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暗涌
沈逢君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未央宫没有出来,而宇文行也没有来看过自己的皇后一眼,两人失和的事情就从后宫传到前朝甚至蔓延到其他州府,尤其是在沈逢君称病,没有参与宫宴的除夕守岁之后。
“主子,”汀兰坐在桌前面,整个人穿的像只小兔子,手里拿着筷子正跃跃欲试,“这锅子开了吧,我们是不是可以吃了?”
岸芷拦住了汀兰的筷子,“还没开,晚吃一会儿,你先吃点点心垫下肚子。殿下饿不饿,要不要来碗汤粉圆子?”
沈逢君接过岸芷递来的汤粉圆子,拿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口中。
锅子在翻腾着热气,旁边放着的几盆炭火也溢散出暖意,宫室内贴了窗花和倒着的福字又挂上了灯笼,一切都是新年的氛围。其中还有几幅窗花是沈逢君在岸芷的指导下剪的,其中一副剪好的福字被沈逢君夹在给解予的回信里送去了边疆,另外两张还留着,准备给今晚会来的客人。
汀兰飞速吃完了那碗汤粉圆子,又开始寻觅新的食物,目光一转却落在了开着的门外,那里是一团毛绒雪白,“欸,主子,你养的狐狸回来了。”
沈逢君抬起手去接狐狸跳到他怀里,然后又听见汀兰继续问,“不过主子,你养了这狐狸这么久,还没给它取名字吗?”
“取了,”沈逢君去揉了揉狐狸的耳朵,“他叫阿雪。”
“阿雪,这个名字确实合适,它雪白雪白的,”汀兰抬手想去摸,却被狐狸躲开,她冲着狐狸吐了吐舌头,“它还是和主子你亲,我给他换软垫换碗的都没有让它对我亲一点。”
沈逢君笑了下,“他自然和我更亲。”
吃完锅子喝了些黄酒就已经是午夜子时,岸芷汀兰撤了东西离开,岑雪中也不再维持狐狸的样子,恢复了人形。
“你好像喝的有点多,”岑雪中扶着脸颊泛红坐到床上,“岸芷去煮了解酒汤,等一会儿让她送进来。”
沈逢君抬手在岑雪中的头顶摸了摸,“怎么没有狐狸耳朵。”
“人形的时候,自然没有狐狸耳朵。”
“可以露出来给我摸一摸吗?”沈逢君靠在岑雪中肩头,他脸上有烧起来的云彩,蔓延到耳朵边,“我想摸狐狸耳朵。”
岑雪中单膝跪在岑雪中面前。他没有喝酒,但是此刻自己也好像有些醉了,在沈逢君的头靠过来的时候,他的脸颊也慢慢染上和醉酒一般的红晕。他小声应了一句“嗯”后,狐狸耳朵就从银发里冒了出来。雪白的流云一般的绒毛轻微抖动,随后就被沈逢君用指尖摸上了左耳,从外面的绒毛摸到柔软的耳朵内壁。
岑雪中很难控制自己的反应,随着对方的动作,他的耳朵开始充血,也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甚至连尾巴都冒了出来,只不过藏在衣服底下,暂时还没有被沈逢君察觉。
“逢君,别碰了。”
可是沈逢君并没有停止动作,他甚至身子更往前倾了些,张开嘴去咬了一口岑雪中的耳朵。
“嗯......”
岑雪中立刻将自己往后撤了一下,又因为担心沈逢君因为前倾的姿势摔下去,连忙抬起一只手从后面搂住了沈逢君的腰。
他将沈逢君扶好,立刻站起来,说了句“我去帮你到岸芷那里看看醒酒汤好了没有”后就幻化成狐狸的样子急匆匆地从殿门的缝隙里跑出去。
「这些人里面,你就喜欢逗岑雪中。不过他出去了也好,因为宇文铎要来了。他刚结束了宫宴的守岁。」569A说,沈逢君之前告诉她,如果有其他客人到访请提前通知他。
「嗯,那我就准备睡了。」
「嗯?你不打算见宇文铎了?」
「这段时间没有必要见他,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沈逢君没有细说“这段时间”具体指的是什么,他就这样带了过去。沈逢君站起来将自己腰上系着的那枚玉佩解下来,又拿出了一张自己剪出来的福字压在玉佩下面。等宇文铎来了,他肯定能看得出来,这是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那么晚安吧,虽然你好像不需要睡眠,但是小A,偶尔让自己更放松一下也是好事。」
「唔,好,晚安。」
有了酒精的帮助沈逢君反而更快睡着了,他甚至没有在宇文铎翻窗进来的时候被那点细微的动作吵醒,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听到来自569A的情景复述。
「宇文铎把你的玉佩和福字都拿走了,全装进了衣襟里面的内袋,就贴着胸口。然后他还给你留了一包糖,这次是栗子酥。但是他做完这些还是没走,在床边守了你半天。但也就是多呆的这一会儿,让他遇到了岑雪中。」
「然后呢?」
569A本来是想要用这样的说法吓一吓沈逢君,毕竟宇文铎可不知道岑雪中的存在的,可是对方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的让她只好也平静地将后面的那些说出来,「没什么然后,岑雪中是狐狸形态,宇文铎想要把他抱在怀里被狐狸抓了一下,就伤在你之前咬过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不过确实还有另外一件事,解予应该快要回京了,等你给他的这封信到了岭南的时候,大概就是他要会来的时间。」
