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从我二十岁与金惑重逢复合后,我便与他持续保持着一种高频词的肉/体关系。也是那个时候起,我才知道他是纯粹的食肉性动物,先前的冷淡与绅士都是假象。
他后来告诉我,那是因为很多事他十六岁时就想对我做了,但我那时候是一张过度纯洁的白纸,他舍不得让那张白纸提前浸染成人的色彩,便只是等待着,忍耐着。
但再重逢后我已经成年了,他便懒得克制了。
他甚至恬不知耻地说:“我已经错过了你最好的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你必须得补给我更多。”
在我们的无数次欢爱中,有一些很令人难忘,难忘到我后来宁可像苦行僧一样地生活,也不去接纳新的人。
因为金惑带给我的一切激情就像是废土上盛开的烟花,一旦目睹过它的绽放,便令人再无法目视其他平淡的颜色。
那一个雨夜便是。
外面狂风暴烈,雷电闪耀,卧室的灯被关了,但窗帘没拉全。
那些雷电的光芒时不时渗进来,我看见金惑颈上的那枚吊坠在我眼前千变万化着,他时而晃动在我颈上,我胸前,我肋上,我腿上,又时而翻覆在我身侧,我身下,它无所不至于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那道希腊文“Φυλλ??”的纹身。
那枚吊坠上仿佛也沾了晶莹的汗水,在黑暗中闪烁着及不可见的光芒。
我们汗涔涔地抱在一起,我听见床在不断无规律地响动,我头顶的吊灯也似乎在不断晃动。当然,有时候摇动的依稀是地毯上的花纹。
我像疯了一般开始主动亲吻金惑,因为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我和他并没有明天。
我母亲迟早会发现我们的秘密,到时候她一定会让我做出选择,而担忧着她身体恶化的我,究竟是成为勇者,还是会再一次像个懦夫一样后退呢?
对未来的不确定感使我陷入了一种如同梦魇的状态。
我放任了自己被金惑倾轧着、引领着、“凌砾”着,彻底丢掉了最后一丝克制,放任它肆无忌惮地享受人间爱欲中最极致的欢愉与癫狂。
而我的灵魂被丢在外头的电闪雷鸣中,好似被劈成了很多份,破碎而游离,根本无法聚拢一丝,只能被隔离在窗外如同旁观一般地目睹那两具肉身贪得无厌的沉沦。
或许,那散落在空间里四处流散的灵魂,正是无法承受那样激烈的爱欲才会逃逸出来,独自游离在暴雨中。
那场雨下得太久,卧室内的摇曳与翻覆也太久。
久到我一度觉得会这样倒在他怀中,再不会醒来。
彻底昏过去的时候,我浑身震颤着,像个贪婪的溺水者,用力抓住了浮在水面上的金惑,死死咬住了他的肩,我不要下坠,不要独自被抛弃,我要能清楚地看见头顶的月光。
可那滔天的巨浪还是遽然淹没了我。
再醒来的时候,是深夜,我似乎在枕着一个人的胳膊,我稍微动了动,他便醒了。他问我:“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我忽然想起先前我和他的那场荒唐。
那时候,我一度坐在了他身上,抓住了他的颈,我笨拙地动着,试图掌控他,试图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那时候的我一定令他大吃一惊。
我用手掌盖住了脸,一回过神来,脸又开始飞红。
我说:“我想先洗澡。”
明明浑身都是汗水,可我们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金惑抵在我身后,亲了亲我的后颈:“那好,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我想起来,但很快注意到自己是光着身子的。地上简直是一片狼藉,安全套的包装盒子,脱下来的内衣、睡衣,还有他卷成一团的背心,全都扔得乱七八糟的。
我扯过被子盖住金惑的脸,对他说:“我要起来,你别看。”
掀开被子的一角,拨开他落在我脚踝上的手,我再三警告他:“你闭上眼睛!”
我薅起了床角我那件oversize的衬衫披在身上,刚抬腿,便发现身上酸软得不像话,走路脚都在打颤,一动,整个人便如同在承受酷刑。
我听见身后的金惑懒洋洋地笑了声:“叶枢念,你真容易害羞。”
“但是,你刚刚很主动。”
“尤其是你骑在我身上的时候。”
我回头,隔着被子去堵他的嘴:“你闭嘴!”
他轻而易举地截住我手腕,将我一带,带得跌在他身上,手顺着我oversize的衬衫摸进去,落在我后腰下的部位,用力捏了一把:“但我喜欢你很主动。”
“那会让我觉得你很需要我,很渴求我。”
我恼羞成怒,扒开被角,不管不顾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王八蛋,不许耍流氓!”
金惑“嘶”了声,他挑眉:“你那时候——”
“别说了!”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知道他此刻又要打趣我那些时候了,愈发羞恼,恶狠狠地盯着他,“有什么好说的,再说我咬死你!”
