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屿面色一变:“荒唐!你这都从那里学来的邪魔外道?”
景柠轻快走上前,从放在她跪坐的坐垫下拿出本书,翻到其中的一页,递到了洛屿面前。
洛屿看着在垫子下沾了脏物的书没有接过,而是指着她方才的跪垫道:“这也是祈福中的一环吗?”
景柠:“不,这是方才被您吓到后随手塞进去的。”
洛屿:“.…..”习惯了,每次见景柠都会出各种能把自己套进去的意外,真是冤家。
书上规规矩矩的黑色字体间满是飘逸灵动的小楷朱色批注。洛屿接过时顿了一顿,景柠手指上果然破开了个小口,血液还未凝干。
那一页的确写得是求子之法:先者,摆设三盏愿灯以表陈恳之诚;其次,需备一小人,可用五彩衣中之一裹之,不同色衣,乃得不同神仙保佑,因而具有异样性格。若以红衣裹之,则寓意妇道昌盛之佑;若以蓝衣包裹,则含意聪慧智慧之庇荫;若以白衣包裹,则意味纯洁贞淑之神佑……色彩殊异,神仙庇佑各异。下设纸钱燃于其下,作为供奉之物。纸钱燃烧时冉冉飞舞,香烟袅袅,如虔诚之心意升腾,奉献于神灵,以表至诚之愿。如是求子之法,以虔诚之心,冀望天降福佑,家门早生贵子。
洛屿随意翻阅几页,内里记载的是各式各样的奇闻秘术,有他曾有所耳闻的,也有从未听说过的。
颇为嫌弃地将书甩回了景柠怀里,洛屿皱着眉问:“哪里来的?”
景柠指了指墙角的几个厚重木柜:“妾身的陪嫁,那些金银器具的都放进内库去了。这些书妾身想着时不时会翻看翻看,便直接放在屋子里了。”
见洛屿还是皱着眉,景柠明了地继续解释他未尽之问:“至于孩子,妾身看王爷对妾身有诸多不满,生怕您随意休弃了妾身。若是有了孩子傍身,还能给妾留个念想……”
明明是娇嗔,洛屿却觉得越听越瘆得慌,连忙到:“够了!在屋子里行这种事成何体统,明日把这几箱子书挪到本王书房里去。”
“乱糟糟的,收拾干净,”转身出门前,洛屿又回头丢下一句,“明日本王陪你回门,早些歇下吧。”
怎么品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呢?景柠盯着洛屿和李谨绪渐行渐远的背影挑了挑眉:“妾身恭送王爷。”
紫姐儿一进门也叫屋内景象吓了一跳,景柠又将方才糊弄王爷的说辞搬了出来。紫姐儿叹了口气,一面帮着收拾了起来,一面劝景柠,两人成婚不过一月,犯不着如此急着求胎。
忙完一切后,景柠躺在床上久久不曾合眼。那箱子古籍是她今早在屋里发现的,而后随意翻阅了两页。其中古法繁多,最初她并未有试上一试的念头。
可在凑巧听完王爷和李谨绪的谈话后,景柠突然想到了书中记载的,可与逝者沟通的秘术。自醒来后,景柠脑海中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白雾,她记不起人也忆不起许多的事,若是能与云姑娘见上一面,或许一切困难能迎刃而解。
一股莫名的浓烈情感逼迫着她去试一试,去与“云予鸢”谈一谈,是本该被祭天的她落水失了忆,侥幸逃过了一劫;还是本该死亡的自己侵占了他人的身体,借尸还魂偷走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为此,她又找了这本求子的书做掩盖,求子的五色衣中其实并不含绿衣——绿衣是用来招魂的。
而今招魂秘法无用,古籍又被洛屿收走,除了明日问询云予鸢的生身父母,恐怕只能指望着有仙人愿意托梦给她了。
一阵倦意袭来,景柠的头昏沉了起来,是烧纸时叫烟熏着了么?下次不再屋里烧了。想着想着,景柠缓缓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凉风袭过,她在梦中见到为与她身形相仿的女子,一袭白衣踏雾而来。她在雾中见到了一栋分外熟悉的高楼。顶层有一女子,在岁末赏梅佳时一屋便值千金的阁楼上倚窗而坐,手抱暖炉自江面升起的寒气在她脸上敷上一层薄霜又飞快融化消散。
景柠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光景,满脸凝重。
雾中的清秀女子轻笑一声,声音娓娓从景柠身后传来:“如此美人佳境,为何愁眉不展?”
藏头遮尾多是蛊惑人心的妖邪。想到书上的这句话,景柠深吸口气,目视前方挺直腰杆:“敢问来者是何方妖孽?还不速速显出原形!”
