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结束马上就是考试周，然后就放寒假了。寒假和暑假不一样，暑期有很多想要考研或者准备考试的学生申请留校学习，但寒假不行。
寒假里包含着全国法定的春节假期，几乎所有人都要放假，学校教职工也是一样。
这点梅肆早就知道，但之前又是忙着论文和考试，就把这件事给忽略了。等宿舍里的学弟们都拎着箱子回了家，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地方可去。
一时没有什么想法，梅肆也还是收拾了行李。他在自己的行李箱里装了几身换洗衣服，箱子盖上的那一刻，他决定还是要回一趟家。
家里的房子之前为了筹措医药费已经卖掉了，大的家具家电什的么都没留，但有一些比较有纪念意义的小东西，像是书本小礼物影集之类的堆放在了仓库，那间仓库是他现在唯一的“房产”，可惜堆满了杂物是个没有窗的半地下室，不能住人，也没有房产证，属于违章搭建。
梅肆除了送母亲回来那次匆匆暂住了几日，就没怎么回过老家。
那次他是住在舅舅家里，舅舅舅妈帮着他料理了母亲的后事。而他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拢了，很快就又回了云城。
仓库里夏天潮湿，也不知道那些纸制品还能不能要了，他想回去再收拾一下。
学生们放了寒假，基本就迎来了春运浪潮，火车票不太好买。梅肆刷了很久，最后只买到了一张硬座票。
从云城到他的老家榕木市，坐普车要将近二十个小时，比起坐高铁唯一的优点是不需要转车。
梅肆在火车上晃悠了十九个小时，终于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下了车。
他的老家在榕木市小房镇，地理位置偏北，冬天来得很早，温度也是全国最低的区域。刚一下车，梅肆就被冷风吹得紧了紧厚围巾。
在云城的时候，这条围巾他都没拿出来戴过。
梅肆和路上所有行色匆匆的人一样，快步往目的地走，在半地下的仓库门前，他搓搓手掏出钥匙开门。
虽然一路上手都是揣在口袋里的，这会儿还是有点冻木了。
仓库的门锁是几块钱一把的挂锁，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必要弄得太防盗了，反倒遭人惦记。
梅肆打开门走进仓库，按亮了仓库里唯一一盏白炽灯，昏黄的灯光仿佛可以给周遭带来一丝暖意，梅肆翻出了一个电暖气插上，人蹲在电暖气前面，有点紧张地盯着它，想看看它是不是还能正常工作。
想着自己运气还算不错，几分钟后，电暖气散发出了真正的温暖，梅肆把背贴上去烤着，暖了好一会儿僵硬的四肢才恢复温度。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梅肆认真思考了五分钟，是不是可以在这里住上一个月，直到寒假过去新学期开学，最后还是不想这么委屈自己。
他卡里的余额虽说跟有钱的标准还差得远，欠傅骢的钱也没有还完，但傅骢不催债的话，去掉每个月他给自己定下的还款额度，剩下的钱还支付得起在这里租上一个月的小单间。
要是他父母知道他在这个不足二十平的小破仓库里一个人过年，会伤心的。没准还会托梦来跟他哭诉，跟他道歉，说亏欠了他。他有段时间总做这样的梦。
梅肆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晚上还早。他又用手机订了附近的一家青年旅社，打算先住两天再想之后的事。
梅肆一直收拾到肚子发出了抗议，才把仓库的门锁好，走去了那家青旅。
青旅很便宜，小房镇的青旅就更便宜了，住两天还不到一百块。整个青旅三层楼，有好几个房间，梅肆的房间在一楼，是六个人住的上下铺。梅肆是最后来的，所以没得选，只能住剩下的一张上铺。
他住进来的时候屋里有三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斗地主，看上去关系很不错。
正对着门坐的人抬头先招呼了他一声，剩下两个人脸上都贴着纸条，也都侧过身跟他简单问候了一下，继续埋头战局了。
最先跟梅肆打招呼的年轻人游刃有余，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了几句。
得知梅肆以前是本地人，就只给他介绍了两家这两年附近新开的小饭馆，跟他分享了屋里其他五个人睡觉的怪癖，什么说梦话打呼噜磨牙的，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梅肆笑着感谢了他，说自己在学校住宿舍这些都习惯了。
住进来的时候青旅老板跟梅肆说了晚上不要太晚回来，所以他打算吃个晚饭再回仓库收拾一下，九点之前回来洗漱睡觉。在火车上坐了那么久，他浑身僵硬，都不敢直接躺下。他怕自己躺下就起不来了。
在附近的小店随便吃了份盖浇饭，梅肆回到了小仓库。
里面的东西已经大体被他分成了两堆——对他而言有记忆点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他的父母都是恋旧的人，自从有了这间小仓库，很多看上去没什么用的东西都留了下来。母亲去世的时候，梅肆本来想把母亲喜欢的东西一起烧了，但最后还是没舍得。他只在送母亲安葬的时候，草草收拾了几样。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梅肆走出仓库，在街边仰头望着以前他家的位置。熟悉的窗口，有灯光透过了窗帘，这让梅肆深刻意识到，那里现在成为了别人的家。
