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录做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网络上的谣言是一回事,但警察询问的东西都直指要点,很客观,而且有视频作证,证明我确实是被他冤枉了。
很快,警察便鉴定我与王同事的自杀没有任何关系。我顺利回到了学校。
同时,警察也在网上发布了调查信息,恳请网民不要以讹传讹,对无辜者进行网暴。
数日后,这件事在网上渐渐没有任何消息了。
我的生活也暂时恢复了平静。
约莫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乔梦璐的一封邀请函,是同学聚会邀请。
说是同学聚会,但不限于校友,而是一些认识的人。
原本,我是不想去的,我不想再看到金惑冷漠的目光。但乔梦璐告诉我,说有些熟人会参加,譬如纸巾陈、赵媛媛等。
她还说夏笙和柏沉那天也回来,他们回国了。
纸巾陈也在洛城我是挺意外的,听说他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重点大学,计算机系。
她还提到,夏笙高考后出国了,在加拿大留学。金惑的铁哥们柏沉,那位原先在德国上高中的男生,如今也在加拿大。
柏沉我少年时见过一次,只记得他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满耳朵耳钉,唇上也是唇钉,特别非主流。
消息是乔梦璐用微信发我的。我上大学后便换了手机号,先前与她见面时并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一问,才知道是她加了周韵杰后问他的。
有回,金惑和周韵杰等人打篮球的时候,乔梦璐过来找他们玩,周韵杰便也加了乔梦璐,回来后跟发癫了一样满宿舍窜。
“我有女神微信啦!”
“女神主动跟我打招呼了!”
“女神还看我打篮球了!”
先说回同学会。乔梦璐给我发了段语音,告诉我一定要去。
“你一定要来哦,陈维达他们挺想看看你的,说一年多没见了,还挺想念的。我跟你讲,我上次看到陈维达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变化好大,现在都快算是型男了!”
“陈洁芮也想来,虽然她只认识我和金惑,她想来看看你……”
陈洁芮便是先前饭店的双马尾辫女孩,是乔梦璐电影学院的同学,她一直锲而不舍地问我要微信号。
陈维达便是纸巾陈。
印象中,他到高三的时候个子忽然长得飞快,以前明明跟我差不多,后来一下子窜到一米八几了。
整个人也忽然内敛不少,不像以前经常像个猴子样窜来窜去。
他和乔梦璐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金惑的关系。当年他是金惑的小弟,乔梦璐又是金惑的好朋友。一起聚了几次会后就都熟悉了。
哦,还有赵媛媛。她也在洛大,金融系。
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我们很少能碰到,只在寒假回耶城的高铁上见过一次。
她还是白白净净的高挑个子,长发,比起高中时多了更多的女性气质,是真正的白天鹅。
她和纸巾陈是唯二两个知道我和金惑有过一段恋爱的人。
我终究还是去了。
聚会是在洛城郊区的一个网红温泉酒店举办的。那边的温泉套餐很有名,据说中式汤泉、日式温泉、巴厘风温泉、希腊温泉等应有尽有。
途中,其实我还是有点犹豫。我猜金惑一定会去,而且他很可能会请客,包下所有费用。
以他最近对我的态度,我若是去便是自讨没趣。可不知为何,我莫名其妙就是去了,也许还是不死心吧,而且我也想见见纸巾陈他们。
我下地铁又打了车后,到那里正好是上午十点左右。一进去,便看到面前的一幢大平层复式山景房,落地窗前的大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
他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我便张开双臂:“叶枢念!”
居然是纸巾陈,他现在要比我高半个头,肩膀很宽,很有男子气概。
但他快要抱住我时忽然又收敛双臂,把动作放得很轻,只是拉着我的手臂观察我。
“你比以前更好看了,是不是更瘦了?眼睛怎么这么大?皮肤这么白,刚才走进来的时候简直像一道光,我还以为是哪个二次元人物来了~”
他笑嘻嘻地将我打量了一番,伸手去接我的背包。
在沙发上聊了还不到一会儿,夏笙便来了,她看起来比高中更酷了,头发几乎要比我更短,黑色小西装外套搭配五分裤和马丁靴,完全是男团中性风打扮。
她一看见我便把我从沙发上揪起来:“叶枢念,你到底怎么长的?怎么感觉我两长反了,我是不是很像纯爷们?!快把你的美白秘诀交出来,你这也太白了,跟刷了墙似的,真的没化妆?!”
