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色下，叶文征看着女孩灿若星辰的眼睛，苦笑道：“季姑娘是要去冀州寻找季将军？”
季岚漪点头：“所以，你的钱对我很重要。三万八，你到底怎么了？”
叶文征轻叹一声，实在不想再继续骗下去，便如实说：“季姑娘，抱歉，我之前撒谎了，我家不住杏花巷，我也没有三万八千两白银给你。”
“那你有多少？”
“我……不瞒季姑娘，我父亲对我颇为吝啬，我平日里花钱又大手大脚，至今只攒下三百零四两私房钱。”
“黄金？”季岚漪带着最后一丝期待问。
叶文征无情戳破：“白银。”
“我有点儿理解你父亲为什么对你颇为吝啬了。哎，行吧，有多少给多少吧，谁让我急用呢。剩下的，你先打个借条吧。”
叶文征嘴巴嗫嚅，没有出声。
“又怎么了？有话直说，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
“就是，磨磨唧唧像什么样！”槐槐跟着说。
“槐槐，别学大人说话。”
“好的，姐姐。”槐槐乖巧应道，随即目不转睛盯着叶文征，似是在用眼神传递自己要说的话。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媚眼抛给瞎子看，叶文征压根没注意槐槐，心想着如果他带着季岚漪去自己家，季岚漪不抡拳头砸掉宰相府的可能性有多低。最终确定没有这个可能后，叶文征决定继续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厚着脸皮说：“季姑娘，三万八千两能全部打欠条吗？”
“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季姑娘，你看我真诚的脸，像是在开玩笑吗？”
季岚漪不太想看他的脸，便沉默一瞬。
叶文征继续道：“季姑娘，我知道你要去冀州，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的，你一个人行路不安全，我可以跟你同行，不但可以保护你，还可以……”
“你保护我？”
“咳，是姑娘保护我。我也想去冀州，但不敢一个人去，有姑娘同行保护就太好了！季姑娘，你放心，这一路上的开销我全包了，虽然我现在囊中羞涩，但一定能想办法挣到钱。”
季岚漪上下打量叶文征一番，发出夺命连环问：“既然你有三百零四两私房钱，为什么不回家去取？你明知我去冀州是为了什么，为何还偏偏要身无分文地跟着我？还有，在牢里你说是为了我才进去的，为了我什么？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其他事找我？”
按后世的测量标准，现在的季岚漪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叶文征身高接近一米八，但季岚漪此刻边说边步步紧逼，气场直逼两米三，叶文征吓得连连后退，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迎着季岚漪锐利的双眸，叶文征想了想，尽量捡能说的说：“季姑娘问得好！不过，季姑娘问的这些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所以，答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季将军。我想找到季将军，家父得知后非常生气，甚至威胁要与我断绝父子关系，所以我此时实在不便回家。我想办法自己把自己送进死牢，是为了接触季姑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找到季将军。至于为什么去冀州，当然也是为了季将军。”至此，除了跟自家老爹有关的不能说的，叶文征把能说的全部都说了出来。这与原本的计划可谓风马牛不相及，但与季岚漪短暂相处后，他实在是不想再骗对方。若非自家老爹身份实在敏感，他都想全盘托出了。哎，老头子真不让人省心！
季岚漪琢磨了下叶文征的话，想到季家对季将军发生了何事也一无所知，便只说道：“怪不得你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离开死牢后被抓，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我贴身侍卫四月打的。”
“你爹让打的？”
“不是，是我自己让他打的。”
“哦，你侍卫胆子蛮大的。”
“也还凑合吧，打之前挺胆大的，打完后吓得躲起来了。”
季岚漪沉默一瞬，继续问：“你为什么让侍卫打自己板子？”
“想进牢房找你啊。”
“受了伤就能进牢房？”
“不是，是托关系花了钱进的。”
“那挨板子跟进牢房没关系啊，你这打不是白挨了？”
“也不算白挨，我原本想着你不认识我，我扮成死囚，也假装不认识你跟你套近乎，说不定你看在咱俩同牢的分上，对吧，就能告诉我一些将军府的事呢。做戏做全套嘛，我要是不受伤，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不是？”
“既然要假装不认识我，那为什么我一醒来你就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哎，谁想到大牢着火了呢，你当时又昏迷不醒，我一着急就把这茬给忘了。”
