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网吧,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席听还是那副平常的样子,走到三号机边,刷了卡便坐了下去。
等余光里见着孟音上了楼,他才呆滞几秒,缓缓抬手,捂住脸。
他都不太知道,自己后面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更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席听握着鼠标,点开沙盒游戏,小声的重复:“万一他明白。”
在看到房子附近多的看不到尽头的花海后,他醍醐灌顶:
“那我就是有主的人了?”
“……”
席听低下头,又思考了会。
思来想去,最终他还是关掉了电脑。
因为是元旦,他们不用去上学。
孟音下楼的时候,席听恰好准备上楼找他。
两个人碰到了一起,干脆就全部上了楼去。
等到了员工宿舍,席听伸出自己一直紧握着的手,犹豫踟蹰片刻后,道:
“我昨晚想了一整晚。”
“我在想,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抬头看向孟音。
孟音静静的看着他,只问:“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席听一顿,闭了闭眼,“男、朋友的关系?”
他没听到孟音的回答,又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去看孟音的表情。
结果,他一睁眼就对上了孟音含笑的双眸。
孟音的眼睛一直都很亮,每次去看的时候,他都会觉得稀奇。
身上被这么多事压着,眼神还没暗下去,也是个稀奇事。
他忽的笑了:“你逗我呢?”
孟音跟着他一块笑:“没见过你这样,好玩。”
席听也不在意,吞咽了下口水后,才张开了手:“喏,拖了你不知道多久的书签。”
“不准丢。”
孟音伸手接过书签,手心微微收紧。
就算不说他也不会丢。
虽说两个人都已经确认了关系。
但各自的事该做的还是得做。
席听去直播,孟音也得写歌。
他把之前写的那一首歌唱好了,调整了几个地方后,发给了坚果。
坚果收到音频,发来个大拇指后就没了音讯。
到了中午,孟音出了网吧。
席听还在直播,他就没有去打扰,而是直接去了便利店。
正是白天,沈吟还坐在前台里看杂志。
见到他来,沈吟放下杂志站起来:“好久没来了。”
孟音蹲在货架前,挑了两个符合他跟席听口味的便当,随后走到前台付钱。
“最近忙。”
沈吟轻哼了声,算作是回答。
在收到钱后,他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放在袋子里:“这次怎么买了两盒?”
“谈恋爱了?”
说罢,沈吟兴奋的搓搓手:“跟谁啊?男的女的?”
兴奋的同时,他也不忘转过身去,把便当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正是冬日,刚热好的便当必须立马吃,否则很快就会冷掉。
孟音随口答了句:“男的,你也认识。”
答完他就拎着两盒温好的便当回网吧。
席听直播还在继续,孟音没靠近镜头,只是随手把便当放到边缘。
他本意是无声无息的来,又无声无息的走。
谁知席听直接抬起头:“这就是升级了的待遇吗?”
孟音:“……”
孟音抬手屈指,敲了下席听的头:“滚。”
送完便当他还有事要去做。
回到楼上后,他吃完了便当,随便套了件厚卫衣外套又出门了。
孟鹰的事暂时落下帷幕,但不代表彻底结束。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孟鹰,就算孟鹰迟早会死,他也不想被纠缠。
与其自己小心翼翼的躲,倒不如交给法律解决。
出门后,外面还在下小雪。
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白雪,踩上去很棉,应该是不久前的雪。
他以往放学时走的都是监控区域。
报警之后,警察也能够在监控里面看到孟鹰的身影。
报警了就算是结束了。
他戴上卫衣兜帽,闷头往前走。
准备过马路时,前面是绿灯。
孟音把兜帽往下拽了拽,正想往前走,就瞧见远处有一辆车加速往这边行驶过来。
他脚步一顿,立刻往后退,顺带提醒了句前面的人。
前面有几个人往后退了。
那辆车速度不减,慢慢的开始方向失控,在下着雪的马路上不停摇摆。
孟音蹙着眉往后退,一抬头发现还有几个人站在马路上。
——其中一个人,还是孟鹰。
孟音的瞳孔缩小,张开嘴就想要提醒。
但已经来不及了。
远处加速的那辆车已经重重撞上站在斑马线附近的人。
