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整天，晚上佟京平没给梅肆安排任务，他有时间修改自己的论文。顺便还能看看别人写的实习报告，给自己要写的报告做参考。
还是和昨天一样，梅肆时不时翻看一眼手机。
他昨天给莫钟易发了消息，但一直没有收到回信。或许是因为事务繁忙，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发的消息实在也不是什么需要回复的内容，莫老师不回也是正常的。
可梅肆就是很想从莫钟易那收到回音，哪怕只是一个表情，或者是标点呢。
梅肆把自己的论文又修改了一遍，发到莫钟易的邮箱，在收到已送达提示之后，先给傅骢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傅骢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背景听着很嘈杂。他好像在马路上，人声以外还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莫老师回家了，你知道吗？”本着珍惜彼此时间的原则，梅肆开门见山地问。
“啊？你说什么！”对面传来傅骢的吼叫，声音大得梅肆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点。
“莫老师回家了，这件事你知道吗？”梅肆不想扯着嗓子跟傅骢对喊，他在佟京平家里，不可能大喊，只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什么莫老师？啊，二少是吧？”傅骢身边的背景音突然安静了不少，应该是进了室内，他的音量也恢复了正常，“二少他爹病危，他大哥把他喊回去了。”
“哦。这样啊。”梅肆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就没了后文。
梅肆虽然前段时间跟莫钟易几乎算得上是朝夕相处，但两人却很少提及彼此的家庭。梅肆只当莫老师是怕一提起家人会让他想起伤心事，他就收下了这份好意。相对应的，他自己也不会主动挑起这个话题，更不会去窥探莫钟易的家里。
他之前倒是听傅骢说过几句，莫钟易家里兄弟三人，他生母在他小时候去世，父亲娶了继母又生了个弟弟，旁的就不了解了。
现在是莫钟易的父亲病危，要是莫老爹一命呜呼，莫家三兄弟是不是要陷入家产之争了啊？
不知不觉间，梅肆脑子里就上演了一出豪门遗产争夺战。
傅骢是个不能忍受在两人对话的过程中有超过两秒钟空白的人，尤其是梅肆主动问莫钟易的动向，这与莫钟易跟他打听梅肆又不一样。他脑袋里的八卦小雷达响个不停，强压住了心中的好奇，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变态问：“你找他？”
“啊？啊，对，”梅肆脑子里律师才刚上场的争夺战被迫被打断，他把思路拗回到跟傅骢说话上，“我的论文初稿又修改了一遍，想给他看看。没事，不看也没关系，可以直接交的。”
“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傅骢提议道。
梅肆没成想傅骢会对这种事这么上心：“不用了吧，不是什么大事，他父亲的病这么重，应该有不少事要忙。”
傅骢截断了他的话：“那行，什么时候他联系我了，我跟他说。”
“不用了……
梅肆愣愣盯着手机，那边只剩“嘟嘟嘟”的声音了。
为了防止傅骢在传话的时候胡说一通，梅肆决定要在那之前自己联系一下莫钟易。斟酌再三，梅肆给莫钟易发了条微信，没说任何问候的话，只是提醒他看邮箱。
他用了好几分钟措辞，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不过分亲近也不疏离，也没有要催促他给自己改论文的意思，自认为还是在一句话里把情绪表达得很清楚的。
昨天收到梅肆消息的时候，莫钟易正在陪自己的老爹检查身体。
医院是溪城最好的私人医院，莫钟易的老爹莫逢佼自从家业起来之后，每年都在这里定期体检。这次问题发现得早，但是人毕竟年纪大了，病情还是不太稳定，时不时就吓唬吓唬老年人本就不太强大的心脏。
主要问题还是心脏，医生建议做支架手术，但莫逢佼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入冬以来免疫力低下，间断地感冒发烧，手术就一直拖着没做成。
前几天半夜又心肌梗死了一次，医生决定手术不能再拖了，莫钟新连夜给莫钟易打电话，让他尽快回来，说是莫逢佼看不见他不同意进手术室。
莫逢佼年轻的时候光顾着拼事业，结婚就晚，莫钟新出生那年他都三十岁了。又过了八年才有的莫钟易。他虽然年轻的时候对莫钟易缺乏管教和照顾，孩子长大以后又出国留学多年，莫逢佼平时不太提起他，心里还是挂念着的。这一生病，便闹起来了。
这位在医院住了小两个月的老人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年都是在医院过的。
两个大儿子都在外地，他本来以为二儿子从国外回来会接手家里的生意，没想到这孩子从小叛逆惯了，给自己找了份旱涝保收的铁饭碗，说什么都不愿意回来。还美其名曰家产都留给弟弟，他一分都不要，誓要树立一个不争不抢的好大哥形象。
