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香飘出，钻入院长鼻腔，他又使劲吸几下，惬意模样瞬间消失。老态也跟着散去，紧张抢过汤壶，用力过猛导致洒出少许汤汁。
他不是惊喜，而是惊恐。
“怎么了？”库莉丝反而有些慌。
“老实说，上次那壶味道好，但水煮肉也有相似的味道，只是没那么好，这壶，我真形容不了，感觉美味得可怕。”
“美味还会可怕？”轮到库莉丝不理解。
“丫头，你坐，我跟你说。”院长连盖子一并抢过去盖好，不让热气和香气散出去。从摇椅上起身，推着库莉丝进玻璃房。
玻璃盖的房子，有相当厚度，隔音效果意外不错，门关上就好像进了密室。
屋内靠墙一侧放着高到屋顶的书架，下面三分之一的架子是抽屉形式，每一个都单独上锁。
院长的芯片打开其中一个柜子，抽出一本鼓鼓的书，应该是纸张受潮后又干爽导致。
故事不由院长讲出，而是库莉丝自己看。
“丫头啊，我都差点忘记这件事，是你的汤太美味才让我警觉。”
书靠前的页面上记录着一个来自300年前的事实，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相当于故事。
当年的烹饪手法不是被动失传，是人们受到维尔斯家族的“教诲”，主动放弃。
300年前，正值囹圄暴走，对星球生存环境造成恶劣影响的阶段，人类扛着生态恶化和生命缩短的两大重担，苦不堪言。
物资也开始匮乏的关口，维尔斯家族在星球各地宣传，告诉人们，只有吃得简单才更有动力活下去。
并顺势推出琼脂糕的雏形产品，让人类的认知扭曲为，食物填饱肚子即可，琼脂糕才是活下去的关键。
自那以后，人们放弃对美食的研究，放弃高超的烹饪手法，只要求水能煮熟食物果腹就行。
“维尔斯家族？”想到自己的好朋友也来自维尔斯家族，库莉丝心里很不是滋味。
“丫头，你折腾这些美味出来，是真不怕违反维尔斯家族的宗旨，真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可是，这已经是300年前的事了，现在的维尔斯应该不信奉这套。”直觉上，库莉丝认为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
她知道院长常年从医，对生意人的事情了解不多。
对比维尔斯家族当年和现在的行为，不过就是占领市场，成就家族。300年来维尔斯早已形成垄断，不需要对她的小推车下手。
“丫头，你还是小心点，我还想再品品美味呢。”说到这，封闭玻璃房里，院长重新打开汤壶，深吸一口汤汁香气，陶醉其中。
“就这么喝？”库莉丝有些困惑。
“小看老头我是不是？”院长稍微回头，指了指库莉丝，小小不服气了一把，“这几天我特意放餐具在这里。”
“听说水煮肉菜是煮好肉和菜捞出来，汤汁丢掉。”库莉丝还想说教。
院长毫不客气打断，自行接话：“听他们瞎说，这肉这菜这汤都是精华，都是美味啊！”
“那您吃着。”
时间还早，库莉丝不着急回去，仗着肚子还不饿，赶紧和院长聊几句。
刚好说到琼脂糕的事情，也了解紫色气体真实情况，她尝试提醒院长用琼脂糕医治小阿橙和父亲。
看院长每吃一口都要陶醉感慨一番，也没好意思开口，默默坐在一旁等待。
黄昏时间，星塔地基层的天花板印出美轮美奂的日落橙色。从医院楼顶看出去，就好像站在地平线附近欣赏美景一般。
“地面有这样的日落吗？”喝尽最后一口汤，院长鬓角白发似乎褪去不少，人精神抖擞，肚皮也撑得滚圆。
“似乎……”库莉丝无法回答。
她印象中的地面终日裹挟在飞沙走石之下，天空灰蒙蒙一片，除了芯片智能终端，只有会亮起的天色在提醒人们时间。
星塔的安静美好总是让她留恋，不想回到地面，又不得不回去地面，至少在破屋地下室的谜题解开之前。
“我看你挺机灵，挣够5万星币就能上星塔了，你可看好时机，申请还需要一些时日呢。”院长好心提醒。
我是不想上来住吗？我是不能啊。
库莉丝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有太多不能说的事，只能岔开话题，说正经事。
“对了，您有没有试过用琼脂糕治疗小阿橙？如果需要额外购买琼脂糕，我来买就好。”
“是个好想法，可惜作用微乎其微，我也不敢对病人大量使用琼脂糕制成的液体，怕出事，毕竟之前也没人让我实验。”
抱着汤壶不舍，院长说话的时候，视线始终盯着壶低残留的一滴汤汁，想倒出来喝掉又舍不得，如此美味，活了几十年才初次尝试。
