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二人的衣角与发丝,任尔云逆着光走在下山的道路上,逍遥山连通凡人居所的路径对于凡人而言凶险异常,可对于山上的修仙者而言,如履平地倒也不是难事,从前,师姐在的时候,总是故意装作走不稳,直往师姐怀里倒,可如今,没有人比任尔云更加明白,自己脚下的这条路走得到底有多稳。
近距离看任尔云的眼睛,里面满是疮痍,别样的摄人心魄,眼尾斜曳,仿佛是一把封存已久的宝剑又见世间的光,可惜,没人能看懂那眼神里到底是什么,就连无所不知的风,也无法知晓她的想法。
身后的女子跟着任尔云,虽然满脸的不情不愿,可还是跟着,实在是对于面前的魔头,敢怒不敢言,之前天骄掌门在的时候,任师姐还会收敛很多,自从天骄掌门消失,任师姐活像是变了一个人,头几年里,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冷气,让人不敢接近,可后来倒是什么混账事都开始做,不像是仙修,更像是魔修!
“任师姐,你不是不能出逍遥山吗,你身上有你师傅老人家下的禁制,每一次到了逍遥山的便捷,便又会将你弹回到你的云峰,我们又何必白白走这冤枉路!”长衣叹着气,好端端的为何又要下山啊,御剑飞行不好吗?
突然想到了什么,长衣抬眼惊恐,颤抖着指着任尔云道:“难不成……师姐你成掌门了?”
任尔云抬起眼眸冲着长衣淡淡一笑道:“对呀!”狭长的眼皮抬起,整个人立刻多了一份野心勃勃的危机感。
长衣的浑身猛地出了一身汗,满脸不可置信道:“师姐,我是了解逍遥山众位师兄师姐的为人的,她们绝对不会将掌门之位给你的,难不成……你杀了她们?!”
“为何不会将掌门之位给我?”
“师姐,你难道忘记了,当年,你是想毁了那些凡人,甚至对仙门众人大打出手,所有人都记得,你说,你要杀了所有凡人,幸得逍遥山的众师姐与你师父袁道子通过灵询,你师父给你下了禁制,除非有掌门的首肯或者你自己成为掌门,才能离开逍遥山境内!”长衣在脑海里有了这个可怕的想法,她缓缓的推后几步,手里将自己的法器玲珑剑幻化出来,可前面走着的人依然走着。
“长衣,你应该明白,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任尔云淡淡道。
长衣吞了吞口水,心里虽然害怕面前这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可又觉得,自己身为修仙之人,自然要将拯救苍生,匡扶正义作为自己的使命,心里便没有那样怕了。
“任师姐,我知道如今的你得了先掌门的仙力传承,修仙界无一敌手,甚至只要你想,以你如今的修为与心境,成大道,一跃跳脱六道之外不是难事,可你为何非要…….我虽然不敌你,可我身为修仙之人,自然事事以天下苍生为重!”长衣义正言辞,手里的剑不自觉的握紧。
任尔云突然扭头,豁然开朗笑了:“我说长衣,你是不是凡间的那些垃圾戏本子看多了,脑子受到了荼毒,你看看你任师姐,不说慈眉善目,也是非常和善的,干嘛把人想的这么反派,我,是想成为掌门不假,可我可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让那几个卑鄙小人将我放下山的,你这样想,我可真的太伤心了!”
“你变化好大,不光是体重减下去了,就连脑子也减了一大半!”
长衣握剑的手根本没有松开,而是笑着道:“师姐,我还以为你没有发现我这一百年的变化呢!”
“少来,虽然一口一个师姐叫着,可手里的剑压根就是没松开,小长衣,想当初你可是我身后的跟屁虫,样样都是以师姐作为真理,怎么不过是一百年的光阴,你就将你师姐想的如此不堪!”
长衣抽了抽嘴,要是提到当初,是谁威逼利诱,但凡稍有不从,拳脚相加,正因为那些年的相处,才深刻知道师姐你是什么样的人啊!
