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郊外的雨像冰冷的箭矢般刺入地面。瓷站在废弃工厂的铁门前，钥匙在手中沉甸甸的——不是物理重量，而是它所代表的无形重担。三天前日内瓦湖的生死时刻仍在他脑海中闪回：俄的牺牲、卫的真相、谭德塞最后的警告...
"就是这里？"美抖落黑色风衣上的水珠，电子干扰器在腰间闪烁绿灯，"比想象中...普通。"
确实普通。这座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工厂废墟毫不起眼，周围桦树林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他们的紧张。瓷将钥匙插入锈迹斑斑的控制盒，出乎意料地顺畅转动了。
地下传来机械运转的闷响。地面突然震动，铁门旁的混凝土墙向两侧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老套的机关。"美轻声说，手却按在了枪柄上。
阶梯尽头是一道合金门，视网膜扫描仪闪着微光。瓷犹豫了——为什么柏林实验室会设置他的视网膜为通行许可？
"怎么了？"美注意到他的迟疑。
"这不合理。"瓷低声说，"我从未来过这里。"
美皱眉，突然掏出手机查看："该死，干扰消失了。刚收到白宫加密信息。"他将屏幕转向瓷，"看来我们不是唯一知道这个地方的人。"
消息只有一行字："'摇篮'优先级升至Alpha。必要时终止所有**样本。总统授权码：TearDrop-9。"
瓷的血液瞬间变冷。"终止所有**样本"——包括他们？
"任务始终是任务，嗯？"瓷无法控制声音中的苦涩。
美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听着，我接到的原始命令只是调查，不是杀人。更何况现在..."他的蓝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异常明亮，"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瓷想相信他。过去几个月，他们经历了太多——从最初的敌对到秘密相恋，从政治博弈到生死逃亡。但此刻站在这个充满未知的地下设施前，怀疑如毒蛇般缠绕心头。
"我们继续。"瓷最终说，将眼睛对准扫描仪。
绿光闪过。机械女声用德语宣布："欢迎回来，第七号研究员。"
门滑开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不是因为眼前的景象——一个标准的实验室走廊——而是那个称呼。第七号研究员？
"解释一下？"美的手再次移向武器。
瓷摇头，太阳穴突然刺痛："我...不知道。"
他们谨慎地前进。走廊两侧是透明观察窗，后面排列着数十个培养舱。大多数空了，但有几个仍漂浮着人形轮廓——有些像卫的复制体，有些则明显是不同个体。
"人类意识数字化实验..."美轻声读出墙上的德文标识，"始于1989.11.9。"
尽头的主控室门自动开启。巨大屏幕上突然亮起一张熟悉的面孔——年轻至少三十岁的俄，金牙闪闪发亮。
"终于！"数字俄大笑，"我赌谭德塞会派你们来。"
美立刻举枪瞄准屏幕："什么鬼东西？"
"放松，牛仔。"数字俄撇嘴，"我只是个高级AI，咬不了人。"他的图像转向瓷，眼神突然柔和，"你长大了，小七。"
瓷的头痛加剧。一些碎片般的画面闪过——白色实验室大褂，冰冷的手术台，针头刺入后颈的锐痛...
"我不明白。"瓷按住太阳穴，"我从未来过这里。"
数字俄叹了口气："记忆封锁还在运作。看那个。"
墙上屏幕切换成一张老照片：一群穿白大褂的科学家围着手术台，台上躺着一个小男孩——不超过十岁，黑发，右眼角有颗独特的痣。瓷的痣。
"这是...我？"瓷的声音发颤。
"1989年11月10日。"数字俄的声音罕见地严肃，"'守墓人'组织绑架了七个天才儿童，将量子芯片植入你们大脑。你是唯一存活下来的。"
美的手枪缓缓垂下，震惊地看向瓷："你是说...瓷也是...？"
"不完全是。"新声音插入。另一个图像出现在侧屏——德国前总理科尔，同样年轻得不可思议。"小七的芯片从未激活。我们把他送到中国，希望'守墓人'永远找不到他。"
瓷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美及时扶住他，但眼睛没离开屏幕："所以整个'摇篮'计划是什么？为什么保存你们的意识？"
数字俄和科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科尔开口："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塌前夜，我们发现了'守墓人'的暗杀计划——他们无法容忍东西德统一。俄冒死警告我，但代价是他必须假装背叛，打入组织内部。"
"而我失败了。"数字俄苦笑，"只来得及在死前把意识上传到这里。科尔也是同样命运。"
瓷的头痛达到顶峰。记忆如洪水般冲破闸门——白色房间里的测试，穿黑袍的"守墓人"，还有...谭德塞年轻的脸，给他注射最后的药剂："睡吧，小七。等你醒来，会开始全新人生。"
"瓷！"美焦急的脸占据全部视野，"呼吸，跟着我呼吸！"
瓷这才发现自己蜷缩在地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美温暖的手捧着他的脸，蓝眼睛里盛满纯粹的担忧。
"我...想起来了。"瓷艰难地说，"他们抹去了我的记忆，给了我全新身份...卫不是第一个派来监视我的。"
数字科尔点头："谭德塞一直暗中保护你。但当你和美的关系引起'守墓人'警觉后，他们激活了卫的隐藏协议。"
美突然转向屏幕："等等，如果瓷大脑里有芯片，那现在——"
