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这样的天让人下意识放松，也容易勾起一些遐远的情思。
仿佛陷在泥沼之中，一不小心便容易忘了时间。
迟昭在棚口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空气中雨水的潮气打湿微翘的刘海，身边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磕碰声。他转过头，就见唐梧搬了一张小木凳在他旁边坐下。
“迟昭。”唐梧的声音传来。
迟昭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将脸别向雨中。
“你和……植灵关系都挺好？”
唐梧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孟栖和小菊，便轻笑了一声，“即便是我们兽灵都还分好坏呢，也有些植灵不在乎两族隔阂，孟栖就是那样的人，而小菊还是个孩子……”
“叶棠从军中得到消息，演练规模扩大，并增设军团；岫城平民间自那次植灵事件后也产生了紧张气氛。不管怎样，我不能完全相信陌生的植灵。”
迟昭很少表现出这样的严肃，在唐梧的印象中，他向来都是一幅不大靠谱的模样。
这份略微沉重的氛围让唐梧也收起了唇角的笑。
就听迟昭继续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少和植灵相处，战争引起的隔阂真的不是一两次善举就能消解的，有些恶意，也远比你想象中要藏得隐蔽……小梧，我怕你受伤。”
铺垫这么多是为了说最后一句？
虽然潜意识觉得面前的少年分明比她更需要当心，但当关心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唐梧还是觉得有一阵淡淡的温暖自心底淌过。
无关情爱，只是最纯粹而真实的朋友之间的情谊。
迟昭、叶棠、叶桑、孟栖，他们都是陪在她身边，给了她在原来世界所不曾拥有的温馨的人。
这或许也是她不想战争发生的原因之一。
迟昭说完后，自觉最后一句话过了头，一阵羞耻涌上心头，于是假装沉默地看向外面的雨帘。
“其实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你了。”少女清脆的嗓音分明融不进这片绵长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亮。
“叶棠去参军了，我在这里摆摊行医，我们都在做自己现在想做并且认为有价值的事情。那你呢，迟昭？
——你别说你想做的事就是在这里陪我。”
唐梧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些调侃的意味，打破了原本有些沉重的氛围。
只是那句话却是笔直地戳中了迟昭的心思，他不得不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咽回肚里，重新思考起唐梧的话来。
在他的印象里，唐梧依旧是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甚至还比他小几个月的同龄人，叶棠也仅仅只是比他要成熟一点点。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现在唐梧和他说话的语调，颇有几分大人带小孩的意味。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看向一旁时，少女却双手托着颊正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眼睛黑而亮，仿佛里面装得下整片宇宙的星辰。
不知为什么，迟昭突然就弯起了唇角。
“……”
唐梧原本正等着迟昭的回答，却见他忽地傻笑起来，陷入沉思。
难道是自己的目光过于慈爱了？
唐梧：“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那你想好你想做什么了吗？”
“……”迟昭沉默一会儿，开口，“我家人想让我继承食肆，但我不善经营，又喜欢自由，被困在那样一个小小的饭馆里不是我想要的。”
唐梧心想你家那饭馆都快能顶一个府邸了，还算小吗？
但她还是微笑着说，“现在两族形式紧张，为什么不做一些有利于和平的事呢？”
“比如，学习你们家专长的烹饪、烘焙之法，用食物救济贫苦百姓，如果你能为植灵族百姓免费供应救济粮，一定会让他们看到兽灵族的善意。”
唐梧说完，迟昭就扬起眉，几乎是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谁知道那些植灵会不会恩将仇报呢？”
少年金色的头发在风中扬起，昭彰着其风火般的性格。
唐梧默然几秒，语气中带了几分自信，“那不妨制作可以长时间保存的干粮，并丰富其口感选择，万一以后战争真的爆发也可以为岫城中居民提供生存所需。”
迟昭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起，正欲说什么。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余光里。
迟昭警惕地抬头望去，却只一眼瞥见那人透着深蓝的发梢。
孟栖正背对着他，低头看向唐梧，手中递给她一杯果饮，“剩下的传单都已经写好字了。现在雨小些了，我和小菊便先一步告辞。”
“欸？……”