“师姐,别装了,你要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是二师兄他们放你下的山啊!”长衣的剑收起,心里的巨石也突然落下。
“不过,师姐,既然你是得到掌门首肯下山,为何也要当着我家掌门的面将我掳走?难不成是认出了我,想与我叙旧?”
额……任尔云愣了一下,又挤出虚伪的笑容道:“是呀,小长衣,真是好久不见,师姐可想死你了!”
“得,一般你说这么猥琐的话,就是心虚了,你压根就没认出我是谁吧!”长衣毫不犹豫的揭穿了某个人的真面目。
任尔云道:“这不是你家掌门不要脸嘛,收了我的钱,我带点东西走不可以?”
长衣强忍着嘴边的无耻二字,什么叫自己的钱,那分明是自己家掌门的东西,只是被某个土匪以近乎抢劫的方式夺走,便就成了这位土匪的东西”
“你说你家掌门羞不羞耻!”任尔云满脸看不起的问道长衣。
长衣吞吞吐吐,点了点头,心里怒吼道:大姐,要点脸,这座山,这个世界,见过最无耻的人就是你!
“那….师姐是只将我长安山的….赎金”长衣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个名称,只能用一个相对文明的用语概括,“只将我长安山的赎金还了吗?”
“没啊!”任尔云摇了摇头,满脸和善的笑意道:“要还就全部还,怎么能只给关系好的还呢?”
“其实吧,师姐,我觉得关系好的,我们是不是以后就可以不绑架了?”长衣干笑道,自己始终记得自己门派的师弟师妹们回来以后,狼吞虎咽的吃掉山一样的米饭,才深刻的幸运自己当天帮师傅处理门中事务而缺席仙门大会。
“那怎么可以呢,我们仙门讲究的是人人平等,要公正,怎么能因为关系好就厚此薄彼呢?”
长衣:……….
人人公平?公正?厚此薄彼,你这是多不要脸才能说出来的话 啊!!师姐,注意节操啊!
长衣内心已经抓狂,可表面依然是温吞吞的模样。
“哎!”任尔云看起来有些泄气。
长衣心想,也是,能让任师姐从嘴里吐出东西,可真是横刀夺爱……随后又摇了摇头,哪门子的横刀夺爱,就算是横刀夺爱,也只能说是任师姐的大刀磨刀霍霍向众位掌门。
但是….算了安慰安慰吧!
长衣连忙跟上,开口道:“任师姐,你也别难过,俗话说的好,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是呀,钱财是身外之物!”任尔云没气的回应道,可依然愤懑不平的指责道:“可是我没想到你师傅是真的敢拿老娘的钱!”
长衣:????
等等,这种指责的语气,不是所有掌门的钱都还了吗?
“师姐,你是真的将钱都还给各个山头的掌门了吗?”又想了想任尔云的为人,补充了一句:“还到手了吗?”
“还当然是还了,可是他们不要我有什么办法,哪里像是你的师傅,无耻!敢吞老娘的钱,告诉你,你最好给你师傅灵询,不把那些钱还回来,你就在我这里以工抵债!”任尔云像是换了一张脸,恶狠狠道。
“所以,师姐…..我是人质?”长衣错愕道。
“所以说小长衣,赶紧通知你家师傅拿钱赎人!任尔云翻脸不认人的模样道。
长衣叹气,伸手将自己腰间的储物袋解了下去,扔给任尔云道:“师姐,给!我这也算是自赎了!”
任尔云看了看储物袋的东西,态度又像是恢复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满脸笑意对长衣道:“早说啊,你比你家掌门师傅可富庶多了!”
早说?这谁能给一个土匪早说,给她早早的说:师姐,我这里有钱,有灵宝珍品,有法器,快来绑架我啊!
有病!
长衣甩了甩自己脑海的念头,何止有病,病的还不轻。
“欢迎观临,慢走不送!”任尔云低头给长衣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然后拿着天降之财哼着小曲转头又继续赶路。
长衣冲着那背影道:“师姐,我怎么办啊!”
