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进入口腔时唤起淡淡的甜觉，小水仙一开始本能地抗拒，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声音不算响，但在这安静的夜晚就不一定了。唐梧回头看了叶桑一眼，后者已经站起身来，身体侧靠在门边，警惕地探听着外面的动作。
听了一会儿，他朝唐梧摇摇头，示意没有人来。
小水仙咳得眼眶通红，泪水又在里面打转。
唐梧赶紧收了勺子，生怕再刺激到他。谁知小水仙红扑扑的眼睛看向她，竟然凑过头来，张开嘴发出“啊”的声响。
“还喝吗？”
小水仙好像听懂了，点点头。
唐梧无声笑起来。
她之所以随身带糖水，就是因为糖水的甜味会自然而然地让孩子放松警惕，并且还能补充水分和能量。
趁小水仙吮舔勺中糖水的间隙，唐梧自然而然地打量起他来。
小水仙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沾在看上去很不合身的衣袍上，脸上也脏兮兮的，让泪痕和污泥沾满了，只剩一双淡蓝色的双眼澄澈得像溪水。
植灵和兽灵的所用的医学理论有所区别，就像让叶桑来，他可以治好小水仙的皮外伤，却无法根治，可能导致发炎、过敏等风险。因此他才为唐梧让开了位置。
唐梧放轻了声音，缓慢地诱导着小水仙放松下来，一边替他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待小水仙离开束缚，她又让他变回植物形态，然后替他检查伤口，涂上药剂。
待唐梧将小水仙放回座椅上时，他又变回了人形，双睫下垂，看上去像是快要睡着了。
“走吧。我先去探探外面有没有人。”
叶桑见唐梧站起来，对她说。
看起来，叶桑这次前来并没有救出小水仙的打算，可能仅仅是为了给他疗伤——这和唐梧的目的一致。
他们作为兽灵，在这种时候就算真的对植灵怀有怜悯，也不能做什么。这种事情还是只能留给植灵来做。
只不过……回想起孟栖，唐梧却是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她也不想让他涉险。
“叶大哥，你先走吧。两个人一起动静太大了。”唐梧看向叶桑，说。
叶桑眼中似有怀疑，“你一个人可以吗？”
唐梧点点头。
叶桑拉开了一点窗缝，向外观测着动静，过了一会儿都没看见巡逻卫兵经过，他推开窗子，化作一道黑影一跃而出。落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看着腾空而起的人瞬间消失在黑暗中，唐梧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原来在人形和动物形态之间变化是兽灵族偷鸡摸狗时的常用手段吗？
黑猫的身影飞快地窜出，无声无息地跃上屋檐，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叶桑走了没一会儿，窗子便再次被推开了。
一双深蓝的眼眸映入唐梧眼眸，比小水仙的更透彻也更沉静。
见到唐梧时，孟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转身关上窗，道，“我刚刚把人引开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过来。”
说完他顺着唐梧的方向看向座椅上的小水仙，后者原本已经昏昏欲睡，却因这窗一开一关几下带进了外面的冷风，他此刻又半睁着眼睛看向来人。
由于植灵之间特殊的感应，在面对孟栖时小水仙的精神显然要更放松一些。孟栖走到座椅一侧半跪下来，抬手摸了摸小水仙的头。
就见孟栖轻声与他说了几句话，小水仙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眼睛却始终粘在孟栖身上，直到孟栖最后又说了一句什么，他才稍微抬起眼，看了眼唐梧，朝她眨了眨眼。
“他说他们还没审过他。”孟栖朝唐梧抬起头。
见他神色，唐梧有些不确定他的想法，微微蹙眉，“你……今天想带走他吗？他现在受了伤，外面守卫众多，想要逃出去不容易，万一被发现，不但你有危险，兽灵族也一定会对植灵族更警惕，那时你……”
唐梧说着，忽然看见孟栖沉静的目光，眼中似乎带了很浅的笑，唐梧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声音却缓缓弱了下来。
这时，就听一道脚步声朝这边走近。
孟栖神色一凛，站起身从唐梧身边走过，一手按在了窗棂。他眼睛微眯，仔细辨别着外面人的脚步。
过了片刻，他忽然从兜中拿出弹弓和一颗石子，将窗开了个小缝，飞快地将石子打向屋檐。
就听一声清脆响声，石子掉在屋檐上，弹了一下，正好砸在一个经过的卫兵头上，紧接着“哎呦”一声。
唐梧捂住嘴，好容易忍住笑，抬头就看见孟栖朝这边投过来视线，朝她伸出手。
“欸？”唐梧发出一声很轻的疑惑，却还是听话地把手给了他。
趁那名卫兵捂着头去找同伴的时候，孟栖自己先翻出去窗，接着拉了唐梧一把，将她轻巧地带了出去。
孟栖看上去清瘦，力气却意外的大，牵着她的手也很稳。
