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夫离开以后，姜盛漪还心有余悸地呆坐在凳子上。谢煜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传来令人心安的温度。
姜盛漪不由得庆幸，幸好今日请了大夫来看，才没有酿成大祸。另一只手抚上腹部，心下满是欢喜。
“我已经差人去告知母亲你怀孕的事了。”谢煜捏了捏掌心柔软的纤手，将姜盛漪的注意力从腹中胎儿上夺回。
姜盛漪愣了一下，想起今晨老夫人的敲打，松了口气，放下了一桩心事。
事情变化太快，不过一天之内，她就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了。姜盛漪迟来地察觉到这个事实，竟然有些恍惚。
“阿煜，我们要当父母了。”姜盛漪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中绽放出夺目光彩，“我们要当父母了！”
谢煜也有些滞住，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声音微微沙哑：“嗯。”
姜盛漪拉着谢煜宽大的手掌，让他的手掌落在她的腹部。谢煜的拇指微微弯曲，不自在地贴上姜盛漪小腹，十分小心翼翼，只停留一会儿便抽回了手。
看见谢煜如履薄冰的模样，姜盛漪笑弯了眼眸。
谢煜见状，微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无奈地扶住姜盛漪，任由她笑。
好不容易姜盛漪才停下，谢煜轻揉她的小腹，问道：“方才你没吃多少，我吩咐厨房备了些吃食，要不要垫垫肚子？”
姜盛漪点头：“我想喝汤。”
末了，又想起方才被程响带下去的几个仆妇，道：“那几个管着后厨的下人呢？等会儿多赏她们些银子吧，总归是我们弄错了。”
“嗯，都听你的。”谢煜扶着姜盛漪坐下。
桌子早已被机灵的下人收拾干净，此时正好有一个紫衣丫鬟端上来一碗赤枣乌鸡汤，汤面清澈，没有一点油星子，让姜盛漪食指大动。
“一会儿我想出门一趟。”姜盛漪拿起汤匙，搅动了两下，“我要挑几块布料。”
谢煜微微颔首，帮姜盛漪拂开脸颊上的碎发，声音柔和了几个度：“我下午向大理寺告假，陪你一块去。”
*
喝过汤，二人坐上马车离府。
车夫的技术很好，姜盛漪坐在软垫上，腰后枕着软靠，没有感受到丝毫的颠簸。
顾忌着姜盛漪有孕，马车内并没有熏香。姜盛漪觉得有些闷，推开轩窗，往外看去。
马车正行使在平坦的东大街上，路旁的商铺鳞次栉比，还有不少小商贩吆喝。大概是快到秋收时节，姜盛漪瞧见不少进城的农户。
嘚嘚的马蹄声停下，姜盛漪从窗外收回目光。
“侯爷，夫人，已经到了。”马车夫说道。
谢煜放下案牍，率先一步下了马车。他撩开帷裳，向姜盛漪伸出手。
姜盛漪躬身离开车内，把手放在谢煜宽大掌心中，谢煜另一只手搂住姜盛漪的腰，将她抱下来。
绣鞋踩实，姜盛漪抽了抽手，却发现谢煜仍然握得紧紧的，牵着她往布料店铺走去。
跨过门栏，商铺的管事立马迎了上来。商人日常同人打交道，眼尖利得狠。尽管姜盛漪和谢煜都喜素净衣裳，但观周身气质不俗，且衣服布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用的上。
于是管事一把拉开欲上前的店伙计，自己顶上去了。
“老爷，夫人，二位可以到处看看啊。”管事笑得谄媚，“我们店可是全京城最全的，贵女太太都爱来我们家买衣裳。”
谢煜甚少来这些地方，姜盛漪便主动开口：“我想买几块布料做衣裳。”
管事的眼睛里闪过精明的光，他看见姜盛漪手一直下意识地护住腹部，心下了然：“夫人可是要给孩子做衣裳？”
见姜盛漪点头，管事忙说：“夫人这边请，前些时日刚从江南来了批新的提花绸，十分柔软，最适合给小孩穿不过了。”
姜盛漪跟着管事往里侧走去。
管事舌灿莲花，姜盛漪瞧着这些布料都十分不错，便想问问谢煜。回过头，发现谢煜并没有跟来，而是负手立在门边，正与一个赭色金边衣袍、略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交谈。
谢煜身着墨色印花圆领袍，眉眼深邃，轮廓分明，薄唇微微抿起，漫不经心地听那人说着。
似乎是感觉到姜盛漪的视线，他扭头看过来，顺带招了招手。
姜盛漪一愣，放下手中的绸缎走过去。
“鄙人姓王，见过夫人。”