她揪着我的衣领,拿手指在我脸上揩了又揩。
我很无语,她和乔梦璐那天说的差不多的话。
赵媛媛和陈洁芮先后打电话来说她们临时有事,不来了,纸巾陈对于赵媛媛的缺席很遗憾:“本来还想一睹女学霸现在的风采呢,听说她现在特别秀美,很有女人味儿……”
第四个来的是乔梦璐,大波浪卷发、墨镜、碎花裙、小白鞋,一如既往的靓丽柔美,像个女明星。
据说她手包里一大半都是防晒的东西。
金惑姗姗来迟。
先前我还感觉放松了些,一想到他要出现,又开始坐立不安,恨不能立即打退堂鼓回校。
金惑果然还是出现了,照旧是那辆劳斯莱斯,他穿着一身休闲服,我不认识牌子,但一看就很贵。
和他一起来的是他最好的哥们柏沉,也是他的表弟。
和我印象中不同,现在的柏沉没有满耳的耳洞,也没有唇钉,更没有纹身,穿得有点像个赛车手,留着半长发,染黑了,有点雅痞风,倒像一个飘逸不羁的花花公子。
他个子也很高,应该有一米九了,比金惑矮不了一点。
和预料的一样,金惑和夏笙、纸巾陈二人一一热情拥抱了,和乔梦璐说了几句悄悄话,唯独对我视而不见。
甚至,在意识到我在后他还蹙了下眉。
柏沉看见我,“哇哦”了一声:“你是小叶子吧?我还记得你,你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皮肤白白的,长得很像女孩子,说话也轻轻柔柔的。”
“上回见面,老金像搂糯米团子似地搂着你,你被他夹在腋下,好像一朵长出来的白蘑菇,嫩得能出水。”
他稍微低头去看我的脸,半长发散下来:“我记得你以前特别害羞,那次你和老金躲房里,出来的时候眼睛水润润的,嘴巴肿肿的,整张脸红扑扑的,特别可爱~”
乔梦璐拿着小镜子补妆,忽然想起什么,斜睨着金惑:“喂,你到现在还没说你们当时在干嘛?三年多了,速速坦白从宽!”
“两个男生能一起干什么?又不是女生,不会以为我有奇怪癖好吧?”
金惑冷笑了声,眼睛的弧度是弯的,但眼里根本没有笑意。
说是同学会,原先约好有十个人来,结果只来了六个人。在大厅聊了会儿天后便去打保龄球、打台球。
来的人太少了,我平时对这些活动都不太熟悉,愈发局促,尴尬地在旁陪玩,十分没有参与感。
和我聊天最多的人是纸巾陈。
他每次都说:“你们玩吧,我不太喜欢玩这个,我想和叶枢念聊聊天。”
次数多了,我渐渐觉得他其实是在照顾我。倘若他玩得很尽兴,那格格不入的人便只有我了。
也许是前晚吹了风的缘故,我感冒有点犯了,除了头晕之外还有点鼻塞、畏冷,便更加只是在旁边呆着,看他们一会儿打牌,一会儿联机玩游戏,一会儿又打球。
他们倒是玩得很尽兴,脚下啤酒、香槟、红酒应有尽有,时不时摇色子、划拳。
我中途去上了趟卫生间。
感觉自己很多余后,我决定待会儿提前离开。听说,除了纸巾陈和我之外的几个人都会在这里过夜,还会叫其他的一些朋友过来。大概是那些富二代圈子里的人吧。
返回的时候,里头太大了,路痴如我,又迷路了。
正想打电话询问纸巾陈,听到前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我本能地靠在一旁的墙上,屏住了呼吸,只听其中一个人说:“为什么要请他?”
是金惑的声音。
“我不想看见他,你能明白吗?”
心剧烈下沉,我意识到他很大可能在说我。
“你到底为什么忽然烦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两谈过现在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人家本来就不爱说话,你要实在不喜欢他,就当空气呗。我请他来是因为陈洁芮和陈维达想看他,结果陈洁芮自己反而没来。”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当空气?”
“哎,能说说嘛,为什么突然不喜欢他了?我还挺好奇的,我就没见过你真正烦过谁,你好像根本不屑于去烦别人。难道是他成绩太好,又太文静,还不太搞交际,不像你一样四海之内皆朋友,你现在觉得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烦他了?”
这是乔梦璐说的。
“不喜欢一个人还不行吗?没有原因。”
“那你以前不是跟他挺好的嘛,高中时候有段时间腻得可瘆人了。要不是他是男的,你又只喜欢女的,我都怀疑你喜欢上他了。现在突然这么针对,搞得好像前任一样,气氛怪怪的,你不觉得很肉麻吗?”
“别把我跟他扯一块。”
金惑的声音像石头一样冷硬。
“好吧好吧,不扯一块,那下次我不邀他了,反正他也跟咱们玩不到一块儿去。刚刚你没看到他只跟陈维达玩嘛,陈维达也说想见他,说叶枢念来了他才来。我看你跟陈维达挺好的,应该想跟他切磋游戏,你们不是都玩那个什么赛车游戏吗……所以说叶枢念只是买一送一,你别生气啦~”
“反正他今晚不会留下来,到时候就我们几个玩,这样行吧?”
“我不想再看到他的脸了。以后这种活动别找他,烦,真的很烦!”
我看见地上落下金惑的背影,他用力抓了一把头发后和乔梦璐一起走了。
我呆呆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扶着墙蹲下来。
我满脑子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明知道他对我那么冷淡,我到底为什么要来呢?
