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二月二,龙抬头,春雨下得遍地流。
这二月二那日,到底下没下雨佟清婉不知道,但近日里确实雨水充沛,已经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了,哗啦啦的雨声跟油炸似的响个不停,吵得她心烦。
佟清婉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发呆,要说她年少无知不懂事时看电视剧,也想过有一天她能穿越就好了,现在就只剩下对这个念头的唾弃。
古代实在是太无聊了,没手机没网络,甚至连个电灯都没有,蜡烛和油灯又太不耐用,昨晚她睡得太早,今早一也一早便醒了。
她本想找本书看,结果发现原身身为一个皇贵妃竟然没几本书,有的都是佛经、女则、女戒一类,光听书名她就受苦不了。
本想起床走走,但外面天气湿冷,她的膝盖遇冷就疼得厉害,干脆就躺在床上发呆,既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也为了省点承乾宫里不慎多少的炭——
听青黛和荷香说,那日梁九功接走四阿哥和八阿哥的事已经在宫中传遍了,连带着她被禁足的事一起。现在宫中人人都在传佟皇贵妃被皇上厌弃,彻底失了宠,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被褫夺皇贵妃位,然后打入冷宫了此余生了。
而随着这越传越盛的流言,这承乾宫里的生活质量简直是一落千丈。比如食材,她刚穿来的那天虽然因为青黛的厨艺没能吃得上饭,但食材里面还能看见虫草一类的重要食材,这两天却变了,好像就只有些蔬菜和明显是边角料的肉类了。
她正感叹着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呢,门被敲响,她喊了一声:“进来。”
青黛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膳食,边走边说道:“娘娘,起来用膳吧,奴婢给娘娘灌了两个汤婆子,娘娘放在膝盖上,多少能缓解几分疼痛。”
佟清婉坐起来,刚掀被子就感觉到了刺骨的痛,她忍着痛扬起一个笑:“青黛,辛苦你了。”
虽然青黛和荷香都是原主从府里带进宫的,但相比木讷的荷香,灵活的青黛做事更加妥当,原主更喜欢把事交给青黛做,佟清婉也是如此。
青黛把菜摆好,佯怒道:“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这本就是奴婢应该做的,再说了,奴婢这条命都是娘娘的,为娘娘当牛做马都是应该的,哪有什么累不累的。”
和跟在“佟皇贵妃”身边掌事宫女的光鲜不一样,青黛原出生在偏远乡村的汉人家,家里贫困不说,还有个嗜赌、嗜酒成命的父亲。喝醉就打人,开始只打她那苦命的母亲,后面连带着她和母亲一起打。
再后来母亲被他失手打死,游手好闲的他没了赌资,就生了把她卖入青楼换笔银钱的念头。
尽管她那时只有五岁,但也知道青楼那腌臜地去不得,一去,这辈子就毁了。
于是她趁着他和青楼老鸨交接银钱的时候溜走了,在被追赶的时候撞到了八岁的佟清婉。本来以为撞到大户人家的小格格,她的下场会比被卖进青楼好不了多少,可谁知小格格非但没怪罪,还把她追上来的父亲教训了一顿,又从青楼把她的身契买了回来,她就此成了佟府的丫环。
漂泊的浮萍从此有了根,没有人要的小可怜也从此有了家。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青黛就在心里发誓,她一定会好好伺候好小格格。
后来小格格要奉旨入宫,还曾想还她身契放她自由,可这世间哪有什么自由,她也不想要自由,于是她果断的拒绝了身契,反而跟小格格一起进了宫。
她听说宫里勾心斗角处处都是阴谋诡计,青黛也不聪明,唯有一条命比谁都硬,只要有她在一天,就会豁出这条命去,定要护小格格性命无隅。
佟清婉在桌前坐下,接过汤婆子放在膝上,笑道:“都是人,哪会有不累的。”
“为娘娘做事,就算是累,奴婢也愿意。”
佟清婉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穿进这个身体已经几天了,对原身的记忆虽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掌握得**不离十了。她同样记得原身与青黛幼年的事,说实话,她很羡慕古代这种类似于“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情义,但还是那句话,不赞同。
佟清婉接过青黛盛好的饭,看到菜时顿了顿,然后便面色如常的吃起了饭。但不过只一瞬,却也被眼尖的青黛看到了。
青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碗中的菜叶青黄交加,明显的品相不好,她有些心酸,也有些不忿:“真是委屈娘娘了……内务府那群狗奴才!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这圣旨一日没下,娘娘就还是皇贵妃,哪由得了他们作践!”
“若不是有门口那群侍卫拦着,不让奴婢出去,奴婢非得跑内务府去骂他们一顿!”
佟清婉摇头,青黛哪都好,就是性子急了些:“哪就是作践了?怎么,这菜你们吃得,本宫便吃不得?”
佟清婉说着就夹了一筷子菜送进了嘴里,小厨房的嬷嬷手艺不错,这菜看着普通,其实好挺好吃的,“妞妞那边怎么样?菜都送过去了?”