姜盛漪才走近，中年男子就立马冲她打了个招呼。姜盛漪颔首，微微一笑，站到了谢煜身边。
王老爷装模作样地摇着羽扇，脸上堆着笑：“听闻夫人有喜，如今正在挑选布料做衣裳，不才家中正好有一匹上好的蜀锦，倒是可以献给夫人。”
见姜盛漪不说话，他有添了一句：“算作是在下的祝福，祝愿夫人母子平安。”这话属实不太像祝福。
姜盛漪隐隐听出了他话中带刺，心里略有些不快。
“那谢某隐就先谢过王老爷慷慨解囊。”谢煜轻飘飘地应下，“听说王老爷近来常常往春风楼跑，不知贵府是否也即将有喜事？”
谢煜话还没说完，王老爷脸色就难看了起来，他强颜欢笑：“哪有的事，侯爷可别乱说。”
“若有喜事，谢某定会备上厚礼送至贵府。”谢煜面上不带笑容，显得格外认真，“蜀锦就劳烦您送至侯府了。”
王老爷不敢再说什么，他也怕自己去春风楼的事什么时候会被谢煜抖出来，一摆手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姜盛漪看着他快速地摇着羽扇，似乎被气得不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阿煜，这人是？”
谢煜眉眼间也带了点笑意：“政见不和的人罢了。倒是为你要了匹布回来，可还满意？”
姜盛漪笑着点头：“满意极了。”
又在布料店买了几件衣裳后，姜盛漪和谢煜离开此处。姜盛漪平时很少出门，如今难得有机会，再加上今日心情不错，想要再逛逛。
东大街是京城最繁盛的一条街，市集商贩、三教九流大都聚在此处。
“劳烦拿两盒酸枣。”
谢煜从怀中拿出银子递给如意坊的伙计，买了一盒姜盛漪突然馋上的酸枣。
接过酸枣盒，姜盛漪顾不上礼仪捏了一颗吃。方才逛街时，姜盛漪忽然就很想吃酸的，怎么也止不住的心痒，就拉着谢煜直奔如意坊而来。
“夫人，请问，请问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
突然，一个干涩、细小的声音传来，姜盛漪一惊，循声望去，发现了一个刚到自己腰部的女孩。
小女孩头发枯燥、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姜盛漪心生怜悯，弯腰问：“你想要吃什么呀？”
女孩有些胆怯，伸手指了指姜盛漪手中的酸枣盒。
姜盛漪笑笑，干脆将两盒酸枣都塞给了她。女孩得了食物，欢喜地道谢，转身迅速跑掉了。
姜盛漪看见她离开的地方，还有好些个和她境况相似的人，有男有女，老少均含，但都是衣衫褴褛。
“阿煜，怎么京城中突然多了这么多小乞儿？”姜盛漪忧心忡忡，不安地问。
谢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乞儿离开的地方，低声答道：“大概是城外跑进来的，回头我知会一声皇城卫。”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吧。”谢煜又道。
虽然还有些疑虑，但姜盛漪也没有多想，应了一声。
回到府中，谢煜送姜盛漪回了屋，随后便去了书房。
此时，王老爷的那匹蜀锦已经摆在案上。姜盛漪拿起来，颇有些爱不释手。
将蜀锦收回柜子里，姜盛漪才坐下不久，下人便进来了。
“侯爷，夫人，老夫人那边派人来了。”
姜盛漪道：“快请进来。”
老夫人派来的人是身边最信任的钱嬷嬷。
钱嬷嬷走进来，对着主座上的姜盛漪行了个礼。
“侯爷，夫人，这是老夫人派老奴送来的。”钱嬷嬷示意后头捧着托盘的小丫鬟上前，“一点薄礼，恭喜夫人怀上子嗣。”
姜盛漪端坐着，微笑颔首：“多谢母亲挂念。”
姜盛漪话音刚落，钱嬷嬷就开口了，神情谦卑，说的话却毫不客气：“老夫人还特意叮嘱，这是侯府的第一个子嗣，夫人定要好好保重。”
姜盛漪二人与老夫人的关系向来不亲近，只因谢煜并非老侯爷嫡出，而是一个舞姬所出。若非意外，他也不可能继承爵位。
谢煜式微，在侯府没什么根基。老夫人又占了嫡母的名头，孝字当先，常常是打压、警醒谢煜。
钱嬷嬷代表老夫人，对姜盛漪和谢煜也硬气。
“多谢母亲关心。”姜盛漪十分客气，“改日得了空我再亲自去谢过母亲，不知母亲可还说了什么？”
钱嬷嬷哽了一下，心下更觉得姜盛漪是个性子软的，只道：“没有了。老奴就先行离开，不打扰夫人了。”
姜盛漪点点头，一边的弄晴上前往钱嬷嬷手中塞了个荷包。
“今日喜事，这是一点心意，辛苦嬷嬷了。”姜盛漪喝了口茶，“嬷嬷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