任尔云头也没回道:“你回去吧!钱到手了,作为一个绑匪,我也是有尊严与价值的,请回,慢走!”
看着任尔云的身影,长衣突然想起任天娇掌门,当初……分明是多好的一对人啊,谁能想到呢?想着任天娇掌门对自己当时还不错的份上,长衣看着任尔云的背影居然感到一丝孤寂。
长衣思索再三,还是跟上,以防任尔云真的下山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到时候,自己也能阻止一二。
“哎,你怎么又跟上了?”任尔云察觉到身后的人跟上了自己,有些疑惑。
这一百年来,哪个仙门中人见到自己不像是老鼠见到猫,躲着走,这个一百年前和自己与师姐一同生活过的兔崽子当初见到自己可就是溜,如今又怎么不怕了?
“师姐,我还是和你一同下山吧!”长衣道。
任尔云嘴边一抹苦笑,这是……可怜自己了?一个小兔崽子也可怜自己?
师姐啊,你看看我现在到底有多可怜,你会不会也于心不忍,回来呢?
“小长衣啊,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等会儿再找你掌门师傅领个赎金!”任尔云喜滋滋道。
长衣:自己到底是什么大冤种!
“行,你找他要去呗,等着他带着自己那把两百斤重的大刀来追杀你!”长衣善意的提醒道。
这可真是个麻烦,任尔云叹了口气道:“你师父就是那种又菜又爱玩,和他打了多少次架,每次打不过就找二师兄那个老不死的评理,无耻!”
长衣没有说话,耳朵自动清除任尔云的垃圾话。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一出溪水处,上面零落的散落着几块巨石,看着面前豁然开朗的平地,任尔云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松,前面就是逍遥山与凡间的结界,她突然就笑了,冲着长衣笑,冲着天空笑,冲着远处的看不见的凡间笑。
她走着,用双手感受原本一百年里处处阻碍自己的结界,在原本它该存在的地方,什么也摸不到!
一只脚迈了过去,一只手,然后是半个身子,最后整个人都走出结界,只觉得凡间的风朝着自己扑面而来,空中夹杂着露珠与青竹的气息。
“我出来了!”任尔云抬起头,伸出双臂,感受着这一切的一切,空旷的山谷里悠长的回音重复着任尔云的话。
“我…….”任尔云想要再大喝第二声的时候,就被前面石碓后跳出来的两个人打断了声音,低头望过去,一个人比普通人高一头,头上扎着几个脏辫,一个人比孩童还要矮上一头,头上留了几个麻钱一般大小的头发,其余都是光的。
“哎,别喊了,知道你来了,所以我们兄弟俩来了!”
任尔云看了看这两人,差异看向长衣问道:“这是你给师姐找的气氛组?庆祝师姐重新获得自由?”
“没有啊,我还以为这两个人是你请来活跃气氛的!”长衣摇了摇头。
“我有那闲钱!”
两个人的对话传到那两个人的耳朵里,稍微低的那个人将手里带环的大刀往石头上一碰,四处溅起了火花。
“想你们也不知道我们兄弟二人是干什么的!”
“知道啊,杀猪的,看这刀,多适合!”任尔云轻飘飘道。
那稍高的人严厉指责道:“有没有点尊重别人的意识,能不能听别人的话讲完!”
“好的,您请!”任尔云满脸歉意道。
稍微低的这个人才脸色好了一点,接着自己的话道:“咳咳,这是我兄弟祥龙,我是他大哥伏虎,我们的口号是——”两个人一起喊了起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通此过,留下买路财,否则,哼哼,管杀不管埋!”两个人甚至摆了一个自认为英俊潇洒的姿势。
长衣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对任尔云道:“你解决,你同行!”
任尔云则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自己一个打劫的鼻祖,今天居然被打劫拦住了?
“口号不错,下次我也用用,我就说,我打劫的时候怎么那么没有气势,原来是输在了这里,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一代骑在一代头上!”任尔云玉门对长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