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昏迷，伶舟尘都感觉人生如梦，许多斑驳的光影在脑海里飘来飘去，望见曾经见过的脸，思绪便一同牵引到了那一年。
无数个片段闪现，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过去。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一剑挥出的风，还有飘零的枫叶......
——
天元一千五百零八年，火落秋山崖。
风起阵阵，枫落纷纷。
伶舟尘和温孤惜趴在窗棂上，眼巴巴地望着远方，枫叶落在了她们的面前，伶舟尘伸手去掏，被温孤惜打了一下。
“你干嘛？”
“你胳膊挥来挥去的挡着我视线了。”
“谁让你眼睛小？”
“你欠收拾是吧？”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外面传来一句温柔而无奈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白裙女子跨着小篮从铺满枫叶的小径上走了过来，她衣着朴素，但掩盖不了身上的淡雅气质，正是棠溪澈。
伶舟尘忙正了正身子，笑道：“没做什么，在等你呀。”
棠溪澈看了两人一眼，叹气道：“是不是又要打架了？”
温孤惜摆手：“没有的事。”
两人都知道棠溪澈不喜欢她们打架，哪怕两人互殴到身上发青发紫，在棠溪澈面前也会统一口径，说是摔的也不会承认是打架的。
棠溪澈摸了摸两人还绑着绷带的脑袋，随后进了屋。
“你们头上的伤还没好，夜深了就早些休息，以后不必等我了。”棠溪澈放下篮子，揭开白布，里面是一些果实和糕点，微微一笑道：“咯，今日就算了，快快吃吧。”
伶舟尘和温孤惜乖乖坐在一旁，道：“澈先吃。”
棠溪澈柔声道：“我吃过啦。”
伶舟尘将篮子推上前，“你再吃点。”
她们都明白，棠溪澈每天出去劳作，天天到很晚才能回来，就是为了这些吃食，为了她们能够在火落秋存活下来。
岁枯山主曾明确地告诉她们，想留在火落秋修行，就得拿东西换，要么出去抓妖除魔领赏钱，要么就给她干活，用劳动换取机会。
她二人有伤，棠溪澈也不让她们去帮忙，自己一个人跑去给岁枯干活，伶舟尘也问过棠溪澈，为什么不出去抓妖除魔，这样赏钱不是来的很快吗？棠溪澈只是说，外面很危险，现在不是出去的时机。
烛火摇晃，三人影子悠长，棠溪澈望着两人脑袋上的绷带，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这是那次雨夜仇人留下的伤，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大碍，可她总害怕会有什么后遗症。
半晌，棠溪澈问：“尘，惜，你们真的不记得棠溪府上的事了吗？”
伶舟尘和温孤惜摇了摇头。
来到火落秋后，伶舟尘和温孤惜三日便苏醒了，只是关于之前的记忆却有所欠缺，她们记得棠溪澈，甚至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关于棠溪明疏、青落仙子、春莺、玄陵众人，都没有了印象。
更别说那天发生的事了。
看见她眼中的寂寥，伶舟尘抚上她的脸颊，道：“澈，你别伤心，我们每天都在回忆，兴许哪天我们就想起来了。”
棠溪澈一顿，抹去眼中的泪水，露出微笑来，“没关系，记不起来也好，你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那些仇恨，不需要她们承担。
伶舟尘抱住她的腰，声音闷闷道：“你也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温孤惜抓住一块糕点就塞到她的嘴里，道：“快吃吧！吃饱了我们才能快点恢复好，然后跟澈一起出去干活。”
棠溪澈笑了起来，捏了捏温孤惜的脸颊，三人笑着分完了果实和糕点。
夜晚，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和以前一样，只是旧日不复。
在月光之下，三人举起小人偶，紧紧贴在一起，说着闲话，棠溪澈给她们唱歌，歌声在月光下婉转飘荡。
“布娃娃，身影晃，青瓦檐下笑声扬～～阿妹追蝶跌草垛，阿姐拂尘替理妆～～岁月长，莫相忘，桃花艳发满溪塘～～待到来年春归日，共织新梦回故乡～～”
唱着唱着，伶舟尘和温孤惜就缩在棠溪澈的怀里睡着了，棠溪澈替她们掖好被褥，疲劳了一天，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山头，棠溪澈便早早地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关上门，希望没把她们吵醒，这才去往山崖干活。
她要在一天内砍完二十捆柴，挑满十缸水，还要洗干净火落秋高层的弟子的衣服。
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她非常的不适应，每天也完成不了任务。
掌事的就会责骂：“你是大小姐吗？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干不完今天就别想领到食物！”
