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陶美菱提出离婚后,展承业的心脏一直觉得像是病了似的难受得很,他也没有在意,以为是夫妻闹离婚心里不舒服。当时他极力挽留了看起来已经去意已决的她,后来她也勉强答应了考虑一下再答复。
老实的展承业以为她做了错事不好意思留下,说是考虑一下,其实也就是借口而已,看样子是答应留下来了,还暗自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能用真心留下老婆,不再让这个家里没了女主人再次凄凉。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陶美菱当时答应考虑只是缓兵之计。她的离婚提议不是走正常的程序,而是效仿展书安的妈妈那一套,取光展承业工资卡上七八万块钱,带着刚结婚时展承业交给她的一张十万块的银行卡,拿着她所有的东西,在一个家里没人的时候,丢下在儿童房里睡得昏天黑地口水横流的江柯,悄悄消失了。
江柯生病后的某一天,展书安学校还有几天就要放十一长假,突然接到展承业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大教室上课。电话里展承业有气无力简单诉说着陶美菱卷款携逃事情的经过,还有江柯在边上的哭嚎声在电话里嘈杂混乱,让他耳膜嗡嗡作响,听不清讲台上老师的声音,更听不清电话里父亲的哀叹和焦急的声音。
等他被老师点名,身边的何欢才用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才唤回他放空的思绪。回神后,展书安看了看一脸紧张直冲他眨巴眼睛的何欢,猛然起身冲到讲台上跟老师请了假,一溜烟跑出教室连宿舍都没回,直接去了校门口,公车都没等挡了辆出租回家了。
一路上展书安心乱糟糟得像团麻,也不能思考什么,只记得父亲电话里告诉他陶美菱从昨天一早上班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回家。他急得一整晚都没睡,连着打了很多电话都是关机状态,江柯闹着找妈妈,已经哭了很久,他实在是哄不住了才给他打电话想让他回家看看江柯,他好去陶美菱的公司试试看能不能找得到她。
展书安有种预感,这个陶美菱,很可能是走了他母亲的老路子,跑了。
这个预感等展书安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拿着展承业刚刚在书房桌子上找到的一封留言信和一张已经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看完,信上写的那些话证实了他的想法。协议书什么要求都没有,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请展承业签字。书信无非就是陶美菱的一些真心话,说什么遇到展承业是她这一生中最幸运的,可惜她天生命苦,无福消受这种和睦温馨的家庭生活。
让展书安感到震惊,甚至是有点可笑的是,这女人竟然在信的结尾处明确写着不要江柯了,嫌弃他拖累了她,要不是带着他,她早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看完这封让人哭笑不得的信,展书安看看身边眼睛哭得红肿乖乖坐着喝果汁吃面包的江柯,再看看低头不说话沉默无语的展承业,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个没有女人缘的父亲,让他真心不知道该怎么责怪他了。二婚不但没有得到一点好处,反倒多了个拖油瓶,还是个超级大号的,该说他命不好呢,还是高智商低情商了,连个家都经营不好,也难怪事业上更不好了。爷仨半天没话说,屋里只有江柯吭吭哧的吃喝声,让展书安原本烦闷的心更烦了。抖抖信纸长叹一声,他不得不开口追一下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一样的父亲以后的打算了。
“哎....爸爸,你也别想太多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十几万块钱也不算太多,就当捐给贫困山区助学了,我打算好了不再读研,一毕业就找工作,家里日子也能过得去,你也别心疼那些钱了,等我挣回来再给你好不好?这唯一难办的....就是....”
