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这场明显带有预谋的大火前,郑邵戊第一次露出惊愕茫然地神色来。
他透过熊熊燃烧着的大火,看着那张决然秀丽的面容,恍然竟是瞧见了自己儿子死时的模样。
即便是他没有去看他。
第一次,他极力的克制住自己的神情就已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那如雷敲击的心脏似乎在哀鸣。
那是儿子在这个世界的牵挂在他生命之中永远消散的告别。
郑家离着皇城实在是太近了,在大火疯狂燃烧前,那浓浓的黑烟,在皇宫里一眼就能瞧见。
就在张蓉穿着华丽的凤袍朝着他一步一步走去,那张被描摹的极为精致华贵的面容望着祭台上负手而立的男人骤然变了神情。
一瞬间,张蓉心中猛地被人揪住,甚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恐怕什么东西发生了将不可逆转的变化。
王景和武力高强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以往做太子时就被无数人称赞歌颂过,但绝大数的人都是趋炎附势,只有极少数的人看见过他出手。
这一次却是在天下人面前展露。
从张蓉的视线里,她瞧见祭台上为了告天而准备的无数的牡丹和百花,一瞬间漫天飞舞,男人穿着的吉服犹如天间的雄鹰,黑红色的布料转瞬从她身边划过。
甚至她只能仓促转身,却来不及抓住那衣角的寸缕。
等着众人回神的时候,王景和已经纵马出了皇宫。
但无论是皇帝为何这般行为离奇,所有的人瞬间都跟着他往外走。
丞相刚走出皇宫,瞧见了门口簇拥着的百姓,立即吩咐御林军将周围的路清空。
一旁的一个大臣问道:“只需要清理北街?”
年迈的丞相那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眸望向了那燃起了大火的郑家,脑海之中却浮现出四五年前,偶然瞧见的一幅画面。
开满了桃花的院子里,女子拎着裙子跳着舞,而当初温润如玉的太子团坐在蒲团上,手中琴弦叮叮当当,弹奏者无意,听者却无法忽视那亲生之中,带着的情意。
丝丝盈盈,青涩却又带着无限的期许。
“走吧。”
等着众人走到郑侯门口时,那场大火已然控制在不住,而那素来端庄矜贵的皇帝竟是疯魔了一般要朝着那火中心跑去。
前面的大火即便是站着十余米的距离,都觉得烫人,可想而知,那被留在火中的人此刻怕是早已化作了魂魄,肉身被烧毁。
皇帝出动,御林军随后便带来了皇家的火龙队,铺天盖地的火龙瞬间压着大火。
但早已为时已晚。
看着蜷缩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中,漆黑的尸体时,就连见惯了血。腥的将领一时间都心中犹如泼了冷水一般,冰冰凉凉的。
而王景和更是疯狂,他竟是一把挥开挡在身前的人,直直的朝着那尸体跑去。
一个王朝的皇帝,浑身武艺,此刻竟是跌跌撞撞,状若风魔,那双挥斥方遒,妙笔生花的手竟是连一个女子的尸骨都抱不起来了。
“陛下!”
“皇上!”
丞相带着众人上前,却没曾想王景和怒斥道:“滚!”
“都给我滚!”
其余的人瞧不见,但时离着他最近的丞相却发现了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竟是剧烈的颤抖着,紧绷的额角青筋猛烈的跳动着。
他神色一变,直接跪于地上,以头磕在地上。
用着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陛下,郑家姑娘带在这郑家定是不如意的,不如去一个她喜欢的地方吧。”
王景和那张逐渐失控的神情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她喜欢的地方。
“如何,姑娘可是喜欢?”
郑茗辰站在一处山下,看着远处依山而建的巨大建筑,一时间竟是失语。
太漂亮了,就像是在梦中一般。
一片青翠的矮山之中,半山上是用红色的木头修建的一处蜿蜒的亭台楼阁。
处处精致巧妙,带着江南的水榭,却又不失磅礴之气。
“这宅屋设计可是出自你父亲之手呢。”
身后的李逵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笑着说道。
郑茗辰愣愣的转头,一眼便瞧见了穿着苏绣,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缺钱三个字的男人。
李逵微微颔首,直接说道:“在下李家,世代苏绣,到如今已然累世白余年,算得上富甲一方。”
郑茗辰呆愣的点了点头,是啊,随后意识到什么似的,问道:“可您的外甥不是说他娘...”
李逵微笑着说道:“这便是老一辈的事情了,家族富裕繁茂的久了,总归是有些龌龊的。”
郑茗辰便不多问了,只是又转头看着自己未来的住处。
实话说一开始跟着李逵走,心中想的不过是有个能安生的地方,到了江南却未曾想到竟是这般的令人惊喜。
反倒是后面上来的李华,神色略有几分担忧的看着郑茗辰。
那日从火中将她救起来时,第一时间竟不是伤心或者害怕,那双潋滟的眼眸竟是晶晶亮。
一时间当时的人都以为她是情绪异常,没成想到了江南,她竟还是这般的欢喜。
丝毫不见半点儿的伤情。
李华想说什么,李逵却摇了摇头。
.........