利用自己生病的机会，莫逢佼好不容易看见了好几年未见的二儿子，拉着人就不撒手，像个未成年的孩子一样，把人缠得死死的，只要莫钟易掏手机回消息或是接电话，老人就开始抹眼泪，觉得自己没有得到重视。
这条来自梅肆的消息，莫钟易是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看的，就跟小时候躲着家长偷偷看违禁读物那会儿似的，艰难极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消息，外面他大哥就敲门，说医生要带莫逢佼去检查身体，老爸让他快出来一起陪着。
莫钟易赶紧从卫生间里出来陪着去CT室，从CT那边出来又去做核磁共振，各种检查一通下来都后半夜了，又要跟医生商量第二天手术的详情，一忙活就忘了回梅肆的消息。
往来信息和打电话不一样，一旦错过了回复的时机，很多对话就不太适合继续了。尤其是昨天梅肆发给莫钟易的那条，除了不客气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回复，最终就作罢了。
今天梅肆发消息的时机卡得很巧，莫逢佼还在做手术，莫钟易站在等候区，斜对面是后妈和后妈生的弟弟莫钟擎，他大哥莫钟新去公司处理紧急事务了。他跟那对母子不太熟，正一个人倚着墙翻手机。
他先去邮箱检查了一下，确认收到了邮件，才退出来给梅肆回了一条：“收到了。”
想了想他觉得发消息要好几条才能说清楚，他躲远了一些，给梅肆打了个电话。
梅肆正捧着手机看那简单的三个字回信，忽然手机屏幕蹦出莫钟易的名字，铃声响起，吓了他一跳，下意识就按了接听键，空了两秒，听到莫钟易在电话那头“喂”了好几声，他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应声。
“莫老师。”
莫钟易此时已经熬了一天一夜，很疲倦，但仍旧强打精神，不愿在梅肆面前显露出自己状态不佳，清了清嗓子说：“我家里最近有点忙，论文我会尽量抽时间看，肯定能赶在提交审查之前定稿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论文我觉得不改也可以的，已经很好了。”梅肆自暴自弃地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的表述还是哪里出了问题，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才对。
莫钟易在电话那头笑了：“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你这么能夸自己的。”
“我不是在夸自己……”梅肆那句“我是在夸你”在嘴边转了两圈，到底也没说出口。
漫长的沉默，谁都没有说话，但谁也没有挂断电话。
梅肆先想起了自己打这通电话那个不太敢直言的初衷，这会儿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问上一句：“莫老师你……还好吧？”
“挺好的。”莫钟易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心里的各种念头，给出了一个承诺，“我会尽快回去。”
莫钟易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他这个“尽快”，足足拖了三个月之久。
“嗯。”说完这个字，梅肆匆匆挂断了电话。
如果莫钟易不主动跟他说，他肯定不好意思问出口那个他最想问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边梅肆的电话刚挂断，莫钟易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佟京平。
“佟哥。”莫钟易礼貌且乖顺地喊了一声。
“那边情况如何了？”
“还在做手术，医生说手术难度不大，让我们无需太担心，我大哥就又回公司了。”
“那就好。”
面对佟京平的时候，莫钟易的话比刚才多多了：“我大哥回来了，佟哥现在很忙吧？”
“还好，这不是有梅肆在帮我嘛。”佟京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仍能听出来他是带着笑意说的，看来眼下的情况对他来说还算不上什么难题。
提起工作，莫钟易很自然问起了梅肆：“他怎么样？”
“他是个很好的实习生，学东西很快，我相信经过这三个月，以后你接手这家公司的话，他能帮上很多忙。”
“……”莫钟易有点无语，他让佟京平招梅肆去实习，只是觉得是个两全其美的事，并没有为自己以后打算的意思。。
佟京平怎么说也要虚长莫钟易将近十岁，莫钟易的沉默代表了什么他很清楚，他没想在这时候逼迫他，转了个话题：“行了，我知道你对公司业务也不感兴趣，你那边忙，就不多说了。”
其实佟京平那边也忙得很，给莫钟易打电话，都算是工作期间难得的休息时间。
要不是莫钟新的电话没打通，他也不会把电话打到莫钟易那儿去，问手术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