"正在激活。"数字俄严肃地说，"你们踏入实验室的那一刻，信号就发出了。英很快会找到这里。"
仿佛印证他的话，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灯光旋转闪烁，机械女声用多国语言重复："检测到未授权入侵。自毁协议启动。剩余时间：15分钟。"
"不！"数字科尔大喊，"我们没有启动这个！"
"是'守墓人'。"数字俄迅速操作看不见的控制台，"他们远程接管了系统。孩子们，你们需要立刻下载这个。"
主控台弹出一个数据端口，U盘大小的芯片自动弹出。
"所有研究数据，包括量子芯片的弱点。"数字俄解释，"带它去北京西山实验室，那里有能解除瓷脑中芯片的设备。"
美抓起芯片塞进口袋："一起走！"
"我们只是数据。"数字俄微笑，"真正的俄已经用生命完成了他的救赎。"他的图像开始闪烁，"记住，出口在右侧通风井。还有...告诉现在的德国总理，我原谅他了。"
屏幕熄灭前，数字科尔最后看了瓷一眼："活下去，小七。这次让历史成为历史。"
美拉起瓷冲向指示的通风井。背后传来爆炸声，热浪推着他们前进。通风井狭窄阴暗，美在前方开路，不时回头确认瓷的状况。
"你的记忆...都回来了？"美在攀爬间隙问。
"碎片。"瓷喘息着，"足够知道我们正在对抗一个存在半个世纪的影子组织。"
他们爬到井口，美小心推开生锈的栅栏。雨仍在下，但远处传来直升机的声音。美刚探出头就立刻缩回："武装小队！英带队！"
瓷从缝隙看到——百米外，英穿着防弹衣站在雨中，周围是至少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人员。更可怕的是，他们中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卫，或者说是他的机械版本，双眼发着不祥的蓝光。
"通风井另一端。"美迅速决定，"我们——"
话音未落，卫的头突然转向他们的方向。机械声音穿透雨幕："检测到目标。执行清除。"
"跑！"美拽着瓷跳入雨中。
他们冲向桦树林，子弹在身后激起泥水。瓷的肺部灼烧般疼痛，但不敢停下。美突然将他扑倒，一发狙击弹擦着头皮飞过。
"分头走！"美在瓷耳边急促地说，"我引开他们，你去——"
"不！"瓷抓住他的衣领，"不再分开！"
美的眼神动摇了一瞬，随即点头。他们改变方向朝废弃铁轨跑去，那里停着一辆生锈的货运车厢。刚躲进去，就听到脚步声逼近。
美掏出枪，只剩三发子弹。瓷从车厢缝隙看到卫和两名武装人员正在靠近，英在不远处指挥。绝境。
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俄式咆哮响彻雨夜："Cyka blyat！"
一辆装甲车如钢铁巨兽般冲出树林，径直撞向卫。枪声、喊叫声、金属碰撞声混作一团。装甲车后门猛地打开，露出令瓷难以置信的身影——
"俄？！"
确实是他，尽管腹部缠着渗血的绷带，金牙却依然闪亮："上车，爱情鸟们！除非你们想当筛子！"
美和瓷没时间思考死人如何复生，跳进装甲车。俄猛踩油门，车子碾过灌木丛冲入树林深处。后窗显示卫正以非人的速度追赶，但很快被甩开。
"你没死？"美喘着气问。
"死了，但没完全死。"俄咧嘴一笑，扯开绷带露出下面的——金属部件？"1989年的小礼物。科尔给我装了第一个原型机械内脏。"
瓷盯着他："你知道我的过去。"
俄的表情罕见地柔和："我帮你逃出来的，小七。送你上那架去中国的飞机。"他猛打方向盘避开树桩，"现在我们有新问题——英拿到了部分'摇篮'数据。如果他激活量子网络中的其他休眠体..."
"全球范围内的数字人起义。"瓷接上他的思路，记忆越来越清晰，"'守墓人'一直想用这个技术控制世界领导人。"
装甲车突然急刹。前方道路被倒下的桦树阻断。更糟的是，后方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步行！"俄扔给他们两个背包，"食物、武器、假护照。向东走五公里有安全屋。"
"你不一起？"美问。
俄摇头："我引开他们。"他看向瓷，突然用俄语说了什么，然后换成英语，"记住，芯片必须在72小时内解除激活，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说，但瓷明白。量子芯片完全激活后，他将不再是"瓷"，而是一个被程序控制的傀儡。
俄下车前最后拍了拍美的肩："照顾好他，美国佬。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装甲车轰鸣着冲向相反方向。美和瓷潜入茂密树林，听着远处交火声渐渐减弱。雨变小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北京西山实验室。"瓷低声说，"我们怎么去？"
美检查背包里的物品："私人飞机太危险。火车或..."他摸出一个信封，抽出里面的文件，"联合国外交邮袋特权？联还活着？"
瓷想起谭德塞的话——联知道的不比任何人少。也许这位看似温和的秘书长才是整张网的核心编织者。
他们沉默地跋涉在潮湿的树林中。美突然停下，抓住瓷的手："无论你大脑里有什么芯片，无论过去如何...你依然是瓷。我爱的那个。"
瓷想回应，却感到后颈一阵刺痛。视野边缘闪过蓝色数据流——芯片正在加速激活。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尖叫："快走...时间不多了..."
美背起他，在晨光中向东方奔去。远处，俄的装甲车爆炸的火光映红天际，而更远的西方，英正看着平板电脑上闪烁的蓝点——代表全球范围内正在苏醒的数百个量子意识体。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