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萍水相逢

自小淫浸圈里,封竞见过数不清的帅哥美女,审美阈值自然极高。

但在对视的一刹,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冲击,因为那双眼格外明亮,极富神采,如浓墨顿点 ,流转间又好似山林清涧,难以用语言形容。

封竞脑子空白了一瞬。

大眼小眼互瞪几秒,那人先露出笑来,唇角微弯,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在带孩子做游戏。”

那群刚被定住似的小孩此刻一拥而上,胆大的站前面,胆小的躲后头,最后来的是个裹着围巾、背着挎包的孩子,把另个孩子挤开,自己站到青年身边,小手塞进青年手里,仰起头,圆圆的眼睛好奇又有些警惕地望着封竞。

被挤开的那小男孩叫陈晓宇,也不恼,憨憨挠头,说:“星星你认错了,他不是我哥。”

背挎包的那孩子立马转过去,黑眼睛睁得更圆,一副很凶的样子,声音却软糯可爱:“不许叫星星!”

“就叫就叫!”旁边一个小女孩喊,“星星星星星星!”

“我也要叫,星星星星星星!”另个小孩跟着起哄,“铛铛你真小气!”

叫铛铛的小男孩扬起脸:“叫就叫呗,反正星星是我的。”

旁边的大黄狗汪呜了一声,一个劲儿甩尾巴。

分贝振飞了休憩的鸟雀,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一般人恐怕要皱眉捂耳,那个叫星星的青年却还是笑盈盈的模样,不烦不恼,也不拉架,饶有兴致等几个小孩自己吵完。

几个小孩内讧完又一致对外,齐齐抬头仰脸。铛铛拽拽旁边的陈晓宇,陈晓宇立马问:“叔叔你是谁?”

于是,五张脸十双眼,齐刷刷往封竞看来。

夏星燃也看着封竞,带笑的眼睛里盛着三分好奇的打量,摸过对方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指腹轻轻碾动着。

封竞不躲不闪地回视着他,说:“我听人说这里有座寺。”

原来是去岚竹寺的,夏星燃说:“这就是了,门应该开着,不要门票,直接进去就行。”

“嗯。”封竞站着没动,又礼貌开口,“请问这附近有住的地方吗?”

“宾馆吗?”夏星燃问。

他有些遗憾地告诉对方:“这附近农家乐小饭馆挺多,宾馆好像没有。”

不等封竞回答,几个小孩又叽叽喳喳问开了。

“星星,什么是宾馆?”

夏星燃很有耐心地说:“就是晚上临时睡觉的地方。”

“睡觉干嘛不回家?”

“是啊,黄豆都要回它自己的窝。”

“汪呜!”

“……因为家不在这里呀。”

“哦……哎!寺里不是也能睡觉?”

夏星燃想还真是,寺里现成的禅房,他捞过铛铛腕上的儿童手表看时间,快六点了,又直起身,目光不着痕迹在男人身上转了一遭。

这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衣着气质一看就不是本地的,衬衫西裤乍瞧平整挺括,细看才能发现起了褶,手里攥着车钥匙,眼睛也泛红,估计开了不短时间的车。

再者,他刚才还不小心摸了人家的脸。

怀揣几分歉意,夏星燃问:“寺里有禅房,你要住吗?”

封竞没犹豫:“可以。”

夏星燃想了想,说:“那你稍等,我带你过去。”又对几个孩子道:“今天先不玩了,都回家去吧。”

几个孩子就住附近,夏星燃嘱咐“慢点”,看着他们一个个跑进家门才将目光收回来。

铛铛拉了拉夏星燃的手,抬头看他,夏星燃弯腰将他抱起来,围巾往下压,露出了雪白尖细的下巴。

铛铛的视线跟封竞齐平了,他依旧好奇地看着封竞,封竞也看着他。

“抱歉,再稍等我一会儿。”夏星燃说,快步往旁边的那栋平房走去,那只黄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封竞想,原来这房子是他家。

他看到他往里推开门,先把孩子放下,又蹲下.身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顶,似乎嘱咐了几句什么,接着起身关门,又走回来。

“跟我来吧。”他看了封竞一眼,转身往前走去。

封竞跟在后面,沉默着一路无话,等绕回前门,恰有一个穿灰袍的僧人在,手搭门环,像是准备关门。见到夏星燃,那僧人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竟是十分恭敬的模样。

夏星燃双手亦合十,眉目低垂,发丝被风吹得扬起。

开合的红唇冲那僧人说了几句什么,期间侧头朝封竞的方向望来,目光相对,上一秒还沉静虔诚的脸上便绽出笑容,俏皮地眨了下眼。

古寺晚钟在这一刻突然敲响。

封竞心脏微微震动。

僧人看了封竞一眼,点点头,又对夏星燃躬了躬身,脚步很急地走了。夏星燃走回来,对封竞道:“我问过了,禅房能住,只是条件不算太好,你确定要住吗?”

“我确定,多少钱一晚?”