“您的意思是，琼脂糕有点作用，但不多？”库莉丝凑上前，不明白院长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汤壶还有什么这么吸引人，“您是没吃爽吗？”
汤里用料再足，不吃主食可能始终感觉少点什么。
库莉丝假装摸口袋，实际上拿出一只小塑料盒，是之前盛出来，打算跟哥哥分享的一点点。
“我藏了一点，看您没吃爽，这份给您泡米饭吃，再加上这个。”和盛汤塑料盒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小盒糖醋萝卜皮，是之前腌制的。
院长这位老人家当真不跟库莉丝客气，给什么吃什么。
第二份汤到手，他竟然从桌子另外一侧抱出一只饭锅，往桌面上一摆，冲着库莉丝“嘿嘿”笑着，掏出一只饭勺。另一边掀开塑料盒盖子，米饭小心翼翼放进去。
这心性，这行为，还真是个老顽童，也是极度善良的老顽童。
“您可慢点吃。”库莉丝自己很喜欢鸡汤泡饭配酸爽的萝卜皮，不知道这味道能不能再度征服院长。
“鲜，鲜美，我终于知道鲜美是什么味道了！”院长激动到拿饭勺开吃，直接上手捏起萝卜皮，整片塞嘴里，“爽啊。”
爽吗？爽就好，拜托你好好看着小阿橙。
眼前的老人从来不像某些医院的院长，没有那种严肃、生人勿近的感觉，但顶级善良和平易近人的感觉更好。
“院长，我想问问，可以往小阿橙的胃里导入流质食物吗？”库莉丝知道BUG空间不会有，自己也没能力制作出能注入血液，类似营养液的东西。
但，琼脂糕能起微弱作用，BUG空间拿出来的食物就一样有用，且不会产生副作用。多导入几次，或许能让小阿橙和父亲醒过来。
又或许，这就是囹圄所指的，她能救小阿橙的方法。
“可以，有一定风险，重点是流质食物这块，要把控好。”院长吃得痛快，回话也很快。
“那您吃着，我先走了，明天可能会送点流质食物过来，到时候还得麻烦您。”库莉丝始终保持客气态度。
转身，开门，走出玻璃制的房子，院长在后面叫住她。
“丫头，今天的发型真好看。”夸奖同时还送上大拇指。
“呵，”库莉丝终于能轻松笑出来，笑容如往常般灿烂，“谢谢您。”
星塔可能是心怀不轨的三柱家族制造出来的邪恶地方，可能带着更深的意图。
可星塔的居民中，总有很可爱的人，帮助她又温暖她。
回地面的行程跟着大量从工厂下班的人一起，倒是异常顺畅，又平静得让库莉丝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车一点点靠近生活区，她的肚子也开始“咕噜”乱叫。
车上人多，不能拿出太香的食物，库莉丝偷摸翻出天雪给的烤饼，小心裹进里面的肉，背过身去，对着窗户吃。
冷掉的烤饼夹上肉也谈不上什么美味，填饱肚子足够。
吃了一半有余，库莉丝才发现，后排座位，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在盯着她。
准确来说，是她手里的烤饼。
她往座位后方伸手，用烤饼靠近。
一张幼年小女孩的脸从座椅和窗户中间空隙凑过来，面黄肌瘦，气色很差，唯独一双眼珠黑到发亮，漂亮得很。
那双眼睛盯紧烤饼，表情明显是馋到了。
这样的孩子总是让库莉丝不忍心，刚好旁边位置没人，她偷摸从口袋翻出另外一个烤饼，起身反向趴在座位椅背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旁边同样面黄肌瘦，气色很差的女人连声道歉，还特别注意音量，轻声细语。
库莉丝拎着烤饼袋子越过座位椅背，递到小女孩眼前，也轻声细语：“拿着，给你吃。”
烤饼很大一块，中间鼓鼓的，看着用料十足。女人哪敢收，连声替小女孩拒绝。
“妈妈，我饿。”小女孩紧盯着烤饼，手不接，脸蛋转向女人。
“饿还不快拿去吃。”库莉丝声音轻柔，再往下伸手，装烤饼的袋子放在小女孩腿面上。
女人修养很好，不冲孩子发脾气，只是有些为难，一会看孩子和烤饼，一会又对视上库莉丝。
“不然给我1个星币好了，算是你买的。”库莉丝大概明白女人的心思，竖起一根手指。
“呃，”女人这才松一口气，“真是太谢谢你了。”
“妈妈，这是不是肉呀？”小女孩没能控制住情绪，举起鼓鼓的烤饼，露出夹在中间的肉，兴奋得乌黑双眼更加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