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开着，梅肆抬手敲了门，举起的手还没落下，人就愣在了原地。
莫钟易的座位不是空着的，他本人就坐在那里，背对着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听到敲门声也没回头，自然也就没发现来人是他。
叫梅肆来的是陈老师，见他准时来了，笑着招呼他自己身边，把厚厚一叠资料放到他手上，指了对面的空座位：“去那写吧，班里大部分人都填完了，去吧。”
梅肆的视线绕着莫钟易打转，可那人似乎是在看什么资料，实在是过分专注了，根本没有想要看一看陈老师叫过来的这位学生是谁。
梅肆也不想在办公室里这么多老师在的时候主动喊莫钟易，何况人家明显在忙正事，他便带着那叠资料坐到了陈老师正对面的那张空位上。
那边梅肆刚坐下，就听到斜对面莫钟易没头没脑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火锅？”
梅肆旁边座位的田老师发出了一阵小声的嗤笑，他则抬头看了莫钟易一眼。
恰巧莫钟易也循着突兀出现在办公室里的火锅味看向了他，两人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来了一个并不遥远却漫长的对视。
刚才看着那背影梅肆就感觉莫钟易好像瘦了，这一看正脸，他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了些，不似之前那种虽然有些沉着，精气神确是足的。
现在的莫钟易虽然尽量做出了轻松的表情，但梅肆总觉得这个人的状态说不出的差。
莫钟易似乎不明白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为什么会如此长久地打量他，那眼神更是让人困惑，他尽量柔和地笑笑，用眼神示意梅肆做正事赶紧填表，不要一直看着他了。
梅肆的表格填得心不在焉。他其实算是比较耐心谨慎的，准备毕业到现在也填了不少东西，但还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郁闷着怎么要写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几张表格他还填错了，可以替换的他找陈老师领了新的，实在不能换每人只有一份的那种，他借了刀片轻轻刮掉自己写错的地方再重新填了正确的上去。
本来可能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写完的东西，梅肆愣是花了二十几分钟，还把自己弄得越来越焦躁，最后连字迹也开始潦草。
总算都填完了，梅肆把资料还给陈老师，等陈老师检查的时候，他始终在偷看旁边的莫钟易，但莫钟易在收拾东西，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陈老师很快就看完了：“收到了，回去吧。”
“麻烦陈老师了。”梅肆轻轻弯了弯腰，就离开了。
梅肆才刚出了办公室的门，发现自己身后多了条尾巴，一回头，竟然是抱着课本准备去上课的莫钟易。
“莫老师？”梅肆喊了他，让出了路，让莫钟易先走。现在距离下节课开始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如果莫钟易要去其他的教学楼，不快点走可就来不及了。
“我就去楼下，不着急。”莫钟易按了电梯，梅肆想了想，收回了迈出的脚，决定跟他一起等。
这是春节假期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许久未见，梅肆心里希望能无限延长这短暂的会面。尽管刚才莫钟易的态度让他心里有些不爽，好像期待见面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不过他仍然想和莫钟易一起并肩多站一会儿，仿佛靠近一点，就能让他那些朦朦胧胧一知半解的问题得出准确的答案。
不知道今天的电梯怎么回事，两人沉默地站了许久，电梯一直没来，莫钟易随便找了个话题问梅肆：“你喜欢吃火锅？”
梅肆抬起自己的袖口闻了闻，火锅和烤肉是所有食物中最容易残留在衣物上的，他现在的衣服闻起来就是香辣火锅底料的味道。
“还好，今天是苑小乙说想吃，我们宿舍一起去的。”梅肆回答道。
话题终结了，梅肆用余光瞥了莫钟易好几眼，看他整个人的状态比刚才在办公室里好了一些，可能是为了一会儿上课刻意调整了。
