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肆系好安全带，把车子开出停车位，马上要上路了，才想起来问莫钟易：“莫……老师去哪儿？”都怪傅骢，总是跟他说二少如何如何，导致他一脱离学校的环境，老师想喊莫钟易二少。
“回学校。”莫钟易轻声说。
梅肆去看后视镜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了莫钟易此时的姿势。他右胳膊撑着车门，托着下巴，眼睛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莫老师您住在学校？”梅肆从傅骢那里听说过，莫钟易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从没为钱发过愁，没想到竟然愿意屈居在学校的教师公寓里。
据他所知，学校条件最好的教师公寓，面积也就一百平米，装修一般水电费还要自己交。好处是免房租，出门就上班，早上可以晚起一会儿。这点听上去会让很多人心动，但不是什么人都能申请得到的。
以莫钟易博士留学回来的条件，能分到教师公寓倒是不奇怪，但是他明明住得起更好的地方，就为了上班方便吗？
莫钟易听出了梅肆语气中的难以置信：“不行吗？”
“没有没有，”梅肆心说自己从前没怎么跟莫钟易接触过，第一次见面给他的印象是，这人还是挺热情善解人意的。今天这么近距离接触，没想到跟他说话压力这么大，心里那点紧张成了慌张，“就是，傅骢跟我说，您的家境很好，所以……”
“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算了算了，看来今天不适合跟莫老师聊天，梅肆决定还是闷头开车，默默忍受沉默的二十五分钟吧。希望二十五分钟能开到地方。
谁知道，梅肆刚收了心准备安安静静开车，绝不再勉强自己跟莫二少搭话，那边莫钟易主动跟他说话了。
“你刚才要喊我什么？”
梅肆心下一惊，心说您这怎么还后反劲儿的啊？他眼睛转了转，也不敢说实话，撒了个自认为无关痛痒的小谎：“莫老师，没想喊别的。”
“你可以喊我名字，你不是叫傅骢的时候都喊他名字？”
“哦，好，好的，莫老师。”梅肆敷衍地答道。喊名字？喊学校老师的名字？我疯了吗？还是他疯了？梅肆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下莫钟易，发现他没有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正回头瞄着自己带来的食物。
这下梅肆心里更慌了，这莫二少不会有洁癖吧？餐盒包装不够严实，漏油了？我承认这个车里现在是有那么一些食物的味道，要不我把空调关了，把窗户打开？
可是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这可如何是好？
梅肆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仔细地开着车，一边关注莫钟易的表情和动作变化，还要担心自己放在后面的食物一会儿会有什么样的遭遇，脑子分了三半，都快人格分裂了。
“那家店好吃吗？”莫钟易的声音在梅肆耳畔响起。
刚把手伸向空调按钮，犹豫着半天还没按下去的梅肆被问得一愣：“啊？”
“米亚西餐厅。”莫钟易重复了餐厅的名字，就写在包装袋上。
梅肆终于明白莫钟易为什么刚才回头看了，感情他不是嫌弃，他是在好奇吗？
但莫钟易这么突兀地抛出这么个话题，梅肆也没什么旁的好说，就对方问什么就答什么了：“哦，还不错。”
天又聊死了，梅肆不是故意的，可能也是故意的，他心里是觉得沉默未必会比尬聊更尴尬。
不过车里的另外一个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莫钟易不再向后转身，老老实实坐回了座位，甩了一个让梅肆差点制造车祸的问题：“扮女装是你的爱好？”
“啊？”梅肆开着车刚好驶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他被莫钟易的话吓得瞪大了眼往副驾驶那人看去，没留意到信号灯的变化，直到莫钟易提醒他刹车，他才赶忙死死踩下了刹车，两人均是身体前倾又被安全带勒住，随后狠狠砸在了椅背上。
梅肆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浸汗，眼前闪回刚才千钧一发的一幕。
他不是好悬跟前面车追尾，而是横向驶过了一辆大挂车，足以碾压他们这两小轿车的重量级挂车，速度非常快。如果梅肆没能及时刹车，他和莫钟易今晚能都交代在这。
他们现在在一个车比较少的路口，后面没有车，梅肆多等了一个红绿灯，才好像重新活过来。
他自己是被吓得魂都飞了，好容易才抓回来，才有心思关切旁边的莫钟易：“莫，莫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莫钟易只是表情比之前严肃了些，并没像梅肆那么后怕。
重新上路之后，梅肆的车开得比较之前慢了很多。刚才莫钟易问了什么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脑子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后背一阵阵冒的冷汗。
车子已经渐渐接近了学校，梅肆估摸着以自己目前的速度，二十五分钟是到不了目的地，再有十五分钟应该可以。
好不容易终于缓过来一些，梅肆的心跳逐渐平稳，就听莫钟易又问了一遍：“你喜欢穿女装？”
平静的心再次波动，在梅肆的掌控下，车子抖了一下。
他用余光瞥了莫钟易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似乎没有因为之前的欺骗而生气，但也不是很高兴。
带着一种这人真是难以琢磨的心理，梅肆决定问什么答什么，话越少越好：“没有，我不喜欢。”
“那你是为了什么？”尽管莫钟易已经从傅骢那里听过了答案，还是想再来跟梅肆求证一遍。因为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是梅肆，他可能会选择其他的方式去赚钱，也绝不可能打听傅骢听起来就欠揍的穿女装请求。
“为了……”梅肆挣扎了一会儿，小声说出了那个他觉得说出来连自己都会误解的答案，“钱。”
气氛再次僵住了，又是几分钟的寂静，然后莫钟易问：“你的学籍登记显示，你父母双亡？”
梅肆微怔，没想到莫钟易还看过自己的登记表，一时没答话。
“所以很需要钱吗？”莫钟易又问。
“现在不需要了。”
“如果需要，我可以借你。不愿意做的事，可以不做。”莫钟易说这话的时候拿出了一个人民教师劝诫学生不要误入歧途的腔调，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梅肆轻声说了“谢谢”，就又严严实实闭了嘴。
他心里有点乱。
女装这事儿暴露了，莫钟易应该是知道了根本没有梅筠这么个人。梅肆以为自己会有那种被人揭穿的窘迫和愧疚，没想到只是感觉自己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还挺轻松。
那莫钟易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欺骗，还是说，他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自己呢？
想到这里，梅肆忍不住偷偷去看莫钟易的侧脸，严肃而俊朗的男人又让他生出一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