当时她内心的自尊悄然作祟，与管事的发生了冲突，甚至动手打了对方。
第二天，岁枯便罚她跪了半日，道：“这里不是棠溪府，如果实在受不了，带上那两个小东西滚出火落秋吧。”
棠溪澈不语，只是在山间跪了许久，听了一夜的风声。
没有了岁枯的庇护，她们出外面就是死路一条。
棠溪澈听说了岁枯的厉害，她是大能，本领不亚于神仙，手中更是出了好几个飞升的弟子。
飞升，那是棠溪澈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
步踏青云，登天成仙，遨游于天际，行江河万里，从此长生不老，法力无边。
到时，不再是蝼蚁，到时，可以报仇雪恨。
所以她必须在火落秋留下来，必须要跟着岁枯修行，得到本领，有朝一日飞升。
想到这儿，棠溪澈便坚持了下来，任凭冷言冷语，嘲讽责骂，任凭双手被磨烂，浑身累到发软。
今日的活终于及时做完了，棠溪澈擦了擦额头的汗，等着掌事嬷嬷前来清点。
反正事情已经完成了，她想提升提升自己的功法，便捡起木棍，以之为剑，在枫叶下舞了起来。
漫山红叶纷飞，恰似艳蝶翩翩，一目的深色中，唯棠溪澈一抹白影寥寥，青丝飘飘，剑挑山河秋色，美得不可方物。
正舞的入神，棠溪澈忽然瞥到一个人，正端着厚厚的册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连忙收剑站稳，道：“你好，请问有事吗？”
男子衣着若道童，听她开口顿时慌乱低下头，道：“在下谢观棋，也是这山崖的弟子，今日掌事嬷嬷休息，命我前来清点。”
棠溪澈垂眸，微微一笑，道：“如此啊，这边请，任务我都已经做完了，道友你可以清点了。”
谢观棋点了点头，不敢正眼瞧她，同手同脚地走了过来，认真数了起来。
“木柴二十，清泉十缸，衣物百件......”谢观棋一边数着一边瞥棠溪澈，半天才清点完，腼腆道：“都齐了。”
棠溪澈点头：“嗯。”
谢观棋还没走，棠溪澈：“还有事吗？”
“哦哦，没事了。”谢观棋忙转身，棠溪澈觉得他有些好笑，追道：“那个，道友，领东西的票据你还没给我。”
谢观棋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票据，递给了她：“给。”
他转身就跑，衣服一下子被树杈扯住，哗啦一声，撕开了一道口。
棠溪澈叫道：“等等，谢道友，你衣服碎了。”
谢观棋停住脚步，结巴道：“没，没关系的。”
棠溪澈上前，道：“这样有失仪容，来，你将外套脱下吧，我帮你缝缝。”
谢观棋还未说话，棠溪澈已经将他的外套扒拉半截了，索性就任她拿在手中，低头道：“姑娘还会缝衣服？”
棠溪澈转身去拿针线，两人坐在枫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以前不会的，后来学的。”
谢观棋赞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棠溪澈笑道：“砍柴搬水洗衣服都做了，学这个不难。”
谢观棋点了点头，凝眸望着她的侧颜。
棠溪澈又道：“都是为了我的妹妹们。”
谢观棋略微惊讶：“你还有妹妹？”
棠溪澈温柔一笑，道：“是啊，两个，一个叫伶舟尘，一个叫温孤惜。”
谢观棋想了一想，后知后觉道：“哦，我知道的，你们是山主新带来的弟子。”
棠溪澈道：“那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啦？”
谢观棋抿唇一笑，道：“嗯，是叫棠溪澈吗？很好听。”
“没什么好听的。”
谢观棋找话题道：“就是很好听啊。那，棠溪姑娘，你们是为了什么进了火落秋山崖的啊？”
棠溪澈顿了顿，偏过头道：“你是为了什么？”
谢观棋很老实，全部都告诉了棠溪澈。
风吹枫林飒飒，棠溪澈道：“这样啊，我们才第一天认识，你就告诉我这么多？”
谢观棋连忙道：“我与姑娘一见如故。”
棠溪澈摇了摇头，笑道：“那等以后熟悉了，我再告诉你吧。”
“可以啊。”
“咯，你的衣服好了。”棠溪澈将衣服拍了拍，转头看他。
谢观棋连忙别开视线，接过衣服，耳朵红了半边，道：“多谢姑娘。”
棠溪澈站起了身，声音温和道：“不用谢，如果你见到山主的话，麻烦在她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一定一定。”
“我走了。”棠溪澈摆摆手，去领今日的东西了。
“再见再见。”谢观棋忙不迭挥手，眼神跟随她飘远。
待棠溪澈走了后，谢观棋才抱着衣服细细看去，原本撕碎的地方用彩色的线在里面缝了起来，还缝了一朵花的图案。
他低下头痴痴笑了起来，旁边突然传来了东西被撞到的声音，转身一看，是一个瘦而弓着身体的女孩，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谢观棋皱眉，道：“祁千酒，你又在搞什么？整天耍小聪明！现在还偷听，你听到什么了？”
祁千酒弯着身子，抱着刚刚领到的一篮子东西从小道走了，装作没听见他喊话的样子，谢观棋甩了甩袖子，暗自道：“神戳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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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