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逃到大厅,有服务员打了火警电话,度假村的职工同时组织自救,宾馆的男员工拎着灭火器,端着盆子要上楼灭火。他们摁着电梯上行键,可电梯停在五楼一动不动,不知是出了故障,还是有人在五楼一直摁着呢?
“五楼!五楼贵宾间!别坐电梯,以免被困住。”保姆大声地指挥着。
刘红光在人群中未看到林大山,他向身边的服务员问道:“林经理呢?”
胖服务员桂花和保洁四凤她们都说没看到。
“大山上楼查火情了。”保姆告诉他,“那老头子被撵走后,我和大山聊了一会儿,就闻到有胡巴味,而且越来越重。他反应快,说是着火了,电梯卡在五楼不能用,他就顺楼梯跑上去啦。不一会儿,黑烟滚滚的从楼上咕咚咕咚灌下来,我看情形不好,便去二楼喊你们。”
不大会的工夫儿,几个去救火的抬着个伤员从电梯里出来,他们吵吵巴火地让腾出地方。
也看不出伤者是谁啦?烧得糊了半片面目全非,人处于昏迷状态,唯一能确定的是个女人。
“是嘉琪!”刘红光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老同学,五楼贵宾间就住着两个人,一个是郭嘉琪,一个是身边张张罗罗的保姆。
“人怎么样啦?郭小姐是活着,还是死了?”保姆关切地挤过去看。
有个挺着将军肚、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老职员回应她,“我们上去后她刚被背出来,烧得挺重,都没气啦,是老程做人工呼吸救过来的。”
另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个子,双手抬着伤员的腿,不无内疚地回头道着歉,“程叔,刚才我态度不好,扭伤你的胳膊没?不好意思啊,你别记恨我呀。这下你可立大功啦,冒着大火冲进去救人,我可没那个胆量,不愧是消防员出身呀。”
他们将伤者放到长沙发上,惊魂未定地讲着楼上的火情,都说火烧得太大了,几瓶灭火器根本不顶用,而且浓烟太呛人了,呛得大家又咳嗽,又流眼泪,都睁不开眼睛。
“妈妈,妈妈!我妈妈怎么啦?”彤彤听说烧伤的是自己妈妈,她挣开林小溪的手扑了上去。
“琪儿!琪儿!”马舒被吓得不敢靠近,她捂着脸痛苦地呼喊着,还摇着头哀怨道,“都是因为我呀,要是不和她换房间,她也不会这样啊。英子姐,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吗?好端端的咋着火了呢?”
英子姐满是无辜的样子,“董事长,你在屋里睡觉不知道啊,吃晚饭时,郭小姐和老姨吵架了,我安顿好老姨回到五楼,郭小姐还好好的,只是心情不好闷闷不乐,后来她说困了,上床休息。我看她没事,便想下楼看看你,可听到一楼有人在吵,便直接去了大厅。捣乱的人劝走了,接着就起火啦,我又挨屋去报信。董事长,我也不知道怎么起的火啊。”
一直被夸奖的老男人走在后面,他就是奋不顾身救人的那位喽。这位手里拎着一件湿漉漉的军用棉袄,头顶的狗皮帽子已经看不出是皮的了,浑身上下被烟熏火撩像过了火的木桩子。
“好大的火啊,不是电火,也不是油着火了。冒黑烟,刺鼻子,辣眼睛,应该有易燃物。屋子里有苯醌吗?”出于职业习惯他还在琢磨火灾起因呢。
“什么苯醌?别胡说八道!谁家屋子里放化学药品啊?林经理!林大山,你们林经理呢?”马舒顿时情绪激动地质问道。
保安赶忙回答,“俺们经理没下来,他在楼上灭火呢。”
马舒指着救人的老男人问,“这个人是谁?从来没有看见过。”
另一个保安禀告,“他是程杰,镇子上卖水果的。”
的确是程老板,刘红光也认出来了,他不是被轰走了吗?怎么又溜回来去了贵宾间,不会是恼羞成怒放的火吧?
这边马舒不依不饶道:“他怎么跑到度假村来的,还上了五楼,哦,不会是你放的火吧?别让他跑喽,把他控制住。”
话音刚落,两个魁梧的保安立即行动,不由分说将程老板的双臂反剪到背后,厉声命令他放老实点儿,再没有刚才的深深歉意。
“干什么?我救了你们的董事长,不说声谢谢,还倒打一耙说我放的火,你们还是人吗?”程老板扭动着身子挣扎着,可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这位才是我们董事长呢。”保姆上前指着他的鼻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啦。一定是你放的火。”
“我救的是谁呀?”老头子感到莫名其妙了,“你血口喷人!丧良心呀。我没有走,从消防楼梯上去,要找马家人说道说道。咱们新账老账一块儿算,你把我儿子打瘸了,我也要以牙还牙,打断马家丫头的狗腿。可我进入楼里,却见房门大敞四开着,屋里黑着灯,用木架子撑着电梯门。我摸黑进了屋,卧室里有人说话,说的很清楚,‘什么姜还是老的辣’,‘跟我斗还嫩了点儿’,还有‘你也得不到,全被没良心的讹去啦。’然后那个黑影开始放火,我亲眼看见她打开露台的门,然后用打火机点着了窗帘,火苗子一下就窜起来了。这是活不起,要**啊。”
马舒怒喝他闭嘴,她大声喊着,“没人听你瞎扯蛋,不是烟花引着的火,就是你放的火,快打报警电话,把他送警察局。”
“你们打什么110啊!先打119、120,救火救人要紧。”老头子在喊。
气急败坏的保姆上去给了他两个嘴巴,“让你再瞎逼逼,人都烧得像家巧儿了,还打急救电话有用吗?你想把人救活了,死刑判无期呀?”
