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家少爷——”
伴随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一个青衣少年面色惊慌地扑了过来，十六在他即将碰到自己之前，五指一松，于是身旁那只断了的大手失了力道，哀哀垂了下去。
本要去扒拉十六的元月眼睛急缩，连忙一把扶住了旁边已经痛的打摆子的白衣男子。
“你——我不是让你放开我家少爷吗？”
“我是放开你家少爷了啊。”
“你就是这么放开我家少爷的？”
刚才视线被遮挡，元月其实没看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扶住人，才发现他家少爷右手断了。
十六看着少年一把拽起了白衣男子的右臂，那只大手就像个招财猫似的上下摆了两下子，最后无力垂了下去，不由气笑。
怎么了，这一个两个的，都碰瓷碰上瘾了？
她决定收回刚刚觉得这小东西还有点脑子的看法，这小东西就没脑子，比他那没脑子的主子还没脑子。
按照道理，遇见了这样的事，是个人都该好好解释一番的，但十六不，她偏不，看着元月像只炸毛的狮子一般瞪着自己，她甚至好笑地抱起了肩。
“怎么滴，是我弄的，你想找我干架啊！”
嚣张，实在太嚣张了，怎么会有这样坏的人，竟然行凶后，还这样挑衅的。
元月实在被气狠了，拽着右臂的手一松，于是，那只“招财猫”手臂一落，又在空中荡了两下子，最后垂了下去。
白衣男子经刚才反复摆弄，脸色一片惨白，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但元月完全没看见，他甚至松开了扶住人的手，一撸袖子。
“公子，你且等等，让我先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他来势汹汹，十六自然也握拳做好准备，双方犹如两只蓄势待发的利箭，只待一触即发，两者相遇，擦出个天雷动地火。
说时迟那时快。
“元月不可——”
“三少爷！”
一重一轻，一高一低，一老一少，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也让即将爆发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元月停自然是因为他主子的训斥，十六却是因为那道高高的“三少爷”，说话的人正是一名白须灰衣的老者，他身后跟了一群人，腰间无不佩戴了一枚“沐”字令牌，正浩浩泱泱往这边靠近。
“沐”字，再加上那声“三少爷”——十六脑子一咯噔，刚才她掐断手腕的那个傻子莫不就是她这次任务的对象，虚剑山庄的三少爷，沐雪海吧！
她大脑转的极快，原本是要去凑人的手一转，一把捏住了旁边白衣男子的手臂。
“刚才是我得罪了，我的错，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为了给未来三个月的“东家”留下个好印象，她甚至还破天荒地咧了下嘴角，同时另一只捞起了旁边垂下去的大手。
不就是断个胳膊么，小事情，重新接上就是咯！
从小到大不知给自己接过多少次胳膊和腿的十六信心十足，双手往中间一撮，觉得这次肯定能弥补刚才的“误会”。
然而，下一刻，她破天荒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清楚的听见“咔嚓咔嚓”——那手不仅没接上，胳膊反而碎成几块了。
“你这妖女，又害我家公子！”
元月是离得最近的人，最先反应过来，抬起一巴掌扇了过去。十六眉梢一动，两个旋转侧身避了过去。
她不是打不过，只是不可置信。看着白衣男子刚才只是大手无力垂了下去，现如今整只胳膊都无力垂了下去，她有些惊疑地抬起手掌望了望。
没错，这还是自己的手啊，也没用力啊，怎么随便一捏，就把人骨头捏碎了呢？
难道那人还是个瓷娃娃不成？
她又惊又疑地往对面望去，就见那个刚刚出声唤人的白须老者已经走了过来，元月见到他如见到救命稻草，连哭带喊叫出声。
“贾伯伯，快救救公子吧！”
“贾”——正是钱管事跟自己说的虚剑山庄管事的姓氏。
十六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实在是流年不利，要不然怎么在这坐了大半天，随手扶了个人，就把任务对象的半个膀子都给掐碎了呢。
掐碎也就掐碎吧，反正最后都是要被杀掉的，不过这样一来，自己还能混进虚剑山庄吗？
想起为了混进去，钱管事还找自己要了一万两银子，十六就觉得有些心疼。不是心疼银子，就是觉得吧，既然都已经花了银子，事情还没办成，这不是冤大头么！
她无语望天，觉得该怎样就怎样吧。
菩萨拦不住要死的鬼，要是沐雪海真的眼瞎，宁愿买那个骗子进去，也不要自己，那也活该他早死！
这样想着的十六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会在三个月后要去沐雪海的性命。
不过也是，自她这位观海一阁第一杀手接下任务以来，要杀的人从来不会活过三日的，这个沐雪海竟然还能好好的活三个月，可不该日日跪求菩萨，感谢菩萨大发慈悲吗？
那位姓贾的白须老头仔细检查了下白衣男子的右臂，面色沉凝地点了下头。
“整只胳膊都碎了，得回去找医师接臂！”
十六抱臂站在一旁，闻言一怔。
呵呵，还是粉碎性骨折！
元月太小，贾老头太老，一个身穿银衣的男子站了出来，将白衣男子背了起来，一行人就要转身回去。
“等等，”元月忽然出声，扭头指着十六道，“还得把这个妖女带回去，就是她把公子胳膊捏碎的。”
贾老头闻言目光把十六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沉吟了下才开口。