夏星燃愣了一下:“不收钱的。”

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愿意,走的时候可以捐点香火,也算一番心意。”

“好。”

夏星燃笑笑:“师父们要做晚课了,我带你进去吧。”

这人挺爱笑的,封竞想。

愣神的功夫,夏星燃已经跨过了门槛。

太阳渐落,光线昏沉,夏星燃熟门熟路,踩着开裂的砖石往前,还抄了段小路,没有普通人进入寺庙时的敬畏拘谨,反倒像进了自家后院般闲适。

封竞很少好奇别人的事,想问,又觉得有探听**之嫌,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一路走,封竞一路观察,这寺里的建筑看着古朴,却旧而不乱,很干净,院里的竹子比外面的更密,长短肥瘦连成一片。路过大殿,传来木鱼和诵经声,一阵风带得竹叶晃动,悉悉索索,灵魂也陡然间打了个颤。

封竞再度出神,再回神,他们已经从大殿旁边一扇六角门穿了过去,进到了更幽静的深处。封竞突然想,他竟如此信任这个人,四下再无旁人,对方就算起了歹念要对他做些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一转念,目光又落回前头的背影上,就算隔着外衣也能看出这个人腰背纤薄劲瘦,步伐快而不乱,且极为轻巧。封竞做过选角导演,几乎立刻看出,这人有点功夫底子在身上。

他暗自掂量,心想自己也不弱,就算真打起来,也有信心能压制对方。

又过一处狭长天井,终于到了供香客休息的禅房。三间厢房相连,每间屋檐下都挂了一个铃铛。夏星燃推开中间的那扇门,按开墙上开关,屋里一下亮了。

这间是几间里最宽敞的,还带洗漱的小间,夏星燃简单介绍过,就要走。

走到门口又回头,犹豫了一下,问:“哎……你还没吃晚饭吧?”

封竞看过去,他继续说:“寺里是有早饭和午饭的,但没晚饭,师父们讲究过午不食。”他问封竞:“你饿吗?”

封竞顿了顿,选择诚实回答:“有点。”

“我家马上要吃饭了,就在旁边,我给你送点过来,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

封竞来不及说话,夏星燃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脚步下意识跟随,封竞刚到门口,就见夏星燃先是往先前进来的那道拱门走,又突然转身,见封竞出来了在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往旁边指了指,说:“我还是走这边吧,近点。”

封竞顺着看去,只看到一面结实的墙,墙上没门,如何出去。

夏星燃以动作回答了他,助跑两步,踩上墙边一块矮木桩,轻轻一纵身,双手就攀了上去,手臂再一撑,整个人就骑上了墙头。他扭过头,明亮的眼狡黠地眨了眨,右手的食指竖在唇间,冲封竞比了个“嘘”,紧接着从另一侧翻了下去。

封竞走到墙下,听到他诧异地问:“铛铛,怎么还在外面?”

软糯糯的声音回答:“我等你嘛。”

“师父呢?”

“师父父在家里。”

声音渐远,直到再听不见了,封竞才回去禅房。房间不大,布置简洁,靠墙一张一米二宽的木床,床尾叠着被子,除此之外就还有一个衣柜,一张木头桌子和一把木头椅子。

在床边坐下,封竞闭了闭眼,回想刚才那回眸一望,越发确定了这人会点功夫,但又不像习武之人刚硬强健,反而步伐灵活身段轻巧,像是……

一时想不出,封竞也就不想了。不多时,又一阵脚步传来,依旧很轻,封竞飞快睁开眼,从床边站了起来。

去而复返的人端着两个碗,胳膊肘在敞开的门上碰了碰,是敲门的意思,然后才走进来,将碗放在桌上。

一碗煮得不稀不稠的糙米粥,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米面馒头,和青菜油菜、素酿豆腐装在另一个碗里。

“今天我家吃素,就只有这些,你凑活垫垫吧。”夏星燃面露赧然,余光往封竞瞄,有些拿不准。这人举手投足,从容中带了三分养尊处优的贵气,不知道会不会嫌弃。

察觉到对方的局促,封竞走过去客气地说:“这些就很好,我习惯了吃素,谢谢。”

这话并非说谎,近年来他随了老太太,生活上心情寡欲,饮食也清淡。

夏星燃舒了口气,冲封竞笑笑,说:“那你吃吧,我先走了。”

他又从旁边的墙翻了出去,落地无声,像只夜行的猫。

封竞洗净手,坐在桌前,提起筷子慢慢吃着,快吃完才想到,他还没问过这人的名字。

萍水相逢,又似乎没这个必要。

夜幕降临,一弯月在半空现身,皎白的光辉洒落,竹影长长短短。月亮慢吞吞地攀爬,一点一点,移到了隔壁院的上方。

隔壁人家饭桌上的东西跟封竞吃的是一样的,香菇油菜豆腐,糙米粥,拳头大小的玉米面馒头,都是江韵桓做的。江韵桓食不言,饭桌上没人说话。

铛铛眼角偷瞥夏星,见他腮帮鼓起吃得很香,才跟着拿起勺子。

吃过晚饭,江韵桓回房诵经打坐,第二天早上才会出来,二十年一贯如此。夏星燃收拾碗筷,怕吵到江韵桓所以手脚放轻,洗过的碗摆在架子上沥水,又用抹布把灶台周围仔仔细细擦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好擦,江韵桓爱干净,做饭的时候就一并收拾了,但夏星燃还是忍不住再擦一遍,让江韵桓省点事。