唐梧接过果饮，语气有些意外，带着些许她自己都未发觉的淡淡失望。她下意识想要说什么挽留，却想到孟栖不过是来帮自己的忙，忙完了自然要走，便只得道了声，“好。”
小菊跟在孟栖身后，有些恋恋不舍地转身看向唐梧，朝她挥手告别。
待两人走远，唐梧才从凳子上站起来，看向远处树丛间透进来的微光。
“你还不回去吗？”
迟昭跟着站起来，“我就算是真要学制作干粮应急，也不是现在，今天我没别的事，就是来帮忙和……陪你的。”
迟昭说话的间隙唐梧已经走到桌前，看向铺在桌面的宣纸，上面的墨迹还未干透，在外面照进来的天光下反着淡淡的光泽。和先前那一批的传单一样，那张宣纸照样是只有右上方的地方写了两列字，中间的位置留给唐梧作画。
在那张未干透的宣纸的左侧，还压着一叠已经写好的，应该是一张张往上叠的。
上面无一例外地题着宣传语，除了唐梧最开始写的那句之外，孟栖还增加了一些别的话，包括她帮助小水仙、无偿施救流浪汉之类的，在左侧的地方则留白。
虽然写了十多张，唐梧仔细算算，却发现并孟栖没有用多少时间，即便到最后一张，上面的字也依旧清劲有力，叫人能想象出题字那人下笔时手背利落分明的筋骨。
游刃有余，不急不徐。
唐梧一张张地翻看过去，在翻到倒数第二张的时候，被压在下面的宣纸在她的翻动下露出一角，上面落着与先前不同的墨迹。
她眨了眨眼睛，翻到了最后一张。
就见画面的正中间，简洁的几笔勾勒出一只俏皮的白虎模样，正坐在棚前望着外面的雨。
看到这里，唐梧微微怔愣，她缓慢地张开嘴，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迟昭闻声看来，就见少女动作飞快地将什么叠起来压到了砚台下，而后提笔蘸墨，开始在宣纸上空白部分作画。
虽说迟昭的画迹有些惨不忍睹，但照猫画虎的简单勾勒线条还是能做到的，唐梧便给了他几张让他照着自己的样子画棚子。
在歪歪扭扭地画了几条线，迟昭看着自己的画陷入沉思，最后果断搁笔。
于是唐梧还是只能一个人补完了所有的画。
等唐梧将所有的传单整理好，拿去找迟昭时，雨已经停了，后者正在给自己带来的马驹喂草。马驹似乎在刚刚被遗忘在雨里的时候已经自个吃路边的草吃饱了，对于迟昭的殷勤视而不见。
“迟昭！”
唐梧朝他招手道。
迟昭身边那匹金黄色马驹已经被雨淋成了屎黄，见到唐梧招手，它兴高采烈地甩了甩尾巴，一泼水精准地命中迟昭的侧脸。
“……”
要不是迟昭的头发因为刚刚被雨淋湿而耷拉下来，唐梧都怀疑他的头发下一秒就要炸开了。
和马驹对视几秒，迟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身朝唐梧走来。
几秒后。
“什么？你让我去晰城发传单？！”
迟昭的头发炸开了。
唐梧点点头，“反正你在这里也没事做。”
“不行。我堂堂白孔雀迟家大少爷，怎么能去植灵族干推销？”
迟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唐梧，说完后对上唐梧的视线，他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抓着头发移开视线，“小梧，虽然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帮你的，但是……我们迟家向来是反对植灵最强烈的那一派，以我的身份，我不能够去主动靠近植灵。”
“但是我不需要你去接近他们，你只需要把传单张贴到有人的地方就行了。——迟少爷，那样也不行吗？”
“不行，我说过，我不相信植灵。”
“可你不是也看到了，植灵明明不是全都坏的，你看孟栖和小菊。你想想，孟栖作为植灵为兽灵宣传不更会受到诟病，但为了两族的和平他还是那样做了。就像我说的，叶棠从军，而我为植灵行医，我们都有自己的立场，也愿意担起自己的责任，那你……”
“迟昭，你既然说自己站在反对植灵的那一方，你也并没有作出实际的行动来啊。”
在唐梧所有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记忆中，自己就是个小说中傻白甜炮灰女配般的存在，身边有无条件信赖她的好友叶棠，像个大姐姐一般地将她护在身后；而迟昭这孩子仿佛和她天生一对，也没什么脑子，做什么都只凭感觉，时常因为性子急躁而和叶棠吵起来。
就算两人真打起来，小白虎也只不过笑着劝架。
现在的唐梧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唐梧，而迟昭却没变。
“我……”少年哑了声。
唐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她或许不该去干涉唐梧本身对于迟昭的态度与观念，可一想起两族战争将近，想起这些天她在这个世界度过的这些还算和平的时光，唐梧就有一阵没有由来的烦躁。
她抱紧了手中的传单，望向晰城的方向，“如果你不想去，那就麻烦在这里帮忙看着摊子。”
说罢踏上穿过树梢洒在地面的细碎阳光。
迟昭却先一步抓住她的胳膊，“你也不能去。”
算是过渡章吧，卡文卡到崩溃了啊……
迟昭和唐梧的观念不同，唐梧（实际）心理年龄比迟昭大，迟昭就是比较低情商幼稚，然后叶棠因为家庭教育的原因，心理年龄比之前的唐梧和迟昭都要大。孟栖也是了，都是小大人啦。
前几天修了大纲，做梦明天不会卡文，我要连顺两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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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