唐梧落地时有意识地将双脚化作白虎带肉垫的双腿，却还是不小心踉跄一下，被孟栖托着腰稳住了。
少年节骨分明的手指隔着衣料触碰到她柔软的腰腹，带来温热的触感。
唐梧一下没反应过来，孟栖却已经飞快地收回手去关窗。
“这边。”
孟栖压低的嗓音几乎贴着耳边响起，牵着唐梧的手还没放开，就这样带着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跑去。
又是一番躲避，终于到达一处没有卫兵的死角，孟栖放开了唐梧的手，被她的汗水浸湿的手心很快在风中蒸干，带来一丝凉意。
他下意识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就见她额角也浮着一层薄汗，气息有些急。
“你不救他了？”唐梧的话音因为喘气而断续，生怕孟栖没听清，说着抬手指了指方才两人跑过来的方向。
孟栖却挑眉反问，“刚刚那人是谁？”
他看见唐梧在灰衣人之后进了房间，两人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后灰衣人先离开了。回想先前唐梧说的话，他就猜测她是认识那人的。
眼见不好再瞒，唐梧只好如实说，“他叫叶桑，是个兽医。我向他学习药剂的配制和医馆运行机制，算是朋友吧。”
虽然明知她和孟栖只见过两面，唐梧却下意识地不想对他说谎，为了让孟栖放松对叶桑的警惕，唐梧特地多解释了一句。
谁知孟栖却皱起眉，似乎更警惕了。
“既然是兽医，那他来干什么？”
确实，在两族关系如此恶化的情况下，叶桑作为一名兽灵族的兽医却还冒着风险主动来看一名被关押的植灵，说出去换谁都不会信他是出于好意。
——虽然唐梧作为一名兽灵族的植医出现在这里好像也差不多等级。
而事实上，在族长府看到叶桑的第一眼，唐梧也有过同样的疑问。
“来给小水仙看病吧。我今天问过他族长府的内部布局，他估计是想到了我会来。”
说到这里，唐梧感觉孟栖看了她一眼，她自己也忽然沉默了起来。
她回想起叶桑看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是说她比他想象中到得迟。难不成，叶桑就是因为知道她会来，才跑这一趟的。
唐梧看向对面，孟栖的眉皱得更深，“要是我今天救了水仙，即便我逃掉了，明天这里的人一发现，调查起来，你们都会有嫌疑。那人没见到我，要是那时候，他把锅推到你身上怎么办？”
“叶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唐梧回想起叶桑的样子，几乎是在瞬间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只是顾及孟栖，她话没说完。
孟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了眼围墙，轻声问，“你能上去吗？”
远处，族长府内一座房屋的屋顶上，一只通体黑色的猫缓缓踱步迈过瓦缝，薄荷绿的双眼看向围墙下方。
唐梧，“……”
最后唐梧还是等孟栖先攀上了墙头，再拉着他的手借力攀登上去，而后孟栖先下去。
唐梧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就见孟栖已经站在下面朝她张开双臂。
唐梧：这个……其实我也是可以下去的。
但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变成白虎在地上滚几圈的样子，还是放弃了挣扎，直接朝着孟栖的方向一跃而下。
稳稳地被他接入怀中。
见孟栖出来后又抬头看向围墙之上，唐梧生怕他下一秒又翻进去，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孟栖。我先带你离开岫城，你在这里不安全，又无处落脚。”
他看向她，唐梧这才注意到，在月光照耀下，少年的稍长的发尾泛着星蓝色。
“至于小水仙，我也想救他。你相信我，我会想办法，几日后我一定会让他安全回到植灵族。”
夜色寂得可怕，偶尔有微风拂过树梢，带起枝叶晃动的轻响。
孟栖就那么静静地看了面前的人一会儿，移开视线，“你……不要勉强。几日后若他没回来，我还是会来救的。”
“嗯。”
对于岫城，唐梧自然是比孟栖要熟悉得多，担心他跟不上，她便抓着他的衣袖，带他一路躲避夜巡官。
直至靠近岫城边缘的时候，唐梧才算松了口气，带着孟栖往一条没有夜巡官看守的大路边上走去。
没走几步，就听身后响起一声“站住”。
唐梧后背顿时绷紧，来不及思索，一把拉过孟栖的手，就牵着他一口气往植灵族的方向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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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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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