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握紧他的手腕反手一拧,一道剑光掠过赤衣刺客的眼珠,下一秒剑刃笔直地割开了他的喉咙,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砸在鸢飞脸上,她握着剑,回身一剑斩落身后两个蒙面刺客的头颅。
鲜血再次喷洒在她脸上,肆意的血液顺着她的发丝滴答滴答淌下,这一刻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再也不是那个惹人垂怜的小宫女,她是修罗转世,无情收割着所有人的生命。
她冷漠的眼神划过所有人,被注视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背脊发凉,不管是敌人还是宾客,都齐齐张大了嘴,扑通乱跳的心脏述说着他们无处安放的恐惧。
一声清越的男声在人群中忽然响起,“卧倒!”
一瞬间,嫆昭明弯弓搭箭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瞳里,下一秒,她回身一揽,弯下身子,抱着姚韫的腰飞速卧倒,另一只手还不忘把赤衣刺客的尸体拦在他们身前。
姚韫被她直直扑倒在地面,背脊被砸得生疼,眼中水波泛滥,忍不住开口说:“我……”
“嘘!”鸢飞倾身向下,用巴掌捂住了他的嘴,她侧耳细听空气中的动静,数着箭矢的声音,“2……4……6”
她只顾着数空气中的箭矢数量,全然没有发现身下之人从耳朵到脸,越来越红,红得发烫。
姚韫睁着眼,满眼无措,太近了,近到她并不柔软的身躯直直压/在他身上,她的骨头硌得他的胸膛生出细细密密的疼痛,近到她身上混合着血腥的清爽的味道铺天盖地冲向他的鼻腔。
此刻,姚韫连喘气都不敢,害怕一喘气身体里全都是她的气息,那也……那也太冒犯了。
在他慌乱无措的时候,鸢飞静静数着箭矢数量,箭囊里总共有十二支剑,之前救嫆景行的时候她用了两支,此刻箭囊里还剩十支剑,若她所料没错,嫆昭明应该是双箭齐发,才会有她听到的两支箭同时划破空气,刺穿敌人喉咙的声音。
“2……4……6……8……”
十还未数到,鸢飞就已经推开碍事的尸体,翻身跃……起不来,
“哎哟,”她一声惊呼人自半空重重砸回了姚韫身上。
“怎么回事?”
姚韫忍着疼,满脸委屈,“我的头发被你压住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刚刚就想说来着,你不让。”
鸢飞扒开姚韫,重新翻身跃起,一剑刺破嫆昭明踢过来的刺客胸膛,“接着!”她接过嫆昭明丢过来的软剑,重新杀入了战场。
直到此刻,鸢飞都没有注意到,夺剑杀人割破赤衣刺客喉咙时,她身前的衣衫也被划破,一块玉佩在她扑倒姚韫的动作中掉到了姚韫身上。
姚韫从地上艰难地坐起来,低头捡起了这枚黑色的玉佩,他想起来这是从鸢飞身上掉落的玉佩,他本打算收起来,等会儿还给鸢飞的,但他看着这枚玉佩,不知怎的,觉得这玉佩的样式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姚韫?你没事吧?”嫆景行担忧地看着他。
嫆昭明射完十箭,嫆景行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姚韫和鸢飞跑了过来,正好和鸢飞擦肩而过,他看了眼披散着长发、打得正欢的鸢飞,深感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然后果断地跑到了姚韫面前。
不得不说,姚韫假冒四皇子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里面最煎熬的就是真正的四皇子嫆景行了。
他和姚韫自小交好,情谊深厚,兄弟为了保护自己挺身而出,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文弱的兄弟走向狠辣的敌人,那一刻,无力感充斥着嫆景行全身。
他多么希望站出去的人是自己,就算是自己被敌人杀了,也比兄弟为了保护自己而被敌人所害,更让他坦然一些,那一刻,他无比恼恨自己的懦弱。
直到鸢飞夺剑杀了敌人,他才从那种煎熬中解脱出来。
他握着姚韫的肩膀,反复追问:“没事吧?你真的没有受伤吗?你一定要告诉我。”
姚韫摆了摆手,笑着说:“真没事。”
嫆景行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他手上的玉佩,“这是什么?”