“照娘娘的吩咐,都选最好的送过去了!”青黛撇嘴,她就是再喜欢那个小姑娘,也不想看着娘娘受苦,却叫那个小姑娘享福,“娘娘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从小到大,你哪吃过这么寒碜的放菜?前几日这内务府好歹还放了点肉,如今却是连肉都不放了。”
“没肉就没肉吧,本宫也不是非要吃肉不可,只要饿不死就成。”佟清婉无所谓,她知道计较也没有用。
就如青黛所说,只要圣旨一日不下,她就仍然是皇贵妃,宫里人再怎么懈怠,也不至于就给她几根烂菜叶,不看前两日还挺好的吗?
如今敢这么明目张胆,她用鼻子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既然计较也没用,那干脆就不计较了,横竖不会半点菜不给她,把她饿死吧?
青黛都习惯自家娘娘这与世无争的性子了,语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那吃的也就算了,这二三月天儿可还冷着,娘娘身体又弱,要是不给送炭,冻坏了可怎么办?”
“还有那芸贵人,上次就敢欺负到娘娘头上了,现在更是嚣张,前个儿刚把娘娘惯用的香包和熏香都截了去,说是她肚子里的龙胎就喜欢那个味。”
“行了,”佟清婉快速地吃完饭,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口中的涩意,伸出手在她气得发红的脸上捏了一下,“冷的话加衣服和被子就行了,怎么的都冷不着我;那熏香和香包的味道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喜欢就给她,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青黛咬唇:“可那香包和熏香都是太医院精心调配过的,对娘娘的身体大有益处,前儿个内务府虽给宫中送了,但以后……这熏香和香包没了事小,娘娘调理身体要是要紧事。”
佟清婉动了动胳膊腿:“本宫身体早没事了,就你爱瞎操心。”
“娘娘怎地还嫌弃上了,也不看看奴婢这是为了谁。”青黛这下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了,收拾了碗筷就往外走,气呼呼地出门时还不忘叮嘱,“娘娘赶紧上床躺着吧,要不然等下脚又疼了,可没人愿意管娘娘。”
佟清婉好笑地看着青黛摔门而去的背影,这嘴硬心软的,待会儿她腿疼了,最先心疼得落泪的,还不得是青黛吗?
她听话的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床榻走去,才刚躺上去呢,又见青黛气冲冲地进来,往她被子里放了两个热腾腾地汤婆子,又气冲冲的出去了。
佟清婉没忍住,笑出了声。
系统幽怨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哭唧唧道:【宿主还笑,要是再不努力直播,直播间里的人气都要掉光了呜呜呜呜呜呜】
“掉光了就掉光了呗,”佟清婉很佛系,除了有些太无聊之外,她觉得现在的生活也很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你看看我现在,瘸腿不说,还被禁足了,就是我想直播,那也直播不了啊。”
系统点了点屏幕:【宿主你看看,直播间的观众都十分期待宿主能尽快摆脱困境,将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接回来呢】
自从上次播了个吃蛋糕,直播间内就来了一大堆四阿哥、八阿哥还有四公主的粉,天天吵吵着要看可爱的人类幼崽。
佟清婉伸了个懒腰,昏昏欲睡:“我也想啊,但我这不是做不到吗?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怎么脱困?还是你有什么办法要教给我?”
她说完又指责道:“既然都穿越到了清朝,你竟然连点宫斗知识都没有,完全帮不了我,要你何用?”
系统一噎,它哪有什么办法:【可是要是直播间的人气都掉光了的话,系统就不能从直播间汲取能量了!到时候能量耗尽,宿主就再也见不到008了呜呜呜呜】
佟清婉叹气,道:“我昨晚噩梦不断,惊醒好几回,实在没睡好,现在真是困得厉害。你别吵我,等我睡醒,就想办法,行吗?”
系统激动道:【你说真的?】
佟清婉点头保证:“真的,比黄金还真。”
系统信了,连忙捂住了嘴巴保证自己一定安安静静的不吵宿主,然后身形消散,回了系统空间。
·
慈宁宫。
随着“皇上驾到”的通传声,康熙走进殿内,恭敬地朝着红木贵妃塌上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妇人行了跪礼:“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老妇人正是康熙帝祖母,孝庄太后。
她一身碧色常服,神情慈和,半点架子也无,就像是平常人家的老太太,她笑着朝康熙抬手:“都说了多少次了,皇帝来哀家这时不必多礼,显得生分。”
苏麻喇姑正好端来茶,笑道:“皇上向来孝顺,多少人家里求都求不来呢,您倒是还嫌弃上了。”
“哀家这是心疼皇帝,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孝庄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对康熙道,“快坐下,省得苏麻又要说哀家慢待你了。”
“那奴婢哪敢,”苏麻摇摇头,表示不接这顶大帽子,“到时候奴婢前脚刚说,后脚就被皇上发配到宁古塔去了。”
康熙在孝庄左侧的位置坐下,静静听两人“吵嘴”,只感觉心中放松了很多,身上威严隆重的气势也散了几分。
孝庄见状与苏麻对视一眼,双双笑了笑。
康熙看着笑容满面的孝庄,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问:“皇玛嬷瞧着精神头不错,心情也好,可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孝庄摇摇头,叹了口气:“哪来的什么喜事哟,皇帝近来忙得很,这十天半个月的也不来见哀家这个老婆子一面,哀家想皇帝了,还得三催四请的才来,实在是令人伤心。”
“皇玛嬷莫怪,只是近日以来孙儿政务繁多,才疏忽了,以后定然不会了。”康熙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态度诚恳。
孝庄拿茶盖刮着茶沫,笑道:“皇帝是一国之君,忙于政务是应该的,哀家自然不会怪罪。只是……到底是忙于政务,还是忙于其它什么事?”
