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跌份丢面子的事,在花蝴蝶自己踩自己,再以受害人身份控诉指责的强攻之下,生生地扭转成了花蝴蝶虫生的辉煌时刻。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花蝴蝶得意忘形没了边,觉得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小槐槐没有接受他的洗礼,有点不完满,便轻描淡写地问:“小槐槐你说,哥哥我是不是很丢人?”
小槐槐从槐树叶上探出一个小脑袋,嗯嗯嗯地点头:“哥哥的确好丢人呀!槐槐喜欢姐姐,跟姐姐说话一点儿也不紧张呢。”
花蝴蝶得意:“女侠,大兄弟,你们都听到了吧?小孩子最不会骗人了,连槐槐都说我丢人,你们现在还想否认吗?”
过犹不及,否极泰来,说的就是花蝴蝶。他第一次连声质问时隐忍又委屈,季岚漪和叶文征自然开始自我反省;眼下他嘴里说着“丢人”却洋洋得意,就,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了。
叶文征看一眼季岚漪,发现她也神色古怪之后,就想开口提醒下花蝴蝶别太过了,却不想小槐槐童言无忌地问:“可是,花蝴蝶,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感到不好意思啊?”
花蝴蝶疑惑地“啊”一声后呆愣一瞬,然后,翅膀一软,趴在桌子上开始装死。
这一次,沉默穿着名为“尴尬”的衣服,趾高气昂地再次登场,但胖乎乎的小腿才踢踏踢踏地迈出几步,就被叶文征轻咳一声吓跑了。
“姐姐姐姐,花蝴蝶怎么了?”槐槐天真又好奇地问。
“没事,他突然累了,睡着了。”季岚漪说着看向叶文征。
叶文征简单地说起明早的安排,说着说着,之前因为花蝴蝶和槐槐一起哭而离去的不自在和别扭又无法无天地冒了头,叶文征越说视线越低,最后干脆又拿起茶杯盯着茶杯说话。好在事情简单话不多,叶文征一说完就匆匆起身,背身冲季岚漪道了别,就打算离开房间去马车里休息。
“啊……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呀!咦,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花蝴蝶满是疑惑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文征驻足转身,就看到装死的花蝴蝶扑着翅膀飞啊飞,好奇地问:“大兄弟,女侠,我这是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在小巷里吃李三胖的梦呢吗,怎么会在客栈房间里啊?”语气疑惑又惊奇,真是装得一手好傻。
叶文征和季岚漪心知肚明,却不想小槐槐被吓到了,担心地问:“姐姐姐姐,花蝴蝶没事吧,他怎么好像失忆了?”
季岚漪简单安慰好槐槐,笑着问花蝴蝶:“花蝴蝶,我有办法让你见到陈姑娘不紧张,你想不想听啊?”
花蝴蝶兴奋地回应:“想想想,女侠快说!”
叶文征无语扶额,对花蝴蝶的智商再次有了新的认识。眼见季岚漪和花蝴蝶聊了起来,叶文征不再停留,连忙再次转身离开房间,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叶文征脚步不停来到楼下,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同时心里更加莫名其妙,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听书的客人已经全部走完,陈百灵和爷爷瞎子陈回一楼房间休息去了,大堂显得空旷许多,小二还在忙碌地收拾桌椅打扫卫生,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想来今天生意不错,掌柜的眉开眼笑,笑得见牙不见眼。
叶文征走过去时掌柜的都没来得及把发自内心的笑容压下去,就赶紧露出专业假笑,看得叶文征都替他捏了把汗。
“贵客有事?”掌柜的热情地问。
看着掌柜的笑吟吟的褶子脸,叶文征懵了,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过来啊?!难道是下意识想找人问问自己现在是怎么了吗?
掌柜的见叶文征不答,又连忙问:“贵客?贵客您没事吧?”