“鸢飞掉的玉佩,我准备还给她来着,但是看着好生眼熟,这模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嫆景行也凑了过来打量这个两人,“你这么说,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种鸟形的玉。”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里写满了同样的疑惑,鸢飞玉佩的样式,他们怎么会见过?
两人在此疑惑,秦远征解决完一个敌人,看着局面在他们的努力下,化守为攻,刺客们狼狈地仓皇逃窜,他和鸢飞对了个眼神,两人同时开口,“我去找棠落!”、“我去找棠落!”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鸢飞选择了,“行了,你去吧!”
她还有话想要问昭明,不,应该说是,皇帝嫆昭明!
鸢飞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把被欺瞒的恼怒全都发泄到了刺客身上,她一剑干脆利落地挑破刺客的脚筋,朝着嫆昭明的方向直刺而去,嫆昭明不闪不避,眼睁睁看着带血的剑从自己颊边划过,削落一缕发丝,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又是一名刺客倒地。
“你没有什么解释吗?”鸢飞打着架也不忘冷声质问他。
坏了,真把她惹生气了,但嫆昭明也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顶多就是没说全而已。
“就,就跟你想的一样!”嫆昭明摸了摸鼻子,一剑刺出,和鸢飞左右夹击叉回了一个想要跳水逃跑的刺客。
“金尊玉贵的皇帝竟然和我这样的孤女在同一艘船上,我还真是荣幸呢!”鸢飞阴阳怪气。
“对不起,但朕要是挑明了身份,你也不会靠近朕了吧。”
“哼,身份暴露了就开始朕来朕去了是吧。”
嫆昭明一向波澜不惊、泰然处之的脸上,此刻满是无奈,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要不还是安静点,等鸢飞消气了再道歉解释?
嫆昭明这辈子就连抢皇位的时候都没有哄过别人,等到当上皇帝,全天下的人都不着痕迹地讨好他,他根本没有讨好别人的经验,更别说是讨好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了,他三个女儿都听话懂事、端庄有礼,他也没哄过。
鸢飞见他不说话,更生气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嫆昭明搜肠刮肚也不知说什么,此刻刺客在他们的攻势下基本被全部拿下,唯独剩下那个赤衣刺客身边的白衣刺客还流落在外。
他一个人躲在甲板最角落的地方,眼见局势越来越危急,他咬了咬牙,看着深不见底的、波涛汹涌的江水,抱着一块在打斗中被砍破的木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白衣刺客显然是这个组织的二把手一类的人物,除了赤衣刺客,对这次刺杀最了解的也就是这位了,他若是跑了,嫆昭明他们能从剩下的这些小喽啰里问出多少东西,嫆昭明不抱期待。
他看到白衣刺客的动作,唤道:“鸢飞!”然后抬手握住了她的臂膀,将她朝白衣刺客的方向掷去!
鸢飞虽然生他的气,但更厌恶这群滥杀无辜的刺客们,瞬息之间,她顺着嫆昭明的动作,朝前飞去,但饶是她轻功敏捷,空中毫无借力点,也飞不到白衣刺客身边。
当此之时,嫆昭明拔出方才被他射杀的刺客身上的弓箭,弯弓搭箭,一箭直射,鸢飞余光瞥见他的动作,默契非常地踩在他射出的箭矢身上,轻身向前,再接两个后空翻,牢牢拽住了半个身体已经入水的白衣刺客的头发。
白衣刺客被她提着头发硬生生拔了起来,他挣扎着不停乱晃,鸢飞被他的力量一带,整个人往下沉了一段,眼看她就要被白衣刺客带着坠入漆黑无光的江水,若是此刻她松开他,踩着白衣刺客的头顶,还能重新飞回甲板。
但鸢飞一直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性子,她是一只抓住了猎物,不论狂风骤雨还是刀山火海都不会放手的鸢!
