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救命了。
……
荆空睁开眼,眨眨,第一反应是:被抓回来了吗?
“醒了。”
这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很缓很慢很久才落到荆空的耳中,得到消化。
“!!”
荆空“嗖”的一下扭头,然后没看到脸,而是一双极其修长的腿向自己走来,竭力往上看,男人的腰腹就藏在无瑕的衬衫底下。
荆空发了愣,床塌、男人,结合他妈昨晚莫名其妙的关照发言……
“你你你你你是谁?!别过来!”
荆空猛然惊起后退,靠到墙角,双手撑着,吞咽口水。
一支手抬起轰然向他袭来——
“喝水。”
荆空紧张地闭上了眼,又睁开。
惊魂未定的颤栗,意料之中闯进了对方的眼眸,悬在半空中的手,因为一直得不到回复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荆空确信,他这个颜狗不可避免地沦陷了。
荆空的颜狗,不是普通的颜狗,不是那种落在表面轻浮的颜狗,而是带有天真的、纯洁的颜狗。
——简单来说就是,在荆空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眼中,好看的是好人,丑的是坏人。不过终究还是看过不少莺莺燕燕的少爷,他对于“好看”的门槛极高,可恰巧面前这个男人完全撞到了他的审美点上,甚至还高了那么几分。
于是小少爷伸手,接住了那杯救命水。
对方看他虚虚弱弱的手都不稳,也就一直没有离开,直到盯着他的嘴沿着杯缘啜到了水,布满青筋的手才稍安下心离开。
接着,喝完归还。
荆空抬手擦干嘴角的水,另一只伸出去。
“啪嗒!”
荆空自己都意识不到刚昏迷了一天的身体会有多么发软,玻璃杯落到被上,残存的半口水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缓缓流出。
江燊:“……”
荆空反应过来立马捡起道歉:“对不起!”
捡起后又不知道该放哪,环顾四周才发现身处的空间竟意外的小,没他卧室的半个浴室大,却五脏俱全。
荆空对这人的好感度瞬间降了一半。
但不妨碍他用名贵的西装外套为被褥擦掉最后一滴水分。
“好、好了。”
同时,荆空还有些怕他。毕竟互不相识,又是在这种情景下,荆空很难做到对这个好感失半的人不恐惧。
不要骂我、不要骂我、不——
“你……”
“别骂我!”荆空下意识缩起了脑袋,开启防御形态。
“杯子,”他听到对方似乎无奈地叹了声气,“给我吧。”
荆空递了出去,然后就像往常一样,躲到一边观看别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床对着的就是一个小型厨房,江燊把杯子新洗一遍,放下。他早就察觉到了身后好奇探究、上下打量的目光了,有点越线,于是江燊猝不及防转身,回头把偷感十足的荆空狠狠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又漫不经心、假装不在乎地瞟眼。
江燊这次没有往前,而是抱臂向后倾,靠在了灶台上。
“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当、当然记得!”
面对男人这样居高的姿态,荆空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咽了口口水,继续提高音量壮胆:“你又是谁?这是哪里?我不认识你。”
“江燊。”对方如愿向他介绍了自己,“我的名字。这里是我的车,你睡的是我新买的床。”说着话,江燊忽然伸手拉开窗帘,按下窗户,“我们目前处于绍城郊外,快到小溪石了。我就在后面的公路上捡到了你。我开车的时候,你就走在前面,我到你旁边的时候,你刚好晕倒在我车旁。”
江燊眉目平静,语气冷淡,阐述的全都是事实。
荆空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零星的片段在他脑海中闪过,让他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所言非虚。对方沉默了下来,荆空明白自己或许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宁静,可他迎着那不知何意的目光,又实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于是他摸索起身子,想到什么立马急切起来:“我——”
“你的手机,”江燊走到桌子旁,拿起,“在这。你晕倒后,手机也跟着摔了出去,屏幕烂了。其余的,我没动过。”
荆空接过,嘴唇翕动:“谢、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嗯。”
荆空没想到他还会应下来。
紧接着对方又道:“外面很晚了,附近没有任何酒店民宿,晚上不开车,你看上去还是很虚弱,可以等等,明早我送你去前面的镇。当然,你现在想走,想离开,我不拦着,注意安全。”
“……”
荆空偏过头,轻呼口气,声音很小:“江先生,谢谢你,如果可以,我能明天再走吗?”
“当然。”江燊转身,打开锅盖为他盛了碗粥,走过放在旁边小桌上,又从另一边拿了个充电器过来,简单说了下房间的构造。
“这里信号弱,你可以充好电和家里报个平安,有什么事明天到了镇上再处理。粥放这冷了再喝,多少吃点,没下药。”
听到最后,荆空都有些哭笑不得。莫名的,在这不到十分钟的相处内,荆空对这人的好感飙升又骤降,现在又在涨升。而他也生出了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
“谢谢,我也没觉得你会下药。”
江燊盯着他,沉默过后,他转身打开车门,顺带拿上橱柜上的什么,低头出去,关门的刹那,荆空听到一句话和一声清脆的响。
“我在外面,有事出来。”
荆空愣了愣,待在趋于平静的房间内,他的心底也逐渐明亮起来,脑子跟着清醒不少。
打开手机一看,21点43分,距离他逃婚成功已经过去十小时。当时情绪激动,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于是花捧一摔眼泪一流,推开旁边那个至今不知什么面容、但极令他反感的“未婚夫”,发了疯的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意外的没几人来追他,反而纷纷往礼堂深处,好像那里有什么比他逃婚还要重要、更恐怖的事。
是什么?荆空皱眉苦想。
门居然在他想到之前开了,男人背对着夜空,使他的脸有些看不清,裹挟着寒风,刚抽了烟的嗓音显得低沉富有磁性:“要出来走走吗?外面没想象中冷,天上有很多星星可以看。”
荆空的目光再次被他散在肩头的头发吸引,停住,目光一亮,比江燊说的星星还亮。
“好啊,那我下来。”
荆空笑意盈盈,推开被子下床,穿好鞋子站到江燊面前,朝后探出脑袋望,看到的是一片幽深漆黑的森林,而他们就停泊在公路边,静然伫立。
荆空一下来了兴致,蹦蹦跳跳下了车,跟在江燊旁边,好奇道:“江先生,这个森林有名字吗?看着好大。”
“没有,也不算森林,非要说,你可以叫它常绿阔叶林。”
“……?”
