”说完,神情低落地抱起小龙精向外走去。
快要跨过门槛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微哑的嗓音。
“徐渡雪。”
奈奈回头,哭红的眼瞳里流露出讶然。
最憎恶修士,五百年都未同人类说过话的男人第一次有了开口的**。
“徐渡雪。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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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