她咬着牙把手上的人狠狠朝上一甩,白衣刺客在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半圆,伴随着他惨烈的一声叫嚷,“咚”的一声,他被砸回了甲板,被吴公公一脚踩住。
用力把手上的人甩回去之后,鸢飞朝下坠得更厉害了,她左右张望着,想要找到船身上的木楔,拽住它,船身被她迅速划过的左手覆盖上一道鲜艳的血痕,混着漆黑的船身,夜色中看不分明,但稀薄的月色已经照出了她左手上粉红的血肉。
鸢飞还来不及为左手的疼痛分神,她全部的心神都聚集在身下漆黑如同黄泉河一样的江水之上,她忍不住想,难道自己今日就要丧命如此?!
正当她竭力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获救之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道力量拽着直直向上,她抬眼向上,嫆昭明正握着一股麻绳用力把她向上拽。
“伤得重吗?疼吗?”
把人救上来之后,嫆昭明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左手,满眼心疼。
“我……我踹不过来气了!”麻绳在她身上越系越紧,方才还是救命的绳子,现在眼看就要勒死她了。
嫆昭明赶忙给她解开麻绳,鸢飞大大喘了一口气,此刻她满头长发凌乱地散着,衣服也是这里破一块那里碎一块,嫆昭明也好不到哪里去,锦袍上全是鲜血,掌心被磨出血痕,发簪在刚才的奔袭中歪歪扭扭地插着。
两个人看着狼狈的彼此,忍不住对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直笑得吴公公一脸茫然。
笑过之后,两人同时朝被吴公公捆了手脚丢在地上的白衣刺客走来,鸢飞蹲下身子一把掀开白衣刺客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并不凶恶反而还有些清秀的年轻男人的脸。
嫆昭明也蹲了下来,仔细打量这张脸,眼神中掠过一丝怀疑。
鸢飞回身问他:“昭明,你认识他吗?”
白衣人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大为震撼!
“你!你莫不是那个狗皇帝?!!!”
他忽然对着天空放声狂笑,“哈哈哈哈,没有想到你竟然也在这艘船上,真是苍天佑我!”
鸢飞一脸莫名其妙,戳了戳嫆昭明,“他认识你?他为什么管景行叫反贼之子,你是反贼?你不是皇帝吗?”
嫆昭明正想给鸢飞解释,一道惊呼打断了他,两人同时转头,就见姚韫拿着一个玉佩朝这边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只鸟了!”
他一路狂奔,跪倒在嫆昭明和鸢飞身前,他忍不住握着鸢飞受伤的手臂,将鸢飞扯向嫆昭明的方向,他眼神里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这个素来温润有礼的少年公子此刻的眼神里是莫大的狂热!
他另一只手举着那枚玉佩,嘴里唤着:“陛下!陛下!”
嫆昭明皱着眉拔掉他握着鸢飞的手,“有什么事慢慢说,你弄疼她了。”
鸢飞此时也有些惊诧,她的玉佩怎么会到了姚韫手里?是刚才打斗的时候掉下来的吗?姚韫是认识这个玉佩吗?他怎么会是这个表情。
等等,妹妹说要自己顶替她去当的是什么?公……主?公主的父亲不就是皇帝吗?!
所以,棠落的爹就是嫆昭明!
此刻,在姚韫的提醒下,忽然反应过来的鸢飞一脸震惊地看着嫆昭明,嫆昭明看着两人的表情,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但是能让这两个人同时这么震惊,到底是什么事?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姚韫举着的玉佩,这块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就在三人都在各自惊疑的时候,地上的白衣人瞅准时机,忽然自口中吐出一道泛着红光的银针!
“叱!”是银针入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