自到了江南,郑茗辰是处处合意,那里都很顺心。
一开始她还害怕别人发现她的身份,后来察觉无人发现之后,她开始每过一两天就在山下去村庄里给人看病。
江南的民风反倒是较之北方要开放许多,也不用带帽围,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了她姿容过人,却因为她身后的侍卫和她医术,没有人来冒犯于她。
渐渐的她名声大了起来,甚至有人唤她:仙医。
这一日,她到了日落时候便回了家。
背着余晖,她远远的便瞧见了家中除了李逵和李华在门口等着她,还有一个少年,意气风发的站在一旁,那高高竖起的发髻,带着几分肆意不羁的在风中飞扬着。
郑茗辰纵马几步,欢喜的下了马车,唤道:“辰儿给奎叔,和华叔请安。”
说着又对着林惊春行礼。
“惊春你也回来啦!”
林惊春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尖,接着清了清嗓音说道:“有些事情,就回来了,顺便来看看你。”
郑茗辰也不多问,转而是笑着说道:“那今日我必须要亲自下厨才是呢。”
三个男人自是高兴,三个大男人跟在她身后,一群人欢欢喜喜的便进了门。
时光一过便是三年。
江南的春日最是温凉,满河堤的柳枝随着微风轻轻的在湖面上撩起点点的涟漪。
“你慢些跑,长留。”
声音清脆好听,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等着瞧见发声之人时,眼眸之中尽是惊艳。
女子容貌绮丽,穿着的彩绘宽袖白绢衫装满了整个江南的春意。
她秀丽的柳叶眉微微的挑起,潋滟的眼眸带着几分火光,瞧着远处。
不觉得厉害,反而是带着惊心动魄的美艳。
但被喊的人却明显带着一点儿心虚的顿住了脚步。
瞪着那双圆润的眼睛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子。
“娘亲,我错了。”
男童润软糯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讨好。
郑茗辰几步上前,蹲下身子平视着幼童。
看着他圆嘟嘟的脸蛋,大大的漆黑的眼珠子里倒影着自己的面容。
穿着李逵专门吩咐人做的天蓝色绸缎衣袍,暗绣长寿欢喜纹,脚踩着腾云纹短靴,发髻被玉冠竖起,露出白嫩精致的面容。
那格外纤长的眼睫毛轻轻的扇了扇,一副无辜模样的平视着自己的亲娘。
“都怪惊春叔叔,他说这两日有许多外来的波斯人,还有昆仑奴,长留想去瞧瞧。”
郑茗辰看着自己的年仅两岁的儿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心中对着那远在京城的男子默默的咒骂了一百遍。
肯定都是他的缘故,她可是自幼就是父亲的小棉袄,总是老老实实的被父亲抱在宽大的胸膛里,听着父亲教她读书,讲故事呢。
身后李逵快步走来,那原本一脸老实无辜的男童顿时瘪起了嘴。
李逵一个糙汉,瞧见了,顿时满脸柔情,几步上前,直接越过了蹲在地上的女子,捞起委委屈屈看着自己的幼童。
“咱们长留受什么委屈了呀?”
男人满是柔情的话弄得郑茗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怀里的孩子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圆溜溜的眼睛顿时一湿,竟是抱着李逵的脖颈,将脑袋放在了耳朵和肩膀之间,呜呜噎噎的哭泣了起来。
郑茗辰:“........”
“逵叔,您也不能太惯着他了,这刚到了街上就不管身后的大人,直接往前跑,太危险了!”
李逵轻轻的拍着小孩儿的背心,闻言,朗声说道:“怕什么,在这街上,一般的铺面都是我们的,谁敢动咱们的小主子?”
郑茗辰怒道:“万一就是他太过显眼了呢?那些个豪匪难道回去绑架那些富有低调的孩子?然后会放过这个不懂事,到处乱跑,一脸写着就很有钱的孩子?!”
话说完,李逵神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长留哭着哭着,也抬头看着他。
郑茗辰送了口气,对着脸蛋子上都还残留着泪珠的幼童,说道:“行啦,说了你一句,哭的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长留一看自己的庇护伞也不说话了,于是轻轻的松开了手,准备自己擦擦眼泪。
“嗯,辰儿说的是,既然如此,那我就今日去找几个好手来,分个三队人员,全天换班的保护咱们长留,这样咱们长留阿,就可以随便的跑了。”
郑茗辰:“.........”
长留显然还有点没懂什么意思,但看着娘亲的模样,显然是逵爷爷站在了自己这边。
李华原本在街上的铺面上,瞧见了几人,也朝着这边走了几步。
长留瞧见了,挣了挣身子,等着被李逵放下了地,便朝着李华跑了过去。
郑茗辰简直无言以对。
李逵看着如今脸上都长了些肉的女子,笑着说道:“放心吧,长留性子天真,但却格外的聪慧,满江南,我就没有瞧见那个孩子有他这样聪慧机灵的。”
聪明倒是真的聪明,长留读书从来不是死记硬背的,才两岁的年龄,已经学会理解后融会贯通。
而且不拘束什么书,任何的书本他都能看进去,甚至有着自己的理解和思维。
“你们快来呀,上菜了都1”
今天一家人除了陪着孩子逛街,还有就是去吃一家新开的酒楼。
........
坐上了桌子,李华往外瞧了一眼,随后便说要去便衣,不到一会儿,李华便回来了。
他先是和李逵对视了一眼,却没说话,坐下神色略有些茫然地吃了口饭。
郑茗辰一愣,随后看着他那双干燥的手,分明是没有去便衣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