“所以，说到底，你的板子还是白挨了，对吧？”
叶文征险些吐血，他想反驳，但不得不承认，季岚漪说得并没有完全错。现在回头看，他的板子可不就白挨了吗？咦，四月该不会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所以才躲着不敢出来了吧？
季岚漪见叶文征陷入自我怀疑中，知道他此时精神松懈，便连忙问：“你为什么想找季……我父亲？”
叶文征本就打算说实话，闻言想也不想便说：“因为救命之恩，我年幼时因为季将军搭救，才没有落入拍花子的手中。”
“没看出来，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季姑娘过奖了，那……季姑娘同意让我跟着了吗？”
对于叶文征的话，季岚漪信了几分，但并没有全信。不过，不论如何，她还是决定先把叶文征带在身边。人生地不熟的，有个本地土著在身边总不是坏事。至于叶文征有没有其他心思，季岚漪觉得以自己的实力，想按住别让他蹦跶还是轻而易举的。这样一想，季岚漪便问道：“你打算怎么挣钱？”
“不瞒季姑娘，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季岚漪挑眉：“你不是说你最拿得出手的是脸吗？”
“季姑娘，你这是在侮辱我。”
“嗯？”
“小爷我卖艺不卖身！”
季岚漪心想她是这意思吗？再说，你就是想，倒贴也未必有人愿意吧？但这话多少有些太扎心，纵使季岚漪向来嘴毒，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她正寻思说点什么让这茬过去，却听槐槐突然兴奋地喊：“姐姐，你是需要钱吗，闪闪发光的钱？我知道哪儿有！”
季岚漪眼睛一亮，看向叶文征。叶文征求生欲满满，连忙道：“我还会做饭，真的，吃过的就没有不夸的！就算季姑娘不缺钱，出门在外带个手艺高超的厨子总不是坏事吧？”
季岚漪的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叫了声，接着是叶文征的肚子，然后，槐槐也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槐槐，你也饿了？想吃什么？”季岚漪好奇，也不知道这里开了灵智的槐树喜欢吃什么。
槐槐晃啊晃，满足地说：“我晚饭吃了香喷喷的大肉包，饱饱的一点儿都不饿。姐姐，我刚才学得像不像？”
“像像像，真是太像了！槐槐真是太厉害了！”叶文征抢在季岚漪前面夸赞道，把槐槐夸得高兴了，又转向季岚漪，“季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你是说做饭，还是拍马屁？”
“啊？那……两个一起？”
季岚漪勉为其难点点头。
叶文征喜不自胜。瞧，这年头，多门手艺在身果然有用啊。
虽然事情发展与自己的计划有出入，但叶文征觉得眼下的情况与最终目标还是契合的，且他觉得自己是用实力赢得了季岚漪的信任，心中自得不已，便在槐槐的指导下，乐颠颠地领着季岚漪去槐树巷。
虽然叶大公子对自己赚钱的能力信心满满，但谁还会嫌钱来得更容易不成？真没想到啊，可爱的小槐槐竟然还有私房钱，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多？应该没有吧。
季岚漪虽然不把三百零四两银子放在眼里，但在一文钱能买一个大肉包子的大历国，三百零四两银子对许多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小槐槐虽然不是一般树，但心智约等于三四岁的小娃娃，怎么着，也不至于比他堂堂宰相大公子的私房钱还多吧？叶大公子美滋滋地想了一路，也说了一路，却不想现实的暴风雨来得猛烈且残酷，就好似专门啪啪啪拍着巴掌来看他笑话似的。
“槐槐，你干啥去了，怎么这么多私房钱？！”看着槐槐从老槐树底下挖出来的一匣金子，叶文征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天哪，小槐槐是准备闪瞎他如朗星般漂亮的双眼吗？
季岚漪也很震惊，并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槐槐，这不是你的私房钱吧？”
“当然不是啊，姐姐想要槐槐的私房钱吗？槐槐今天晚饭吃了两个大肉包子，现在还有三个大钱，姐姐要吗？”
这才对嘛！叶文征立刻舒坦了，贴心地说：“小槐槐真乖，不过你这点儿钱顶多买三个肉包，你季姐姐肯定看不上，你还是留着自己买零嘴吧。”
叶文征自以为这话说的贴心又有成年人的担当，却不想槐槐觉得被鄙视了，闻言悠悠地说：“可哥哥现在连一个大钱都没有呢。”
叶文征表情一滞，看到季岚漪还认同地点点头，想死的心都有了。虽然他已经做了三年闻名盛京城的浪荡公子哥儿，干了不知多少贻笑大方的混蛋事儿，但还没有一次如今夜这般，想让他找块臭豆腐撞一撞的。从小到大没缺过钱，打赏乞丐都是一两银子起步的叶大公子，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没钱，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