「他回来的过程或许不会那么顺利。帝都暗潮涌动,没人想解予带着大批兵马回来横插一脚。」
「你觉得这些天会发生什么?」569A问。
沈逢君拆了一颗栗子酥放进嘴里,绵软沙质的甜香充满了他的口腔,「我不知道,但很快就会见证了。」
在沈逢君这句话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按了加速键。先是太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引得皇帝大怒被直接禁足,然后就是宇文行忽然垮了身体缠绵床榻,连朝会都改成了三天一次。而且在重病之下,宇文行并没有找沈逢君或者谢淑妃之类的妃嫔侍疾,而是忽然抬了一个没有外戚的孤女做昭容,每日出入金銮殿。
“陛下这是担心我们谁会害了他,”谢淑妃笑着品茶,“还是无依无靠的人更让他放心。”
沈逢君去喝杯中的金骏眉,语调平淡,“李昭容医女出身,比我们更适合照顾陛下。”
“确实,”谢淑妃将一个锦缎盒子推过来,“对了殿下,中堂挂念我这位姐姐,给我送了些雕刻好的暖玉过来,我从里面挑了一块给您,权当是借花献佛了。”
“多谢。”
沈逢君接过盒子,等到谢淑妃离开之后才打开,里面是一块赤色暖玉雕刻好的玉佩,上面刻了梅花的纹样,雕工不算差但是比起材质来说着实逊色许多,放到稍微专业点的匠人那里都会被评价为暴殄天物。
「是谢凛时自己刻的?」
「对,他花了很多天才刻好,所以今天才通过谢淑妃送到了你这儿。」
沈逢君将玉佩拿起来系在腰上,他惯常带的那枚玉佩之前除夕的时候留给了宇文铎,这一枚刚好做替换。他做完这些才看到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纸条,用的是和之前一样的纸,也依旧是八个字,“玉泽暖风,聊以赠君”。
「谢凛时的雕工不好吗?」他记得资料里说,他玉工精巧,曾经刻过一轮流云月色盘。
「好像,确实比现在这样的好。你是说,他是故意的,为了让你能看得出来,这肯定不是工匠刻的,而是他自己为你雕的?」
沈逢君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而此时此刻的岭南,解予支着左腿坐在石头上面擦刀,刀在月光下映出雪霜,远处的山高得出奇,直接穿插进云层,不远处是将士们聚在一起,有人拿着叶子吹家乡古曲,江南的呢喃伴随着笑闹声音隐隐约约得传到解予耳边。
“将军,”解予的亲随拿着新的信过来递给他,“这是京城那边的来信。”
他负责的一项任务就是帮解予送信,从岭南到京城,这数十天他送了十封私人信件回去。虽然解予没提,但是他猜也能猜得出来这些信是写给解予在京城的心上人。估摸着是哪一家的贵女,如花隔云端,所以连信都要绕个圈子,先是交给买酒的店家,还要再辗转几次。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面的回信只有两封,他现在拿来的就是第二封。
解予把刀立在旁边,擦了下手接过信。
他的左手手腕上缠着一根发带,黑色锦缎的织物中藏了金线,时明时暗的亮着,将养尊处优的积淀用并不显眼的方式表现出来,就像是沈逢君那个人。这根发带他本来是贴身装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拿到手里摸一摸闻一闻。从京城到岭南,日推月移,那上面好像还模模糊糊留着点沈逢君身上的味道,他不知道那些香料具体是什么,早年间他娘的那些劣质的香气早已麻痹了他的鼻子和品味,可沈逢君身上的那种味道,好像确确实实地是那些人说的“君子清雅”。要不是前两天的那场战役他受了伤,血染上去污染了发带,他也不会舍得将它洗了又洗,然后系在手腕上安心。
他将信封用匕首小心拆开,里面取出来的是被折了三次的雪花笺和一张红色的剪纸,他展开了看,才发现是一个“福”字。
解予抬起头,“原来已经是新的一年。”
“是啊,将军你的心上人剪纸剪的真好,我家阿红这种精细活可是样样都做不了,家里被子破了都是我缝的,”亲随说到这里低下头,“可惜今年没办法和她一起守岁。”
“我会带着你们一起回去,活着回家。”
“我们当然相信你,将军,你肯定可以带我们回去,打了胜仗回去,”亲随笑起来,“那将军我先走了,老四他们叫我过去唱歌。”
“嗯。”
等亲随走了之后,解予才展开那张折叠的信纸。他给沈逢君写了那么多信,但对方上一次纸送了一条发带过来,而这一次的这张纸,是沈逢君唯一递过来的信。
“月寒日暖,盼将军早归。”
沈逢君的字很漂亮,笔墨晕染开,寥寥数字就牵动他的心魂。
解予扬起嘴角,然后将那张信纸按照原本的纹路折叠好,连同那张福字一起原模原样装进信封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