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一去,四少奶奶活了!
灵桥下摆摊算卦的后生再次出没,真是奇了,怪了。
好妹不晓得,这后生究竟是有趋吉避凶的真本事,还是有耳聪目明审时度势假聪明,想是只会借着漂亮话、套话挣钱。
欢喜园除了元昭,最后怕的当属虫儿,一条白布往梁上一吊,虫儿分明是这世上最想活的人,四奶奶还剩一口气,她便寻死不活了,幸而叫毛儿羽儿救了,没死成,不然她可就亏大了……
旁人看虫儿,盛赞她是个最忠心的,四爷暗中窥视她,不禁冷笑,虫儿这妮子,元昭越发忌惮。
小蹄子寻死,比他还快一步。
究竟是殉主还是殉情,只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恋笙活了,元昭的醋意也活了,他留着心眼呢,他早晚要把虫儿这“不正经”的女人赶出元家,赶得远远地,再不叫她贴近恋笙。
恋笙将死未死,可把江照雪、元长莘气得够呛,噎得半生不死。
她们与元昭本就隔着一层,不亲近。
这会子,窗里窗外,互相撕破了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凋零的外景映入眼前,破败的内景一览无余,母子三人再没了遮羞布……
儿子会记恨娘,当娘的可不会记恨儿子。
她们要恨要怨,也只会怨恨外来的儿媳。
因恋笙这丫头,当娘的挨了儿子的打,亘古未有,前所未有!
奇耻大辱啊!
她们俩,一个亲娘养娘,竟和李妈妈孙妈妈那两个混账老婆一般无二。
元昭这孽障,说骂便骂,说打便打。
二十年了,三人之间竟无半点母子之情。
江照雪元长莘自以为高人一等,一个贵妇人一个大小姐,但在元昭眼里,还不如丫鬟婆子。
临安城里的贵妇人,哪位夫人受过这等子气,说出去只会白惹笑话。
元家男人都向着元昭,老爷三爷全不帮腔,女人都向着恋笙,除了自己屋的下人,没一个帮她们,也算是孤立无援了。
经此一遭,二人对这四小子,再没了指望,想去借着讨好儿媳妇恋笙,和儿子元昭求和,偏偏元昭不许她们再见恋笙,若是多说一句,元昭立即便翻脸。
畜生,孽障,讨债鬼,不肖子孙!
母子三人僵着。
从前幼子弱,当娘的轻易便能舍了儿子,幼子只会哭闹,无法反抗。
如今,事事逆转,儿子大了狠心舍了娘,老母亲老迈无依,亦是无法反抗。
儿子冷血,儿媳却是个热心的。
恋笙许久不见太太、老姑奶奶,想得厉害,她才好了些,便撑着身子,去北院中院请安。
虫儿拦不住又不敢明说,只能由着四奶奶。
恋笙不知病中之事,自然也不知元昭的真情,和太太、老姑奶奶的虚情假意。
老姑奶奶没嫁过人没生养过,心里铁石心肠只顾自己,她觉长辈做何事都是无错的,小辈吃苦受罪都是应当的,她同元昭示弱求和,亦是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恋笙一来,老姑奶奶旁的不说,只叫他们四房小两口多孝顺自己,恋笙呆呆地,无有不应。
中院里,元昭的亲娘江照雪,那可真就是乱成一盘黑白棋。
这乡下来的庶出的弃养的野丫头,把她的亲儿子迷得五迷三道,为着她不顾性命,不顾旧情,不顾手足,忤逆不孝。
虽说元昭不是她最喜欢的儿子,到底也是她的亲生儿子,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去朝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俯首称臣摇尾乞怜。
面上心里嫉妒膈应。
经历一回生死,江照雪恨了死楚恋笙,比恨先前的楚玉颜还恨多了几分,这死丫头跟她那个没脑子的亲娘一个样儿,都是红颜祸水,祸害根子。
江氏恨着骂着,但见恋笙笑吟吟地跟她请安,睁着一双大眼,身子虚弱说话没力气,问她睡得好不好,进得香不香。
恋笙只是病了一场,她什么都不晓得。
见此情景,江照雪又愧疚又后悔,眼泪蹭地一下流出来,恋笙不明其意,只当阿娘是在为自己哭,强撑着病体还去安慰婆母。
恋笙处处都好,元昭若是不喜欢,那他便是瞎了眼。
江照雪又想起了恋笙的所有好,又当恋笙如亲女儿一般了。
儿子和媳妇,当然是要选儿子,儿子和自己,毋庸置疑,定然是选自己。
太太越哭越凶,渐渐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这要让四爷晓得了,全家不得安宁,四爷疯癫是有理的,人还挑不出他的错来。
太太哭泣,却是不占理的。
好妹提醒着太太,“太太好歹想着四爷!”
江照雪听了,立马咽下眼泪,嗯声不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