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贞脸上的表情不大自在。
程昭和爷爷奶奶寒暄之后,就在龚家的客厅沙发上搜索1996年呼市连环杀人案。由于嫌犯张某刚刚落网,媒体还没有铺天盖地的新闻稿。她能搜到的信息只有1996年案件的发生经过,白萍是第一个死者。
张某军后续在蒙省、辽省等多地打工,又犯下了几起案子。受害者多是年轻女性,年龄在17-35岁这个区间。
程昭推测,偷走游戏眼镜的人八成和这个张某军有关系,对方在阻止她帮助阿尔斯兰。
她第一时间想起了杨千红,在有限的新闻资料里,她并没有找到杨千红这名死者,那么有可能当时的死者并不是杨千红,可是阿尔斯兰为什么会认错杨千红呢?难道她也是玩家,有什么道具人之类的?
想到这种可能,程昭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游戏的玩家不止我一个。”
可她在明处。张继军在暗处,她必须要找人帮忙。
在此之前,她要把范如伽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毕竟,她愿意为澄清阿尔斯兰的冤屈花费时间,范如伽作为一个局外人,没必要为此承担风险。
1996年的连环杀人案当事人,不知道还有多少生活在当地。程昭决定去趟蒙省。
她下决定时身边空无一人,范如伽被爷爷奶奶叫去看院子里的枇杷树,客厅的窗户玻璃倒映着程昭有些困倦的脸庞,那一瞬间,她有些重影,似乎此刻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既是原来的程昭,又是一个新的人。
她的心头升起一股害怕的情绪,害怕让人手脚发凉,可程昭还是买了次日春申飞往呼市的机票。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程昭声称是去出差。
她抵达呼市的时候,天气很冷,而她只带了南方过冬的衣服,出了机场到市区后,程昭去百货商店买了件更厚的羽绒服。
从呼市市区到巴林左旗林东中学,程昭坐了四个小时的巴士汽车。
巴林左旗与游戏里1996年的场景没有太大差别,街道两边的商店、楼宇都充满了浓厚的九十年代风格,街上的车辆寥寥,行人也少,偶尔有牧民牵着牲畜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过。巴林左旗刚下过雪,大雪落地后混着地面的湿泥,脏兮兮的。
林东中学的外墙上贴着前几年中考的红榜,春节期间放假,警卫室里也没有人。
“诶诶,姑娘,找谁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程昭的身体僵住了。她尽力控制着自己转身,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代钦虽然老了,但是他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退休之后的代钦校长还是时不时在学校周围转悠,提防那些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二流子,他始终认为,当初如果自己能多巡查几圈,白老师兴许就不会出事了。
“代钦校长?”
“你认识我?”
代钦的汉语比游戏里要利索多了,他锐利的目光停在程昭脸上。每一个从林东中学毕业的孩子他都认得,这个姑娘必然不是林东的毕业生,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蒙省人。
“您还记得阿尔斯兰吗?”
代钦皱了皱眉,“你是记者?”
“不是,我是他的朋友。”
“不可能,姑娘。他即使活到现在,也比你长二十多岁呢。你到底是谁?”
“我从新闻上看到他的事情,觉得他很可怜。”
代钦叹了口气,他望着远处的原始森林,神情有些哀伤。“他们家都毁了,□□死在了三年后的秋天,木图去了南方打工。”
“那凤英婶婶呢?”
“凤英?你竞认识她么?你到底是谁?”
“我是……”程昭心想,总不能把游戏的事情和盘托出,“我是沈小伟的同事。”
“沈小伟。”代钦咂摸着这个陌生而遥远的名字,“你在骗我吧,姑娘。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来到这里,快走吧。这些年不少记者来打听这起案子,能说的我们早就说过了,没有什么能再告诉你们了。”
“代钦校长。”程昭急道,“如果我说我能改变过去,你愿意把当年的事情再跟我详细讲一遍吗?”
“改变过去?这又是什么套话的新花样儿?”
“宁可信其有,代钦校长。当年白老师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很惋惜,你见到白家人了吗?你知道吗?白老师的弟弟后来在春申做快递员出事故死了。白家父母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白老师不出事,她弟弟或许就不会那么早出来工作,也就不会发生意外。”
良久的沉默。
“好吧。”
程昭跟着代钦来到了镇上的茶馆,掀开毡子,茶馆里的热气袭来。春节期间,除了他们一老一小,没有别的客人。
茶馆老板显然也是代钦的学生,他给二人安排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尝尝这个。”代钦给程昭倒了杯奶茶。“姑娘,你说的那些改变过去的事情,我是不信的。但是我也看了新闻,□□家的冤情既已昭雪,将会有铺天盖地的记者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打听当年的事情。我看你面善,不像是个坏人,那么□□家的事情,我与你说道说道,希望借你的口将阿尔斯兰的事情传出去,让世人知道。”
他倒奶茶的手悬在半空,黝黑而沧桑的眼眸中染上了一层泪,“他是个好孩子。”
程昭不仅在听,还用纸笔记了下来。
在老代钦眼中,阿尔斯兰是难得的好孩子。是那种即使毕业很多年,老师回忆起来还满满都是夸赞的好孩子。
“如果他能活到现在就好了,能做多少事情啊。”
程昭停下笔,“您有凤英婶婶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阿尔斯兰出事后,他们一家就搬走了。总有些不知内情的人说□□夫妇教出了一个□□犯儿子,还杀了人,他们无法在这个镇上生活了。有一个人或许会有……”代钦突然道,“如果你真的认识沈小伟,他母亲,许清芬,或许会有凤英的电话。她们当初是一起到巴林左旗插队的知青,比我们要亲密些。”
“但是清芬……”代钦的目光从程昭的笔记本上略过,“走了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