我不想再回到那边了,准备发个消息告诉纸巾陈,再直接回去。
但消息一发出去,身后便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我回头,纸巾陈一脸尴尬地看着我。
……他也听到了。
“你别往心里去,我觉得金惑不是讨厌你,应该是其他的,他——”
“没事,习惯了。”
我冲他弯了弯眼角,装作很平静:“我先回去了,你待会儿告诉他们吧。我下午有个家教,就不多呆了,你们玩得愉快~”
“叶枢念!”
纸巾陈在后面喊我。
可我不想回头,因为我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我觉得金惑不是那样的人。当初高中你要跟他分手,我看他很长时间都很崩溃,一句话不说,一直喝酒,有次还又哭又笑,完全不像他了。你应该不知道吧?他那时候好几天没来上学,据说被他家里送到医院去了,喝酒喝的,所以他失恋应该挺难受的。”
“你别看他看起来和女孩子走得近,其实也就是说说话而已。放寒假的前几天我还去看他了,他当时特别颓废,也不说话,还是一直喝酒,喝完了就抽烟,抽完了就睡觉,谁都不理。我们几个知情的都担心他精神出问题。”
“他们不知道是和你的事,都以为是和哪个女生。其实他挺专情的,他看起来根本不是外界以为的那样子。后来他出国,应该是他爸强行送他去的,说是因为他在国内谈恋爱谈废了,再呆下去会抑郁。而且,我听说他在国外还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现在能恢复过来,我还挺意外的。”
“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我不想骗你。我猜金惑是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状态,他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才故意那么对你的。”
我站在原地,一时间感到天地旋转。
我确实不知道他喝酒喝疯了被送到医院的事,也不知道他直到寒假前几天还很颓废,不是喝酒就是抽烟,还有他疑似抑郁的事,我一无所知。
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我好不容易不坐牢了,我得走回正轨。我每天都塞着防噪耳塞,阻隔外面的世界,将自己沉浸在习题中。
我拒绝听到金惑的名字,我怕他的出现影响我学习。
后来的那两年,我也是如此度过的。
所以,现在,算是报应么?
一瞬间,一丁点怨恨的心情都没有了。
当初确实是我单方面要求与他分手,并说了很多伤害他的话,不管真相如何,表面上都是我莫名其妙甩了他。
如果我真的曾对他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令他一蹶不振那么久,又何来资格要求他待我一如从前呢?
我在原地顿了顿,将泪水忍回去:“谢谢你,我差不多明白了。可能,这就是命运吧,现在回不去了。也还好,大家各赴新的前程。”
“谢谢你!陈维达,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我转身,朝他笑了笑。
心情一瞬间明朗了不少。
换位思考,如果我被一个人莫名其妙甩掉并因失恋陷入抑郁,当我逐渐恢复过来的时候,大概也不想再看到那个人了,因为会想起当初分开时的痛苦,会产生应激反应。
也许,这就是他对我冷淡的原因吧。
不过,要出去还是得走大门。我和纸巾陈一起出去,刚好,他们几个都聚集在门口金惑的劳斯莱斯旁,在清点人数。
“有六个人呢,但只有五个位子啊……”
乔梦璐掰着手指头说。
“你们五个人去吧,刚刚我老师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去弄一个课题。我现在必须得走了,谢谢你们,今天很愉快。”
我朝他们撒了个谎,又示意纸巾陈跟他们一起去。
“那、你注意安全。”
纸巾陈朝我招招手。
我笑了笑:“别担心我,再走几百米就能打到车了。”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我没有再看向金惑。
纸巾陈的话启迪了我,如果我的存在让他觉得烦扰,我又何必再故意刺激他想到以前呢,罢了,都如涛涛逝水,都散去吧。
那辆车很快就窜出去了,只留下尘土飞扬。
实际上,车并没有那么好搭,毕竟,这里是郊区。
我走了快一千米,不仅没看到一辆车,天也有些阴下来了,看起来似乎是要下雨。我有预感今天会淋成落汤鸡。
不过,比起先前那种卑微慎微的心情,现在的我,好似往前跨了一些。
因为我意识到,失去那段感情的时候,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痛苦。他曾经也是。或许,当年的他比我想象的更珍惜那段感情。
天阴得愈来愈快,乌云暴涌,眼看就要大雨倾盆了。
我叹了口气。下一刻,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忽然去而复返,又在我身侧停下来。
车窗摇下,金惑并不看我,只是漠然看着前方:“上车。”
声音是那种金属感的质感。
他的副驾上没有人。
如此天气,我没有推脱,在副驾和后排上略顿了下,最后还是选择拉开后座的门钻进去。
“谢谢。 ”
我看着他的侧脸说。
他没回话。
我也不觉得他会回我。
就在我阖眼准备小憩的时候,驾驶座上忽然传来一道极为冷淡的声音:“你刚刚其实都听到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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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2 听说爱情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