说到一半,展书安看看只顾着吃弄得满嘴都是面包渣的江柯,狠心绝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都是那女人惹出来的麻烦,丢这么大个包袱在这,是欺负他们父子俩老实还是傻,他真的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这个孩子估计是不会被赶出去,毕竟他太了解展承业了,情商虽然低但心地很善良,不可能把这个可怜的小傻子狠心丢掉的。至于他嘛....好像更舍不得了,相处了几个月,他和这个小家伙感情已经很好了,要真的被他父亲扔掉,可能他会反对的。
不过,这个孩子和正常孩子不一样,留下他等于留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会拖累到他和父亲以后的生活,甚至是他自己的前途和婚姻。这个问题很严重,严重到他不能做决定,只能忐忑不安地看着沉默的展承业,等待他的决定。
半天后,展承业才从沉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看看江柯红红的眼睛和天真的面孔,再看看儿子那张担心的脸,实在忍不住红了眼圈,摘下眼镜揉眼睛,终于开口了。
“你说得对,钱没了可以再赚,我就是...就是觉得我很失败,书安,爸爸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多年了,钱也没赚多少,家也被我弄得乱七八糟,难怪你妈妈那时也跑了,可能我这人这辈子,就没有老婆的命,算了算了,我自认倒霉吧,她说钱以后赚多了会还给我,我也不指望了,就当捐了吧....你还是要考研的,将来工作好找一点,不然现在的大学毕业生太多,学历很重要。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爸爸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供你上学还是有能力的,至于大宝....你先带他休息一下去,刚才哭了很久,一定累坏了,哄他先睡一觉,然后你找我再说吧。”
展书安知道,这是要决定江柯的去留问题了。留在现场怕他听见伤了孩子的心,点点头起身拉着今天乖了很多的他要送回房里睡觉。没想到平时吃三不管四的江柯没有乖乖跟他走,反倒是使劲抓住他的手,眼圈一红扔了手里拿着的一块面包,怯生生看着他的脸带着哭腔说:
“哥哥,你别不要我,别扔了我好不好?我会乖乖听你和爸爸的话,不哭不闹,我还能和小宝看家....哥哥....呜呜呜....我知道妈妈不要我了是不是?我知道你们都不想要我了是不足呜呜呜....”
震惊到愣了一下,展书安被这孩子说得差点也哭了,转身看看跟他同样表情的父亲,又坐下来抱着他帮他擦眼泪,但是不敢自作主张地留下他。他没想到这孩子看起来刚才什么都没听,一直在专心吃东西,竟然这么敏感,能猜到他已经是被遗弃了,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直觉吧。
两个孩子抱在一起,一个哭一个轻声哄的画面,让展承业无比心酸,江柯虽说不是他亲生的,但天性善良的他也不讨厌他,相反还觉得挺可爱,乖起来会哄人会讨好他,养只小狗几个月也有点感情了,更可况是会说会笑的孩子。他妈妈已经很无良地丢下他跑了,如果他再丢下不管,这孩子就太可怜了。
实在狠不下心来的展承业,认命的叹口气,冲展书安无力的挥挥手,语气沉重得很:
“别让他哭了,今天已经哭了很久再哭嗓子又哑了,这孩子...先留下吧,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他无家可归吧。来,大宝,爸爸看看。”
招手叫过江柯,展承业无视了展书安惊喜交加的脸色,心疼地抱在怀里帮他擦掉眼泪,看他乖乖地攥着他衣襟哭得可怜巴巴,不禁柔和了声音哄着:
“大宝乖,不哭了啊,你妈妈不是不要你,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上班,挣钱给你买好吃的,等过几年就回来了,你就继续在家跟爸爸和哥哥过吧,别哭了,哥哥和爸爸不会不要你。”
停住哭声,江柯抬起泪眼看着展承业,迟疑地看着他:
“真的么?爸爸,妈妈那天给我说了,呃——她说,她说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让我等她回来,还说你是好人,哥哥也是好人,爸爸——”
苦笑连连,展承业对上他那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心脏处又开了那种隐隐约约的疼,他以为是气的也没多想,当着江柯更是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点点头,拍拍他的脑袋:
“嗯,哥哥和爸爸都是好人,大宝就安心在家等妈妈好不好?以后爸爸上班就带上你,哥哥没课在家时你就可以在家玩了。书安,你看这样可以吗?”