为了避免又惹出什么误会,叶文征连忙开口向掌柜的借了纸笔,然后在大堂的一张桌椅前坐下,开始给老爹叶诺写信。
下笔前,叶文征想得清清楚楚,给老爹的信重点包括五个消息:
一、老爹,您不用怀疑,您宝贝儿子我还活得好好的,快把家里办丧事的东西都退了,别乱花钱;
二、我决定跟季岚漪去冀州找季将军,找不到就不回来了;
三、昨晚盛京府牢房的大火有蹊跷,您让人好好查查,别尸位素餐,您可是宰相;
四、季岚漪还活着的消息您务必保密,如果有人要抓季岚漪,您可一定帮我拦着,您可是我爹;
五、三年前您跟我说的奇异事件我今天亲眼见到了,我听一个留着白胡子眼睛很漂亮的世外高人说,导致这一切的是一种叫“灵力”的神秘力量。我推测这种神秘力量很多年前就有,只是一直不多,直到三年前才开始大量出现,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多,逐渐对更多的人和物产生影响,且如果集中性暴发,可能会给附近的人和物带来灾难性的毁灭。您看要不要跟国师或者陛下提一提?若是能提前做准备就更好了。
但等把这五个消息写完之后,叶文征想了想,又加了一个问题:“爹,我有一个朋友,说自己突然不敢看一个姑娘的眼睛,您知道为什么吗?”然后,停笔想了想,又继续写道:“爹,我着急等您回信,信别走驿站,您直接让四月送过来,跟他说我不怪他打我板子,您也别怪他,都是我逼他的。还有,让他多带些钱来,您宝贝儿子都穷得只能睡马车了,连给您写信的纸笔都是借的。啊,还有,您给我的家传玉佩被小偷偷走了,在苍南县的当铺里当了五十两银子,您记得找人赎回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叶文征把信折好塞进信封,在信封上写上大大的“老爹”两个字,等墨迹完全干了,就把信揣进怀里。等明天一大早,在出发前他把信送到驿站就行。
担心被人瞧见后又东问西问,叶文征趁掌柜的和小二都没注意,欢欢喜喜地去客栈后院找马车去了。哎呀,他漂亮舒适的大马车呀,他来了!
漂亮马车不但宽大又舒适,还有一个一整天没吃没喝、人生阅历非常丰富的杀手。
叶文征一上马车就想起了这茬,连忙点上油灯打开暗格。杀手已经醒来,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叶文征,原本惊恐的神色顿时变得悲愤交加,若是细看,甚至还带着几分忍辱负重的破釜沉舟,俗称,豁出去了。
叶文征瞬间想把暗格重新盖上,饿死他得了!但多年的贵公子涵养到底没有真的全都喂了狗,深吸一口气,叶文征伸手把杀手嘴里的破抹布取出来,顺便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让他半坐起来。
“别喊,不然我再给你塞上。”叶文征冷冷地说,说完见杀手表情更加悲愤,又接着道,“别胡思乱想,我下午那是给你看伤,你想什么呢?再说,你自己长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我就算……那什么,会看上你?更何况我还不是!真是的,丑就算了,还这么笨,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还当杀手,你们这个行业门槛这么低的吗?”
叶文征说着把一块干饼递过去,饿了一天的杀手此时哪里还管叶文征说什么,当即伸着脖子去吃干饼。叶文征沉默着没说话,见他吃得辛苦,时不时再把水递过去。杀手狼吞虎咽一阵终于吃饱喝足,才靠着马车壁长长地叹了声气。
叶文征收起水袋和剩余的干饼,对杀手说:“你保证一晚上不喊不闹,我就不给你塞抹布。”
杀手连连点头:“我不喊,保证不喊。别再塞那玩意了,臭。”
叶文征下意识道:“难不成是擦脚布?”
杀手神色变幻莫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觉得是。”
叶文征想到自己刚才还用手去摸,瞬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用另一只手拿出水袋,把手伸到车窗外用力洗手。直到把一水袋的水都洗完了,叶文征这才收回手。
叶文征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正要把帕子放回去,就听杀手说:“公子明天可以用这块帕子塞我的嘴吗?”
叶文征是真没想到季岚漪竟然用的是擦脚布,他心里一边觉得季岚漪果然非同寻常,一边又默默为杀手掬了一把同情泪,不由道:“你要是保证一直不喊不闹,我们就什么都不给你塞。当然,你喊也可以,只要你喊了人来,我就实话实说,告诉对方你是杀手,然后把你送官。”
杀手哪里还敢喊?连忙点头如捣蒜:“公子放心,我保证不喊不闹。我知道,你们不会杀我的,若是想杀我,我肯定活不到现在。”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你安心呆着,等离开扬州地界,我们自然会放了你。带上你也无非是想给李大厨争取逃命的机会而已,至于你身后的主子是谁,我们不感兴趣。”
杀手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紧绷的神色刚刚和缓一些,就听到叶文征问:“我刚才喂你吃饼,用的是哪只手?”
杀手顿时觉得嘴巴里难受起来,想咽口水都自己嫌弃自己,蔫蔫地说:“就是之前拿擦脚布的那只。”
叶文征神色大变,糟了,原本还能吃两天的干饼全毁了!叶文征连忙把所有干饼从抽屉里拿出来:“你怎么不早说呀,你吃的饼肯定也脏了。”
杀手幽幽地说:“公子,那抹布都在我嘴里塞一天了,我介意有用吗?”
叶文征暗道一声没有,面上却没说什么,把杀手喝过的水袋拿出来放到一旁,叮嘱道:“以后这就是你专用的了。”
杀手轻轻嗯了声,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我没有自尊吗?!
可惜叶大公子听不懂汗毛语,此事便就此揭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