“噗,”女子这下是真被逗乐了,身影渐显,抬起广袖捂唇轻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咳嗽起来,不多时,素白的袖子上已有了点点血痕,“本是幅极好的美人盼君归图,可惜图中人的脚踝却被半指粗的银链拷着,锁在了长椅下方,生生坏了这份美感。”
她说着,神情渐渐伤感。
景柠忽而抬头向女子看去,言辞间分外肯定:“云予鸢。”
与景柠镜中长相一模一样的云姑娘:“王妃聪慧。”
“.…..你不该找我的,”景柠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甚至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算太记得了。”
云予鸢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声音也气若游丝了起来:“为女,我不能为父母洗刷冤屈;为姊,我不能护弟妹平安;一事无成,还平白连累了亲人。”
她顿了顿,看向景柠的目光悲伤又带着些许歉意:“……而你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非你不可。一切因你而起,也应由你了结,拜托了。”
“你是说我家中也……”景柠不由得向前追了两步,一脚踩空,顿时从梦中惊醒。
一觉转醒,天色已是大亮。赶在王爷差人来没收前,景柠极快地将箱子里的物件过了一遍,挑出几样在她看来分外有用的留了下来,当然也包括那本含有秘术的书册。
其中还有封无名的信让她格外在意,可刚拆开看了不过几行,王爷就遣人来催,要去云府拜访了。
旁人常常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可对景柠来讲,莫说晚集了,就连集市的影都没摸到。
许是因回门这一程的确出自洛屿的临时起意,眼瞅快到了,云府的大门仍是紧闭的,也并无人相迎。
景柠不由得叹到:“真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一嫁,嫁得连回娘家都要吃闭门羹了。”
洛屿穿的虽是常服,但正襟危坐时抬眼看人的压迫感半分不减:“这不是你求来的吗?”
景柠一顿,掀起的轿帘从手中滑落,转过头看向洛屿时两眼放光:“既然如此,那妾求求王爷能求来封休书吗?”
“.…..你昨夜不还在求子吗?”洛屿声音冷了下来,“和离可以,嫁妆不退。”
景柠:“.…..”
明白不得不继续寄居在王府,景柠识趣地没再继续得罪洛屿,只是趴在轿窗向外看。
洛安城与她想象中的相差甚远,那日她也算东南西北都有转,但坐在马车上才意识到,那不过是城池中轴线上的一小段罢了。
洛屿像是看出了她的惊讶,颇有些自得地向她道:“你自小在山中修行,未曾见识过城中繁华,这没什么。改日本王带你到城外看看,你没见识过的稀奇玩意儿还多着呢。”
“可这洛安城也忒大了些,”景柠用手点了点窗外,疑惑地看着他,“单是这家醋酱肉铺就开了三家,那日逛街时却没看到一家,莫非王爷你凶名太盛,吓得百姓们不敢开了?”
洛屿:“……你不妨仔细看看。”
不多时,景柠又看到了第四家挂着这块招牌的,她也沉默了:“王爷,想来是府上的马不识路,绕了四圈。”
“娘娘说笑了,这不是王爷忧心王妃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晒,等云府上出来迎了再停下吗。”
驾车的车夫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听起来是纯纯的阴阳怪气。
难道不是怕自家王爷等在府门口丢了颜面吗?景柠暗暗想着,何苦拿她做幌子。
在第七次看到醋酱肉铺的招牌后,云府门终于开了,一位精神矍铄、须发稍白的男子带着身后一众人行礼叩拜:“恭迎王爷王妃!”
下了车,景柠拘谨地唤了声父亲,云父起身已是老泪纵横,走向正厅的一路,频频侧身回首偷偷看错了他与王爷半步远的景柠。
云府较之王府稍小,穿过一回廊就到了正厅,王爷与云父有要事相商,便让她先到后院去,探访下正在病中的云母。
“阿姊——”
景柠下意识抬头,正屋里飞奔出一少女,同样是双目含泪,顾不得行礼直接扑在了她的身上。
景柠挥手屏退了身边正要开口喝止的侍女,任由少女拉扯着她进了正屋。
“雪儿,不得无礼,”屋中响起一道慈爱宽和的女声,“如今你阿姊已经是王妃了。”
说完,珠帘后的人影便晃动起来,似是要起身向她行礼。
景柠忙掀开帘子,上前扶住那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靠在了床头的软垫上。
看着满脸慈爱的妇人,景柠眼眶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酸,她瞬间明白过来,这应当是云予鸢最后的挂念。
云母将她揽在怀里,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边有些焦急地问:“怎么了?可是在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别怕,慢慢说,阿娘和阿爹会有法子的。”
景柠伏在云母怀里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没有的,王爷他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云母边哄着她,边让身边的丫鬟去取了冰块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哭得眼花脸红的,也不怕叫人笑话,说在娘家受了什么委屈呢。”
“嘶——”包着冰的毛巾敷在她堪堪哭过的眼角周有些刺痛,景柠忍不住哼了一声,“母亲,疼。”
“女大不中留了,这就生分了?”云母听到这声有些不太乐意,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过没帮着夫家说谎骗阿娘,还不错。”
洛屿:你掉马了
景柠:不,我没有(超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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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桃花(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