“婊子养的,你们太不是人啦,你还有气呀,竟然见死不救,还动手打我。”老头子的嘴角淌出了血,“我是救人,不是放火,是有人故意放火,我亲眼看见的。那火瞬间就起来了,本来可以跑出来,却被衣摆绊倒了,一下子全身都着啦。我起先没想救人,恨死你们了,可转念一想不能那么没人性。我刚要回去救人,正好林大山从楼下上来,他拉着我不撒手,说是进去危险。可我没听,把棉袄浇湿了,蒙着头又进去把人背了出来。”
马舒顿时一反常态,脸上刷的失去了血色,保姆和林小溪也是同样,惊愕地张大嘴巴。三个人同时凑过去,脑袋差点儿撞到一起,“是老姨呀!”高音低声像在唱三重奏。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叫救护车。”林经理带着其他人撤下来,垂头丧气地说,“火太大了,进不去呀,嘉琪一定没救啦。”他眼神诡异地望向马舒,好像是说给她听的。
“大哥,她是老姨呀?”林小溪尖声问着大哥。
林经理责怪地瞪了她一眼,“是老姨,她正好在屋里,被火烧到啦。你看不出来吗?”他用眼神示意伤者的脚底,“赶快叫救护车,她的伤势不轻啊。”
小溪的手抖个不停,按了几遍120都按错了,接通后磕磕巴巴地说明情况,一点儿也没有刚才那处乱不惊的从容淡定了。
刘红光是多么精明的人啊,能考上本硕连读不是平白无故的,他注意到伤者脚上的厚袜子,还可以看得出是红色的,袜子底机织着字,但不是“反清复明”,而且烧得残破不全,一只剩下个“踩”,另一只剩下“小人”。脚上没有鞋子,是烧化啦,还是脱落了?
厚袜子!踩小人!让他一下子想起郭嘉琪家黑板上的字,难道是那三双中的一双吗?他猜测有一双在林大山那里,而第三双给谁了呢?是小溪,还是郭嘉琪?不会是嘉琪,她亲口说不会参与林家的报复行为的,也绝对不会是马舒,她是被害者呀。
再有,刚才消防员出身的程老板不是说苯醌吗?黑板上也有啊,还有免洗洗手液和什么600*22。
原来他以为黑板上的字是林家三兄妹要加害马舒,与郭嘉琪密谋的罪证,毕竟她是化工学院毕业的,懂得怎么让火烧得更快更旺。那三双袜子必定是为兄妹准备的,后来得知林海没来,那随理成章应该是他们堂姐的。
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儿,一双穿在肖贵芳的脚上,难道马舒的老姨也是团伙的一员吗?她能从马舒的死得到什么好处呢?自己的股份已经被人抢走了,若是侄女也死了,她的晚年要靠谁呀?她是继母,能得到些遗产。但最大的受益者是林家呀,她能眼瞅着自己辛苦打拼的企业拱手相让吗?绝不会!
刘红光认定肖贵芳是去放火,指定是想烧死郭嘉琪,出了胸中的恶气。住在隔壁时不得下手,不能破门而入吧?正好仇人换了房间,她还能打开贵宾间的房门,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放弃?于是铤而走险去放火杀人,可以年纪大了动作迟缓,又不慎绊在衣摆上,才吞恶果。就是这么回事!可怜老同学丧命在老妖婆的毒手下。
他的思想在飞转,泪水也跟着在眼眶里打转。也就是瞬息之间,就听林大山惋惜地念叨着,“可惜了,可惜了,多好的姑娘啊,就这么没啦。”
“火啊,火啊。”楼外由远及近响起救火车的警笛声,是消防队赶到啦。
几分钟的工夫儿,从门外跑进来全身披挂的队员,“谁是负责人,把大门打开。”
林经理迎上去说:“大门锁着啊!钥匙在小刚手里,他在岗亭呢。”
“门口没人!”队员说话像把大剪刀,戚嚓咔嚓脆。
“这小子又跑到哪儿去了呢?就一把钥匙呀,要不,我给他打电话,叫他赶紧回来。”林大山不紧不慢掏着手机,“手机还在办公室充电呢。”
“不用啦!我们有斧子。”队员不再理他,迅速跑了出去。又是转瞬间,红色的救火车便开到楼前,训练有素的消防队员像出水的蛟龙投入灭火。
之后,急救车也到了,林大山和英子姐开着皮卡跟了去,把伤员送往市中心医院。
大火扑灭了,楼上楼下全是水,像花果山的水帘洞。
应该是消防队的车长,一边卷着消防带,一边对负责人讲,“保护好现场,我们要进一步认定火灾起因,房间里的财物基本烧光了,还好,其他房间没有过火,除了那位送医院的阿姨外,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什么?没有其他伤亡!那郭嘉琪呢?她在卧室里呀。你们没有看到吗?是不是烧成灰啦?”马舒这回不用手去捂脸了,嘴巴张得大大的,没有耳根子拽着,能像鳄鱼的大嘴裂到后脑勺去。
车长严肃地又重复了一遍,告诉她卧室里确实没有人,临出门时他不乐意地嘟囔着,“真是奇了怪啦,怎么还盼着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