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肆收了衣服也没立刻换上，他把餐桌上的碗筷都收了洗干净摆回沥水架，擦干了手拿着贴膏药跃跃欲试。
在对方赤诚的目光中，莫钟易怀着一种十分诡异的心情在沙发上趴下，梅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撩起了他的衣摆。
他撕掉上一贴膏药的时候很迅速，这种有粘性的东西，每次撕下来都会粘掉不少汗毛，拉扯时间越长，痛的时间就越长。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梅肆很懂，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莫钟易少痛苦一会儿。
然而少痛苦的代价就是毫无准备的莫钟易感觉自己的皮肤骤然被拉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没等他那个脏字骂出口，一只温暖的手掌已经覆住了他受伤的腰部，让他整个人从心里往外都舒坦了。
梅肆的手掌有些粗糙，他先是把那块贴过膏药的皮肤揉了揉，然后又在莫钟易的腰部按了几下，帮助他缓解紧张的肌肉。
莫钟易刚想夸两句梅肆的手艺不错，梅肆在他开口之前先说话了：“昨天忘记说了，这种膏药一直贴着皮肤会不能呼吸，容易过敏，贴够八小时就可以撕下来，第二天再换下一个。”
“哦，我知道了。”
“那您先躺一会儿，我一会儿再过来给您贴下一张。”梅肆说完就把莫钟易的衣摆放了下来，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梅肆动作这么快，是因为他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看到了季恬恬发来的消息，想起家里还有个小猫咪。
两个小时没见了，不知道家里会被它祸祸成什么样子。
怀着忐忑的心情开门，小猫咪差点一溜烟又跑出去。梅肆熟练地一手抄起米露，另一只手带上了门。
几个放衣服的房间门都关着，米露的活动范围只能在卧室和卫生间。
梅肆昨天晚上打开忘记合上的箱子受到了一些迫害，里面的笔记本被踢得散乱，还有两本印上了猫咪脚印。
猫咪脚印的来源是米露把床头的水杯推到了地上，幸好床头柜不高，杯子里的水撒出来，但杯子没有摔碎，不然这小家伙可能会踩出血脚印，梅肆现在就得带它去宠物医院了。
梅肆把杯子捡起来收进了小猫咪进不去的屋子，拖干净地上的水渍，把米露拎起来擦了擦猫爪，收拾完所有的残局，发现好像又该做午饭了。
这怎么放假的日子过得比上学还忙碌呢？
梅肆叹了口气，为了防止米露在他不在家的时候继续闯祸，他抱着猫捧着猫碗再次来到了莫钟易的家。
就这么没提前打个招呼就抱着猫来了，梅肆还有点不好意思：“那个，莫老师，您帮我看着它一会儿，它自己在家有点……”
都没用他说完，莫钟易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这么大的小猫最顽皮了，在家闯祸了吧？”
“是啊，”梅肆苦笑，手上麻利地把莫钟易家里的易碎品都收了一下，“莫老师趴下，我把今天的膏药帮您贴上。”
莫钟易听话地在沙发上趴下，眼角余光能看到梅肆蹲在沙发边，白色的睡裙有点拖地。
“怎么还穿这个？”他刚才看着梅肆把他送的衣服拿走的，怎么没穿呢？
“厨房做菜会有油烟的，很容易粘到新衣服上，尤其是孔隙比较大的羊毛衫，更容易粘上味道。我穿这个挺好的，屋里很暖和，也不冷。”梅肆给了一个听上去很充分的理由。
莫钟易怕梅肆是因为衣服不合身又不好意思说，主动问道：“大小不合适吗？”
梅肆笑了下：“合适。”其实梅肆都还没来得及试，他刚才看了下衣服的尺码，估计应该差不多。
莫钟易没有再问，贴好了膏药后梅肆问他中午有什么想吃的，莫钟易揉了揉肚子，只说了少做一点就好。
梅肆做饭的手艺很好，他这两顿吃得有点多，又因为腰伤不能运动，再这么吃下去，等腰好了可能就得重买一批裤子了。
有了莫钟易的吩咐，梅肆把米饭蒸上，简单做了个素炒三丝，做了个尖椒牛柳，做了锅清淡的紫菜蛋花汤，就端上了桌。
餐桌上，梅肆一边给莫钟易夹菜一边问：“等下我去买菜，莫老师平时都喜欢吃什么？或者有什么想吃的？”
冰箱里的食物还够两天的，看莫钟易这腰也不是这两天就能好利索的。左右梅肆最近没事，要是莫钟易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冰箱里又没有的，他就去买回来。他还盘算着买点水果，北方的冬天屋里暖气哄着，整个人都干巴巴的，莫钟易的冰箱里却一点水果的影子都没有。
莫钟易的第一个反应是肉，但转念一想，自己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最后说出口的话就成了：“都好，营养均衡就好。”
其实莫钟易并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一点，只不过比起素食的蔬菜来，确实更喜欢吃肉。