康熙闻言一顿,一听这话就知道皇玛嬷定然是知道了什么。而这段时间在这宫里能闹得沸沸扬扬的,也就是他禁足表妹,还将四阿哥和八阿哥带走的事了。
他微微沉了沉眸色,却没有答话。
孝庄见状心中也多了几分不快,她喝了口茶,面上不动声色:“今早上书房下学后,四阿哥跑到哀家宫里来了。”
康熙皱眉四下看了一圈,没见到胤禛的人影,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悦:“这胤禛近日以来愈发的不像话了,屡屡课业不佳也就算了,竟也学那小女子行径,跑到皇玛嬷这里嚼舌根来了。”他从那光板里看到了,那人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妖力,仅仅靠一个糕点,就哄了他两个皇子一个公主。
他只后悔那日吩咐梁九功吩咐得晚了,让胤禛和胤礽吃了那不清不楚的东西,也不知里面是不是下了什么**药。
孝庄瞥了他一眼,淡道:“哀家竟不知,替自己不知犯了什么错、却被禁足数日的额涅求情,在皇帝嘴中就成了‘嚼舌根’、‘小女子行径’。”
康熙抿了抿唇,光板的事他不好跟他人讲,便只是说:“孙儿总归是为了胤禛好,胤禛是孙儿的亲儿子,孙儿还能害了他不成。”
“皇帝,”孝庄神色严肃,随后又缓了缓,“你心里知道,哀家想和皇帝说的,并不是此事。”
康熙面色沉了下来,没再说话。
孝庄叹了口气,只劝道:“近日以来,这后宫流言四起,皇帝却听之任之,长此以往,后宫必定不宁。这后宫不宁,皇帝以为前朝就安宁得了吗?”
“小小贵人仗着龙胎欺辱贵妃,偌大个太医院找不出一个闲人为高热不退的贵妃诊病……”孝庄猛然提高声音,“皇帝,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荒唐事,难道是哀家、是先帝教你的吗?”
康熙垂眸盯着茶杯上的花纹,神色平静:“皇玛嬷,这件事孙儿自由考量,皇玛嬷不必插手。”
孝庄这次是真怒了:“当年你召佟氏入宫,入宫后更是偏宠佟氏,哀家如今日一般劝阻皇帝,皇帝也如这般,让哀家不必插手。哀家当年成全了你们青梅竹马,如今你自个儿倒是食言了,像是巴不得那佟氏去死!”
“皇玛嬷!”康熙沉声,连自称都忘了改,“朕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孝庄见康熙面色难看,也知道自己说话过激了,便温声说道:“哀家老了,管不了你们那些情情爱爱,但这前朝后宫,可容不下这些情情爱爱。你若是真想除掉皇贵妃,那手段也得高明些,尽做这种让人一眼看穿的蠢事,你也别怪哀家看不下去。”
“别说哀家,说不定就连芸贵人那蠢货都看得出来,皇帝放任流言,就想借宫人的手磋磨耗死她!你若是狠一些,直接早根绳子给她绞死,再随便安个罪名,哀家还得夸你一句行事果断。可你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只会让哀家、让王公大臣、让天下黎明看皇家的笑话!”
“皇玛嬷……”
孝庄打断道:“行了,皇帝回去吧。哀家老了,也操不了那么多的心,皇帝自个好好想想,勿让皇家、让大清蒙羞。”
“孙儿谨记皇玛嬷教诲。”康熙沉着一张脸回了乾清宫,他知晓皇玛嬷的一片苦心,可是……
他习惯性地去看半空中,却发现那块光板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转头见他看见角落见自己缩成鹌鹑的梁九功,康熙眯了眯眼,沉声道:“梁九功,太医院的事,可是你与皇玛嬷说的?”
这件事除了梁九功之外,就连承乾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实情,只以为是巧合,那他皇玛嬷是怎么知道的?
梁九功这下抖得像鹌鹑了:“皇上,太皇太后差人将奴才带去慈宁宫问话,奴才不敢不说啊!”
他现在只想从地上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是他先入为主,竟然一点也没想到皇上真有要皇贵妃死的意思……这种事情,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康熙瞧他那怂包样,气都消了一半:“行了,抖得朕心烦,自己去慎刑司领十大板,就当给你长长记性。下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记清楚了,朕才是你的主子!”
“是,皇上。”梁九功苦着一张脸,这皇上和太皇太后置气,受苦的怎么还是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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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孝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