还有几个站在远处的人被摇摆的车辆甩倒,现场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孟音眼里只看见了被猛力撞飞的孟鹰,以及再次加快速度,从孟鹰身上碾过去的车。
他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
马路上开始传来唏嘘和尖叫。
刚刚准备过马路的人,就只有他和另外三个发现了不对劲的人还站着。
孟音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阵嗡鸣。
他垂眸看着被车碾的血肉模糊的孟鹰。
迟来的反应:
啊,他的麻烦没了。
他也不会被纠缠了。
在闭上了眼睛后,孟音抬手,打了120。
救护车来到,现场四处都是抱着尸体嚎啕大哭的人。
孟音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孟鹰被抬上救护车,盖上白布,跟了上去。
在救护人员疑惑的眼神下,他淡淡说:“我是他家属。”
救护人员眼神里一下子带上了心疼:“要节哀。”
孟音低头:“嗯。”
早就预料到了。
高利贷不可能缺钱。
所以,孟鹰欠了这么多钱,迟早会死于精心编造的意外里。
挺好的,债被抵消了。
他也自由了。
席听听到消息赶到时,孟音已经坐在派出所里跟民警谈话了。
他匆匆忙忙跑过去,站在孟音身边。
孟音的声音还是很淡,没有一点悲伤:“那台车从很远的地方就在加速了。”
“不是意外,在撞完人之后,速度就慢下来了,方向也调整正常了。”
“麻烦了。”
记录的民警摆摆手:“为人民服务。”
民警离开后,席听就握住了孟音的手。
他有些困难的开口:“你……”
孟音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席听。”
“我没事,我也没必要有事。”
他抬起眼,与席听对视上:“我只觉得解脱。”
两年以内,就像是老天爷在针对他一般。
母亲出车祸,父亲卷钱跑路,母亲死了后,哥哥入狱,父亲带着债务回来,父亲也死了。
天塌下来,没人顶着,把孟音砸的头昏眼花。
孟鹰直接被送去了火葬场。
等拿到骨灰,孟音穿着校服就去办下葬了。
他没把孟鹰骨灰安放在孟母墓园里,而是另寻了片地方。
雪落了一整个星期。
这一星期了,路上有很多纸钱,在学校上课时,还能听到唢呐声。
孟音没钱,所以,孟鹰的葬礼是悄无声息的。
没人来参加,也没人来看孟鹰。
只有孟音一个人前前后后的解决了。
沈吟也帮忙处理了一些未成年不方便做的事。
孟鹰没有遗产。
债务也不需要孟音承担。
孟鹰死了,就算是还债了。
前前后后跑了一星期,席听什么话都没说,就只单是陪在孟音身边。
等处理完了所有事,孟音问他:“你不觉得烦吗?”
席听捏了捏他的手:“我为什么要觉得烦。”
“我只是陪着你,真正该烦的应该是你。”
他低头,用鼻尖抵住了孟音的:“我们不伤心。”
孟音隔着一厘米的距离与他对视:“我从来都没伤心过。”
“或许我应该开心。”
孟音一直想的,都是自己要开心。
但他一直都没能开心起来。
血缘作祟,让他对血亲的逝去,有着无缘头的低落。
他的声音很轻:“席听。”
席听依然握着他的手:“嗯。”
孟音又重复了几遍,席听也不厌其烦的回答。
等到再上学时,唐芩已经收到了消息。
她反过来,跟孟音面对面坐着:“音儿!别伤心!”
“没了他还有我们帮你!”
她伸出手用力捏了捏孟音肩膀:“而且孟鹰都那样对你了!开心点!”
唐芩用手指撑起自己的嘴角:“来,笑,嘻嘻。”
孟音咧起嘴勉强的笑了。
过了会,迟焱也来了。
比起唐芩,他就比较粗糙了:“音儿!咱他妈的伤心个啥!好事啊这!”
迟焱拍着孟音肩膀:“想想,我们对你不好吗?”
虽糙,但有道理。
孟音欣然接受。
等席听装完水回来,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唐芩用手扯着嘴角笑的样子。
席听走过去:“干什么呢?培养裂口女?”
唐芩:“……你能不能滚开啊。”
席听也不是经常在的。
在席听去给席岚送东西后,孟音去了墓园。
他这次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张纸。
墓园很凄冷,因为最近刚发生了个特大车祸的原因,很多家属都在哭。
孟音仍是孑然一身的从中走过,在走到孟母墓碑前时,他蹲下来。
看着墓碑上孟母的照片,他拿出打火机,燃烧了手中的纸。
那是一张画纸。
画着一家四口。
女人是孟母的样子,男人则是一个手持糖果花束的西装男。
最小的那两个不用看就能知晓身份。
等画纸被燃烧成灰烬,他站起身。
在离开前,他盯着孟母的照片,声音轻的被风一吹,就融入了黑夜中:
“你会不会曾经后悔嫁给孟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