收拾好了一切，梅肆把米露留在了莫钟易家里，自己回家换衣服出门，因为那小家伙赖在人家沙发上睡着了。
出门不用走太远，就有一家小的农贸市场，特别贵气的食材是没有，但寻常人家一日三餐用得到的基本上没有缺的。
除了各种肉和菜，梅肆特意买了一小块猪腰子，想着以形补形，给莫老师做个爆炒腰花试试。他又买了些手擀面，他打算晚上做炒面。
他以前在附近的餐馆打工的时候特意学过，自诩做炒面的手艺在这一片饭店里还是数一数二的。
买好了菜，梅肆又在水果摊位买了一个柚子两斤苹果和两斤大白梨。这些都是最普通的水果，再挑食的人应该多少都可以吃一点。
梅肆是穿着莫钟易送他的新衣服去买菜的，回来直接把东西都拎到了莫钟易家，一件件分开，往冰箱里塞。
他把外衣脱了挂好，莫钟易看着他一身的衣服，大小刚好，颜色也合适，浅灰色很衬他偏白的肤色。或许是新衣服让人神清气爽，反正不知道因为什么，梅肆现在看上去精神极了。
注意到莫钟易在打量自己，梅肆低头一看，意识他是在看自己这身衣服，有点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回去换了再过来做饭。”
莫钟易劝他：“也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星期，转眼已是农历大年二十九了，莫钟易的腰伤已经明显好转了。
除了刚住进来的第一天晚上，梅肆翻了一会儿影集，只看到自己两岁就睡着了，之后他再也没有把从老家仓库里带来的东西拿出来过。
一来这里不是真正属于他的空间，宿舍里也不是，在他毕业并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居所之前，他可能不会再把它们拿出来了。
二来他这一天三顿地照顾莫钟易和米露，自己的空闲时间几乎都挤没了，人在忙起来的时候悲伤的情绪就不会轻易冒出来。
有的人在失恋或是经历巨大的悲痛之后会沉溺于工作，是同样的道理。梅肆正沉溺于照顾病人，这对他来说很熟练，有颇多心得。
莫钟易每天看着他忙进忙出，有几次都想叫出他好好跟他谈谈。根据他的观察，梅肆这种状态不能说是不好，他每天都精气神满满，人也没有一点阴郁，但总好像有那么点没有自我。
人和人不一样，有人自我意识膨胀，有人就会自我意识缺失，梅肆现在有点趋近于后者了。
但是莫钟易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切入点，他觉得以他和梅肆现在的关系，可能暂时没办法聊这么深入的话题。虽然看上去他们是比之前走得近了许多，可实际上梅肆对他并没有多亲近，就连对他的称呼都还是停留在“您”上。
其实莫钟易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被梅肆这么照顾，他实在是很享受。日子一天拖一天，最后他也什么都没跟梅肆说。
这天梅肆起得比往常早，去楼下早餐摊买了豆浆油条和包子，拎回来打算跟莫钟易说一声，他这几天接了一份春节商场促销的临时工，中午饭就不能给他做了，晚上他还是可以过来的。
然而当他进了屋，招呼莫钟易出来吃饭，却发现没有人回应。
梅肆心里闪过一些疑虑，把买来的食物放在餐桌上，去敲卧室的门。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声音，他干脆直接推开了门。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莫钟易的卧室，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帘束着，整个房间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梅肆呆愣愣站在卧室门口看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莫钟易不在这里。
手机屏幕上的日期也提醒了他，明天就是除夕夜，他的莫老师应该是回家过年了。在没有告诉他的前提下，抛下了他。
是啊，莫钟易跟他不一样，不是孤家寡人，他在溪城还有很多家人，过年了，他还是要回家的。
自己之前太沉迷于照顾人了，竟以为他会一直就这样等着自己来照顾。
病人总是会好的，要是不好，结局可不太乐观。
现在莫钟易跑了，也算是好事吧。
梅肆自我安慰着在餐桌边坐下，独自吃了早餐，把剩下的放进冰箱，看着满满一冰箱的食物，他之前是买太多了。
没关系，莫老师应该不会在意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使用他的厨房的，他会做好清洁的。
梅肆又想起家里的米露，还好，人跑了，还有一只温暖柔软的小猫咪陪他一起。
感谢神女季恬恬送来的新年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