从厨房出来前,他热了一袋牛奶,又从柜子里翻出一袋牛肉干。

小孩刚才吃饭时偷看他还扁嘴,夏星燃就知道他没吃饱。

卧室里,铛铛一手牛奶一手牛肉干,坐在床边,袜子脱掉了,光脚晃来晃去。

夏星燃出去打了盆热水。

先试水温,不太烫了,才将那两只乱动的小脚丫按进去。夏星燃坐在矮凳上,低着头边给铛铛洗脚边说:“天气还冷,围巾和口罩还得戴着。”

铛铛先小小地喝一口奶,润润嗓子,才说:“我知道,可我不喜欢口罩上那个小猪图案。”

夏星燃说:“这不是你要的吗?”

纯色口罩铛铛不愿意戴,非得戴有卡通图案的。

“我现在又不喜欢了,我要老虎的,看着威风。”

夏星燃习惯了他一天一变,小孩嘛,本来就不定性,铛铛更是如此,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又喜欢那个。只要他想要,他都买给他。

“行啊,哪天带你去买大老虎的。”

“星星你吃。”

夏星燃抬头,看到了铛铛伸过来的拿着牛肉干的手。这牛肉干是进口的,一袋要两百出头,里面就二十四个小包装,折合一小袋十几块,如果不是给铛铛吃夏星燃自己根本不会买,他说:“我不爱吃,你吃。”

“你骗人,你最喜欢吃肉了。”铛铛一副“我可不好糊弄”的架势,“你不吃我也不吃。”

夏星燃只好张嘴咬过来。

铛铛满意地笑了,露出两排齐整洁白的小米牙,格外好看,又把另只手伸过去:“还要喝奶。”

夏星燃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拿过干毛巾给他擦脚,说:“把脚伸进被子里去。”

三月底,乍暖还寒,尤其夜里还是冷的,被子底下铺着的电热毯一直没撤,被窝里热烘烘的,铛铛伸进去没一会儿就觉得热,脚趾悄悄伸出来,继续嚼没吃完的牛肉干。

肉香馋得黄豆直呜呜,绕着床边来回转圈,又去舔铛铛的脚心。

“痒,黄豆不要舔我啦。”铛铛笑倒在床上,脚趾绷紧又张开,露出了左脚小脚趾内侧一块十分隐秘的红色胎记。

夏星燃也看到了胎记。这胎记从铛铛小时候就有。他没说什么,从柜子里找出双袜子,给铛铛穿上,白色的棉袜包裹住双脚,胎记就看不见了。

一袋牛肉干吃完,再喝半袋奶溜溜缝,还剩半袋,夏星燃拿过去喝掉,又把铛铛明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摸一把小挎包,有点扁了,打开看,之前放进去的零食吃得差不多了,他又捡了些搁进去。

做完这一切,夏星燃回头看了眼趴在床上自己玩的铛铛,手探进了挎包里面。侧面有个内袋,两指宽,鸡肋的设计,装不了什么,指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块,是他缝进去的定位器。

智能手表也充上电,里面的app连着夏星燃的手机,也有定位功能。

夏星燃自己收拾了一下,上了床,没立刻关灯,刚一躺下,铛铛就自发滚到了他的怀里,开始了每晚睡觉前的小话时间。

铛铛嘀嘀咕咕,气夯夯地讲陈晓宇说他像猪,所以他才不要戴画着猪的口罩,又讲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谁喜欢欺负人,谁受了欺负就知道哭。

夏星燃静静看着,听着,他想,他是如此依赖他。

他把铛铛往怀里紧了紧。铛铛绕了一圈,又说回去陈晓宇。

“星星,陈晓宇说我像猪。”

陈晓宇要是听到,一定大呼冤枉,他明明说的是“铛铛,你口罩上的小猪真可爱,跟你一样”。

夏星燃笑:“小猪不好吗,小猪多可爱。”

夏星燃还真希望他像小猪一样,多吃多睡多长。

铛铛哼哼唧唧:“那也不要,反正我不要跟他玩了。”

说累了,铛铛靠着夏星燃打了个哈欠,眼睛都要闭上了,突然又睁开,问:“星星,那个叔叔是谁啊,你认得吗?”

“哪个叔叔?”

“捉迷藏。”

夏星燃想起来了,是那个人。五感随回忆被充分调动,他想起那人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庞,嗓音沉沉的,像某种乐器,很好听。

手指也仿佛又感受到了那温热的触感,跟抱铛铛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皮肤温热,有些干燥,离得近了能闻到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明明是风尘仆仆赶路的模样,却依旧从容,眼神明亮,看起来斯文又礼貌。

夏星燃忽然想他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一转念,人家只是来寺里求神拜佛,明天就走,知不知道名字有区别吗。

也不晓得这人在禅房能不能睡得惯。

这个念头闪了一下,夏星燃看见铛铛又打了个哈欠,他伸手关掉床头灯,对铛铛说:“睡吧。”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捡到豪门小崽子
连载中三拾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