见他问,展书安急忙点点头答应了:
“可以可以,爸爸,这样最好不过了,大宝就不用每天被关在家里一个人玩,还能多接触一点人,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嗯,那就先这样,我去静一下,你带他玩吧。”
说完,展承业捂着胸口深吸口气,起身去了书房。
江柯这下开心了,立刻忘记了妈妈逃跑他差点被扔了的事实,跳起来欢呼着:
“噢——我能跟爸爸上班了!爸爸爸爸,我要背我的小熊书包,还要带上小宝,还要带上哥哥给我买的奥特曼,哥哥哥哥,我想吃你做得那个炒鸡蛋,我肚子饿。”
“好,哥哥都帮你收拾好,你去睡一会儿,等我做好饭叫你好不好?我先收拾一下屋子,太乱了。快去睡吧。”
“好,哥哥,你看我乖不乖?我这就睡觉去,你给我做好吃哒,噢噢,睡觉喽....”
看着嘴里一连串像蹦豆子一样快速说完跑过来亲了他一口的江柯,展书安的心情稍微好了点,看他进了他的房间才挽起袖子给家里开始大扫除了。这个家,从今后就恢复以前的日子,没有女人,只不过这次多了个小傻子江柯,倒是比以前充实忙碌,也热闹了点,这也不算是坏事吧。展书安甚至觉得陶美菱早走更好,免得以后跟他父亲过得年数多了再跑,那样他会更受不了。
想到以后江柯就归他和父亲管教,展书安就莫名其妙止不住的开心。这样的话江柯就能被教育得很好了,以后出门也不会被嫌弃,一定会成一个有礼貌聪明上进的好孩子。
幻想着美好未来的展书安,忙忙碌碌地做地做着家里的工作,却不知展承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痛哭流涕。他这一生太失败,第一个老婆嫌他木讷没情趣跑了,这个倒是没嫌他是书呆子,他也小心翼翼地和她相处了,还原谅了她出轨的恶行,没想到还是没留住跑了。这让他非常想不通,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不嫖,所有男人喜欢的东西他都不喜欢,却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还真是没用。
郁闷至极得展承业,为了给两个孩子做榜样,刚才在客厅强忍着心里的难过,表现得很坚强,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是感到了失落和伤感。
不过再伤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不能因为家里有事就会停滞不前。就在这样怪异的组合下,父子俩过上了奶爸生活。每天展书安有课时,展承业就开着他那辆半新不旧的破大众,拉着江柯和他的一大包玩具书籍去大学里上课。他上课时,就让江柯呆在他的办公室里玩。
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学生了,因为学生们都喜欢展承业的温柔和儒雅性格,自然对他带来的江柯爱屋及乌了。只要他一出现在校园里,不是这个姐姐带他去参观图书馆,就是那个哥哥带他去食堂吃饭,要不就是展承业的同事男女老师给他一堆零食,反正是展承业上课时间里,他的身边从没缺过人照顾就是了。
展书安没有课时也会从学校赶回家照看他,好在江柯虽然是个弱智,但他的身体和心理上都很健康,他自创的独特教育方式渐渐在两人相处的日子里让他慢慢发生着变化。
现在的江柯从一开始不识字不喜欢看书写字,只喜欢吃喝玩乐打打闹闹,到现在可以跟着他安静地坐在书房的书桌前,抓着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从一年级最简单的汉字和拼音开始学习认字了。虽然只有六岁的智商教起来有点难度,好在展书安极有耐心,江柯也属于比较聪明的那种孩子,教的东西多看几遍也能记住,除了每次在座位上坐的时间上有点不适应之外,其他的倒还好。
江柯学习的时间里,展书安也没闲着。他正在帮最近精力大不如前的展承业开始在家翻译英文原著赚稿费了。没事还能接点和他专业课相关的广告策划和设计等散活来做,因为是在校学生所以报酬不多,他倒也不在乎,就当试手了。