不知道新住户是不是也像他们从前一样，是个幸福温馨的三口之家。如果是，希望那家的小孩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吧。
带着这样的祝愿，梅肆回了青旅，踏实睡了一觉。
第二天梅肆起早去了公墓看爸妈，回来又收拾了一整天。中午他就点了份外卖坐在翻出来的小木凳上吃，吃完了继续。
一些实在糟烂得不行的东西他都扔进了垃圾桶，还有些可以拯救需要妥善保存的，他买了几个密封性还不错的大塑料箱，把东西放进去。
还有两本影集和以前母亲写的他的成长日记，两张记录着他们全家人一起的光盘，他装了一个袋子，准备带走。
又在青旅住了一晚，梅肆已经和几个自来熟的房客混熟了。他们拉着他打了大半夜的牌，梅肆第二天赶火车的时候顶着两个超大的黑眼圈，精神十分萎靡。
返程的车票意外地不那么紧张，梅肆买到了一张上铺。在睡了六个小时之后，梅肆恢复了精神。
然后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回云城啊？
他是在老家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难道在云城就有吗？他关系不错的那几个同学和朋友，也没有一个是云城本地人啊！在老家他还有几个长辈亲戚，他不愿意打扰人家罢了，可在云城，他连一个能收留自己的人都找不到。
火车上铺的空间很小，梅肆没办法坐起来，躺久了又不舒服，他从上铺爬下来坐在了另一边的折叠座椅上，看着窗外继续思考。
今天是个阴天，火车还没驶离大东北的区域，外面的景色除了雪还是雪，看久了梅肆觉得自己快要雪盲了，赶紧把视线移回车厢内，刷了会儿手机。
实在不行，他就去傅骢那个大型衣帽间住一段时间吧。傅骢很有先见之明在客厅放了一张沙发床，屋子里水电齐全，在那空着也是浪费。
或者他可以找一个跟小房镇那个青旅条件差不多的，虽然云城肯定会比小房镇贵一些，但胜在人多热闹，还能有人一起陪着过年，也不亏。
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梅肆从火车站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街上游荡，犹豫着自己是找个青年旅社住上一个月等开学，还是蜗居在傅骢那个大型衣帽间里时，接到了季恬恬的电话。
季恬恬的声音从手机另一边传来，听起来有点兴奋：“肆哥，我捡了只猫！”
“恭喜你啊。”梅肆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高兴，但他已经尽力让自己不那么丧气了。他记得季恬恬一直很想拥有一只自己的猫，他不能因为自己情绪不好，就扫了人家的兴。
梅肆后面还没想好说没什么，就听季恬恬话锋一转，犹豫说道：“但是马上过年了，我又没办法把它带回去，所以……”
没有给梅肆拒绝的时间，对面女生继续说：“不会很久的，我过完年很快就回来，最多就半个月！”
梅肆终于找到了空隙说话，果断拒绝了季恬恬：“我自己都要流落街头了，我能把它安放在哪儿？”
刚才话还说得很顺畅的女生一下子哑火了，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是，真的是一着急就给忘了。以为你还住在之前的地方。”
说到自己之前住的地方，梅肆一抬头发现，他无意间已经走到了原来住过的房子附近，还能看到那扇窗户。
那间屋子里亮着灯，窗边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轮廓来看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行吧，你来我之前住的地方，我和它暂时在对门蜗居半个月。”带着猫肯定不能住青旅了，季恬恬这通电话直接替梅肆做出了选择。
“好咧，谢谢肆哥。”季恬恬语速非常快地道谢，像是生怕梅肆会反悔。
梅肆拎着箱子上楼，指纹搭在傅骢家的电子锁上，门自动开了。
在等季恬恬来的时候，梅肆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主要是把沙发摆成床，又整理了一下行李，然后给傅骢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暂时要在他的小房子里住一段时间，等开学了就搬出去。
等了一会儿傅骢没有回复，梅肆看了看时间，季恬恬应该快到了。
她以前虽然来过这附近，并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里。梅肆怕她找不到路，提前下了楼等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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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