梅肆犹豫再三，低着头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莫老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莫钟易半晌没有说话，梅肆以为他是溜号了没听到自己的话，犹豫是不是要再问一遍，还是换个话题，莫钟易才回答说：“前几天。”
他回来好几天了，但并没有联系过我。
梅肆第一次感受这种失落，跟他从前体会的那些不高兴有相似的地方，又不完全相同。一定要说出个是哪里不同的话……大约就是心中的酸涩大于苦闷吧。
电梯来了，和他们一起进电梯的还有别的专业的老师，两人分别站在电梯的两个角落，没有人再说话。
莫钟易按了五楼的按钮，他下节课在五楼的教室。梅肆看着他和另一位老师前后脚离开电梯，上来了几个学生，他跟他们一起到了一楼，摸手机的时候摸到了别的东西，转身再想回电梯，电梯已经升到二楼了。
梅肆拔腿就往楼梯方向跑，一口气冲到五楼，从东边第一间教室开始一直张望到西边的教室，总算是在铃声响起之前找到了莫钟易。
“莫老师。”梅肆喘着气喊了一声，正低头翻教材的莫钟易抬头望过来。窗外的阳光刚好打在他的侧脸，梅肆心里纳闷，之前他也觉得莫钟易长得很好看，却从未像今天这么耀眼。
莫钟易朝他走了几步，看他这么气喘吁吁的以为是什么大事，神情稍微有些紧张，但语调还是不急不徐的：“怎么了？”
梅肆把握拳的手向前伸，莫钟易看出来他是想要把什么东西交给自己，便也伸出了手，摊开来。
落入手中的是黑色的车钥匙，梅肆的指尖在触到对方手掌后迅速躲开：“莫老师，车我停在教师公寓外面的停车场了。”
莫钟易收拢了手掌，顺手把钥匙揣进了口袋，跟梅肆道谢：“麻烦你了。”
“不客气。”梅肆低着头，把右手背在身后，轻声回道。
此时上课的铃声响起，梅肆不能打扰莫钟易上课，便想赶紧离开教室。路过第一排座位的时候，他感觉衣角被扯了一下，转头他看见了刘果乐。
女生冲她挤眉弄眼，弄得梅肆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是想表达什么。
刘果乐见他怎么也不明白，干脆伸出手指了指讲台的方向，梅肆这才猜测出来，她是让自己看莫钟易吗？
梅肆没敢听她的回头去看，而是在出了教室之后才敢回转身，莫钟易仍然在注视着他，见他看向自己，还点头笑了笑。
笑得梅肆的表情瞬间僵硬，撒腿又跑了。
教室里，刘果乐旁边的女生好奇得不行，跟她讲悄悄话：“刚才那是你新男友吗？比之前那个可帅多了啊！”
刘果乐点点头，语气颇有些遗憾道：“人是长得不错，就是有点呆，不符合本小姐的标准。”
女生的好奇更上一层楼：“什么来头？”
刘果乐“啧”了一声：“莫哥带的大四学生，”说完梅肆的情况，她给对方科普了自己的“选妃”标准，“我还是很有原则的好吧？有主的草我不碰。”
同桌的女生同样遗憾地叹了口气：“果然优质异性都是有伴侣的。”
刘果乐摊了摊手，表示确实如此。突然她眼睛一亮，凑到旁边的女生耳边问：“你觉得他跟莫哥站一起，是不是还挺般配的？”
女生：“你这个cp嗑的……”
讲台上莫钟易清了清嗓子：“好了，别说闲话了，开始上课。”
梅肆跑出了预估的莫钟易的视野范围，速度就慢了下来。
这会儿该上课的学生们都已经坐在教室里了，走廊里人不多，梅肆走的是偏侧的楼梯，没什么人。他几乎是以每秒钟一级台阶的速度往楼下挪动，仿佛全身的血液大部分都跑去了脑子里，供他飞速旋转的大脑思考用了。
指尖的触感一直到他走到三楼半的时候才消失，莫钟易的体温比他要低，也比之前他照顾他帮他贴膏药的时候要低。可能是因为天未转暖，而他穿的比较少的缘故。
可他看自己笑是什么意思啊？有意思吗？还是只是普通朋友之间分开时的目送道别？
怎么以前自己从没注意过这些细节？
梅肆觉得自己也是奇怪，他从前什么都没想过的时候，哪怕出入莫钟易家里，都没有生出半分旖旎的心思。他对莫钟易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就是因为那个拥抱吗？
似乎也不全是。
真是越想越乱。他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试探一下莫钟易的态度？好像一时半会儿又很难寻这么个机会。
想不明白。梅肆联系了苑小乙他们，得知他们还在火锅店，他便回去了。
老二见他进来招呼他：“肆哥你也太慢了，我们都快吃完了。”
“来来，还有点面给你捞出来吃，你说你是请客的，再没吃饱，好像我们多能吃似的。”苑小乙边说边贴心地用梅肆的碗盛了面，放在他面前。
老三见梅肆一直发呆，握着筷子都不动，便喊了他一声：“肆哥？”
梅肆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吃面：“啊？哦，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