“好啊,让你咬。”
他很轻松地挣脱我,朝我侧了侧脖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不想跟他扯皮了,试图挣脱他,但他抱着我,根本不松手,他将我按在他身前,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微微眯着眼:“叶枢念,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话题忽然一转,我怔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你今天太反常了。”
他收敛了方才的惫懒,亲了下我的额头,又用鼻尖顶着我的鼻尖:“虽然我很喜欢你这样主动,但你……确实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我看了他一会儿,我知道他很敏锐,也不知道我母亲的病能瞒他多久。
我轻轻掰开了他抱住我的手,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
闪电不知何时早停了,只剩周遭的万家灯火在眼前如流萤一般闪烁着。
“好不容易主动一回你反应这么大,以后我不主动了。”
我将双手贴在上面,垂眸看着外头星星点点的光芒。
“不是这个意思。”
金惑也从床上下来了,他站在我身后,弯腰,双手环过我的肩抱着我,我稍稍往后一靠便靠到了他怀中。
他很轻柔地捋着我的肩:“我只是担心你精神一直紧绷着,人迟早会崩溃。我们都已经成年了,你不用那么担心你妈妈会不会再那么强势地阻止我们来往。
“她年纪慢慢大了,阻止不了的。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乖,别担心,先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温柔的声音落在我耳侧,我阖眼,感到自己正被一双温柔而巨大的翅膀包裹着,那么舒适又充满力量。
我抓住他的手臂,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在他身上。
这一刻,我只想沉沦其中,根本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翌日是周六,母亲认定自己身体已无碍,坚决要出院。她现在正处在手臂肌肉轻微震颤的时期,还不至于全身萎缩,目前尚能自己行走。
我告诉她她先前脑梗了,现在体虚,容易出事,我得陪着她回耶城。
母亲起先不允许,她认为我会多花一些回家和返校的路费。加上她没有按原定的行车时间回去,那辆“K”字头的普通列车票早被我退了,她认定我会多花很多冤枉钱,瞪着我:“你现在是有钱了,随便大手大脚花是吧?”
我骗她说她这次住院费用都是医保交的,没花额外钱,高铁票也是打折的,我不得不用一个假电子票骗过她,她这才信了。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回耶城了。上次寒假我全程在洛城勤工俭学,压根没回去。故而现在还是我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回家。
在高铁站等车的时候,我收到了金惑的消息。
“叶枢念,我今天也回耶城。”
我一愣,看了看身旁的母亲,悄悄回了他:“……你回去做什么?”
“很久没回去了。想去看看我奶奶。”
他很快发过来了。
“你不会跟我同一个车厢吧?”
我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没有,我坐飞机。放心,不会让你妈妈发现的。”
我稍微松了口气,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我妈妈在身边,我可能没法随时和你聊。”
“我知道。不过,你都这么大了,她难道会查你手机?”
“那倒不会。但如果我表现太明显了她就会一直问,指不定就会检查。”
“好吧。”我都能想象他在那头耸肩的样子,很快,他又发过来了,“叶枢念,我想你了。”
或许是我一直低头和他发消息的缘故,母亲蹙着眉:“你和谁一直聊?”
“和林荧荧聊天怎么不见你那么积极?”
我随口编了句谎言:“和我喜欢的女生。”
“你有喜欢的女生?”
母亲惊讶道:“那为什么不早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装作思考,边思考边说:“我喜欢活泼外向的,性格直爽不绕弯子的那种,个性强势一点更好,会让人感觉很可靠。”
“你喜欢强势的女娃?”
母亲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悦:“女娃性格太强势会显得男的像个窝囊废,你原本就这么秀气,还喜欢强势的女娃,那不是显得你更不像个男人了?”
“像你这种,就该找个温柔体贴又会做家务的女孩子,那才是过日子的良伴。”
“我已经很会做家务了。”
我无奈地看着她。
母亲冷哼了声,抱臂:“以后在女娃面前,你就少做点家务,多在外面跑,多赚钱,好好养家,别整天像个女人一样围着灶台打转。”
“你这性格,我都懒得说你,和你姐是完全不像。她就特别有本事,长得也大气,你这完全长反了,跟养了个女儿似的,心思细腻得要命。”
“有时候我都想不通,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
母亲长长叹了口气。
我不吭声了。这时,母亲说要去上厕所,她起身时身体虚晃了下,仿佛要摔倒,我一把扶住她。
“最近这胳膊腿儿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特别虚软,提不上劲儿,哎,我还没到五十,怎么骨头跟七老八十一样没用。”
母亲扶着我,自顾自地嘀咕着。
我一想到她的病情,顿时完全没心情去计较她方才对我的数落了。
我扶着她到了卫生间那边,她去了女厕,我去了男厕,趁机看了下手机上的消息,只有一条,是金惑的。
“叶枢念,我上飞机了。”
我回了他一句“好”后准备出去,但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我不明所以回头,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我身后,他朝我揭开了口罩:“哟,好久不见,小宝贝儿,还记得我吗?!”
那一瞬间,我几乎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同我打招呼的人,竟然是我那失踪已久的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