他很清楚家里现在的财政状况并不乐观,陶美菱带走了他家并不太多的存款的一半,她在的这几个月花销也大,家里已经有点财政紧张了。他这么大的人总不可能把多出一张嘴的重担全都压到父亲身上,尤其正处于快速生长阶段的这张嘴很费钱的。
这种类似于填鸭式的长见识方式,让江柯从一个很怕和陌生人接触,一接触就害怕紧张喜欢使用暴力的孩子,短期内就变成人见人爱,嘴甜爱笑调皮捣蛋的一个开心乖宝宝。很快忘记了妈妈丢下她逃跑的悲惨经历,按照展承业给他安排的生活轨迹平静而沉稳地向前走着。
这种变化让展书安从心底里开心。一直是独生子的他,从小就渴望有个弟弟或是妹妹作伴,这下可彻底如愿了,发现陶美菱偷情时,他还担心江柯会被她带走,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会狠心留下他,反倒是如了他的愿。
其实这半年来,展书安偶尔也感到非常累,累到他和安琪分手后都没来得及伤感一下,就被家里闹一场,又多了个江柯需要他全心投入的去照顾的忙碌给冲淡了,连想她的时间都没有,反而觉得日子很充实,在没有深刻感受到失恋的孤独和难过时,很快就有了一个追求者。
这个追求者就是他和安琪分手后在小公园里坐着听到全部内容的清秀女孩。他对这个没什么印象的女孩一点感觉也没有,向他告白时就一口回绝了。原以为这样就算了,没想到女孩还挺执着,对于他的拒绝根本不在乎,追求的攻势还在加快,勇敢的行为让展书安有点措手不及。
女孩叫柳媚,和他同级不同系。其实早在大一他刚报到时,性格内向话不多心眼却很多的柳媚就看上了他,没想到还没等他在这所学校里站稳脚跟就被安琪给抢走了,害她一直在背后看着他们,每当看到他俩出双入对的在学校里秀恩爱,柳媚就气得要命,总是暗中诅咒他俩长不了,就差扎安琪小人儿了。
其实她也曾经试探着去接近展书安,假装路上偶遇,学校搞活动时假意相遇什么的桥段都用上了,恨不得当三儿上去抢来做情人。可惜那会展书安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安琪,连她是谁都没一点印象,时间一长她也就没辙了。
可能就是缘分没到,也许还是她一直在背后看着他的那份执着,居然让她给等到了这个机会。那天她因为和舍友拌了几句嘴心情不好一个人出来散心,正好碰到两个人分手,让她本来已经渐渐失去信心的信念再次燃起希望,开心得想了三天后,下定决心开始进攻。
她觉得吧,安琪说的展书安有个傻弟弟都是小事,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兄弟感情能深到哪去,再怎么深也不能跟爱情相比。所以她才下定决心主动展开追求,以免这位精品男神再被别的贱 人抢走。
展书安被她围追堵截得实在不堪忍受,连上课都不敢提前进教室,每次都要何欢和舍友帮他先去占好位置,等上课后他才溜进去听课。就因为这个还被室友嘲笑得够呛,说他是专情的绝世好男人,美女送上门都不要,还惦记着已经走了的安琪。
听了这些展书安也只是笑笑并不去解释什么。其实他是真的没什么心情这么快再找一个女朋友。他觉得一个安琪就让他伤透了心,还有他妈和陶美菱这种不安分的女人,已经让他对女人这种生物产生恐惧感,不敢相信她们了。
性格温柔的他,在已经明确拒绝了柳媚之后,真的不好意思再狠下心对她说什么狠话,只能采取躲避不见面的方式冷淡她,希望她能知难而退,让他先缓缓安琪给他留下的伤心情绪也好。
不过这个柳媚还真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对展书安的这种明显逃避的行为不但没有退却,反倒是愈挫愈勇,让他头大如斗不知该怎么吓退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几天后,还是决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转移到江柯头上,带着他去见了柳媚,一次就把这个看起来很有勇气的女孩吓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敢纠缠他垂涎肖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