荆空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抱歉,”江燊的态度很真诚,“我只是开个玩笑,但它确实没有名字,普通的小树林罢了。”
“……这样啊。但我还是想了解,你是在哪捡到的我,又是什么时候呀?我想确定一下。”
荆空说这话时仰首,与身旁好似永远都这么沉稳的男人对视,星星落在眼里,江燊及时转回头躲过。
不知道对方想确定什么,但还是如实答复:“这条路,往前走差不多四百公里,有一棵很大的滇青冈,我远远就看到你向那棵树走去,走得很快。我到你旁边时,你正好到树下想要休息,也恰好在蹲下时晕倒,拦住了我的路。”
顿了顿,接着道:“我把你抱回了车上,你只是有点缺水加中暑。现在,都好了。”
“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江燊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缓,“我抱你到床上安顿好后,看了眼时间。”
有点热热的……
荆空喉间干涩,摸了摸脑袋,盖住滚烫的耳朵,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听这人说话哪哪都会感觉怪怪的。
“要坐坐吗?”
许是见他太久不开口,保持着沉默,于是江燊难得地主动提出了邀约。
荆空愣了愣,尾调上扬:“嗯?这儿?现在吗?怎么坐?”
“……”
江燊长呼出口气,想起这人身上一堆的名牌,加上那略显幼稚的语气,开口:“你在这等我一下。”
荆空乖乖在原地等待。
手机是带了出来的,但是没有信号,于是只能翻翻相册,聊解慰藉。
江燊走路没有声音,但他身上笨重的铁架暴露了他,荆空循声回头,露出虎牙,一蹦一跳跳到人家身旁,环视一番歪头问道:“这是什么呀?”
江燊退几步与荆空拉开距离,扔下铁架与帐布,简明扼要道:“帐篷。”
“帐篷?”荆空的语气惊奇起来,“你会搭帐篷吗?好厉害,你为什么会搭帐篷?你学过吗?还是因为你经常这样干?其实下了车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刚一直待的地方是辆房车,感觉很少有人会买房车吧?用途不大,我猜,你是不是一个经常旅游的人呐?那,那你这次又——”
“好了。”
江燊起身打断了他,站起来绕着帐篷一圈,仔细察看着各个支点是否牢固,同时开始回复荆空的每一个问题:“工作所需,不算旅游。学的,后来搭多就会了。”
帐篷搭好了,荆空消停下来,乖乖坐在江燊旁边,抬头仰望天空,蓦地有些思家,但他们,想不想自己就不一定了。
思绪拉到这,荆空就落寞起来。
低头抱膝手指抠泥地,左边忽然有了动静,荆空歪过脑袋看他,只见江燊探出半边身,手里拿着个什么藏,接着另一边又拿出手电筒,当着荆空的面照亮开始观察。
“这是什么?”荆空还是没忍住问道。
“石头。”江燊张开手心给他看。
荆空仔细观察,随即发现什么惊喜地拍拍江燊的手臂,指着它新奇道:“你看,这上面,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对不对?”
江燊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手电筒照过,仔细辨别后也忍不住上扬嘴角。
石头的形状是不规则的,摸上去总体又是圆滚滚的,像是一只小刺猬,凹凸不平,有些地方又生出“刺”来保护自己。而荆空说的“蝴蝶”,就在最左下边,小小一个,明明是石头的花纹,现在又像是凌乱线条组成的“蝴蝶”,要飞出来。
“你看待事物的角度还真新奇。”
“嗯?什么嘛!这本来就很像呀,你看,这个是翅膀,这个是触角……好吧,触角有点长了,可恶的石头。”荆空伸手用力戳戳石头以示惩罚。
江燊只望着他,生出些兴趣,提出:“你想知道蝴蝶是怎么诞生的吗?”
“哦?”荆空笑着和他对视,“好哇,我还挺好奇的。”
“简单观察,这颗石头应该是金石胆,小溪石当地的一种石头产物。你看到的这个蝴蝶花纹,就是经历了各种地质作用形成的,风力侵蚀、流水打磨……”
江燊说了多久,谁也不知道。直到荆空自然睡醒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小却满当的房间,而底下,好像正在微微地颤动。
“江燊?”荆空试探地喊了声,转身,犹豫了下还是拉开了纱帘,把窗户打开,快速流动的冷风窜进来,荆空被刺得闭上眼,连忙关好才睁开。
下床穿好江燊为他准备的棉拖,走到墙上的电子屏前,按下对讲,再次呼唤出名字。
“我在。”
这回有了回应,荆空心中大喜,大早上的就献出笑容问那边的人:“江燊,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声音过了会儿才传过来,像电流一般窜进耳朵。
“下一站,小溪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