“姑娘，既然我家随从指认是你重伤了我家三少爷，大概要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了。不过你放心，我家少爷最是心善，他如今重伤昏迷，等到他清醒过来自会说明情况，要是发现误会了姑娘，老朽自然会备下厚礼，给姑娘赔罪。”
误会？
接连掐断了对方手腕和胳膊的十六如今也不敢那么确认了。
不过，这可是要进虚剑山庄。
虽然是被人当嫌疑犯“捉”进去的，跟想象中大不相同，但总归殊途同归，进去了么。就算最后不能留下来，至少也能为后面的行动探个路。
十六扫一眼伏在银衣男子背上昏睡过去的沐雪海，眼珠子一转，笑着点了点头。
“自该如此。”
突然冒出一个人，打断了原有计划，四儿本就傻了，如今眼见着他们要走，更不知刚才答应了她的那位公子会不会再回来，连忙一把跑到前面拦住人。
“带上我吧，带上我一起吧，”她一边央求，一边拍着自己胸前信誓旦旦保证，“我会洗衣做饭，还会扫地擦桌子，什么活儿都会干的！”
贾老头眉头一皱，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个疯丫头，见状抬抬手，就有手下上前一把抱住四儿，将她拖到一旁。
四儿一边挣扎一边叫。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公子已经答应买下我了，要是醒来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生气的。”
她像只发疯的小狗，一边拳打脚踢，最后甚至还忍不住张口咬住了抱她那人的胳膊，却仍旧挡不住那人将她拖到一旁的趋势。
就在她快要绝望之时，快要走远的贾老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拧眉。
“哪个公子要买你？”
有戏！
四儿眼睛一亮，立即伸手指着银衣男子背上的沐雪海道，“就是他，就是他答应要买我的。”
贾老头望一眼沐雪海，他已昏迷，自然不能回答，便又看向旁边的元月。
“确有此事？”
元月其实不太愿意公子买下这个丫鬟，连续三四个了，都死的莫名其妙的，实在不吉利，但又不能撒谎，只好丧着脸点点头。
“公子刚才是有这么一说，不过还没最终拿下决定。”
意思是，这事才成了一半呢。
贾老头又沉思了一会儿，才捻着胡须点头。
“既如此，就把人带上吧，到时候等三少爷醒来，再决定要不要她。”
沐雪海昏了，最大的就是贾老头，他一发话，刚才被咬都不松手的男子手一松，四儿重获自由，可以跟着众人一起回府了。
*
虚剑山庄是一片占地极大的庄子，连云叠嶂，浩如绿海，十六跟着贾老头一群人穿过层层护卫，直到沐雪海居住的临仙阁，才停了下来。
医师早已在阁中等着，等到沐雪海来了，一把拉着人，进了幕帐。
缇兰色的帐幔轻如薄纱，挂了好几层，十六跟其他站在帐外，看不清里面，只能隐约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片刻后，一个身穿紫衣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她跟十六一样扎了马尾，但是马尾用彩绳编了七八根辫子，每跟辫子底部坠着一个银色的铃铛，人一动，甩动的马尾跟着动，铃铛响起来，很是清脆悦耳。
但是她的脸色却不像马尾上的铃铛灵动，冷着一张脸，要是别人乍一看见，估计会以为自己欠了她半座金山。
她双手都是血，往旁边下人端着的盛水金盆里一放，血色蔓延，整个金盆里的水瞬间变成了红色。
“阿七，三少爷怎么样？”
贾老头带着元月迎上去。
十六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冷脸小姑娘就是他们口中的医师。
“死不了，反正他还没到二十呢。”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吉利！
十六眉毛微动，就见贾老头和元月沉下了脸，见他们这样，那个阿七一抿嘴巴，才改了口。
“真的没事，不过断了一条胳膊，已经接好了。”
她两只手从金盆里拿出来，接过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巾布擦手。
贾老头闻言神色一缓，元月也轻松了许多，想起什么又问，“那公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接手臂的时候，给公子用麻药了吗？”
“麻药，没啊，用那玩意儿干啥，”她一顿，想了想又道，“至于醒过来，也就一会儿工夫吧。”
她说话时目光一扫屋里的十六和四儿，瞬时了然地点了点头。
“哦，是带回红颜知已了是吧，还是娥皇女英，急着见人分大小？”她朝着两人暧昧眨了眨眼睛，揶揄道，“行吧，我这就拿针扎醒他。”
她将帕子往旁边金盆里一扔，转身撩开帐幔真的要进去扎人，旁边人见状赶忙急着要去拦她。
“不用了，我已经醒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阿七的手刚碰到帐幔时，便透过低垂帐幔传了出来，十六耳朵一动，听出来了，沐雪海是真的醒了。
但紧接着又想，自己该怎样解释一而再再而三废了他一只胳膊的事呢？
要不扯个谎吧，反正他那么傻，应该很好骗？
沐雪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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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