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个烟要这么长时间吗?”贾斯帕假惺惺地关切道。
“抽烟时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加百列走回餐厅,重新坐回桌前。
路易斯优雅地翩然而至,拿出两个香槟杯给他们注满开胃的气泡酒。
“祝你长寿。”贾斯帕向加百列举杯。
加百列心不在焉地举起香槟杯匆匆一碰。
“行了,虽然你一直没个正经样子,但是你确实很会挑选餐厅。”贾斯帕咂吧了一下舌头,品尝着香槟气泡在舌尖绽开的感觉,“也许我当初真的应该定个这家餐厅的位子,我老婆大概会喜欢的。”他放下酒杯,看向加百列。“……夏瓦利耶?”
加百列似乎并没有仔细品味手里的美酒,他的目光游移,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的面前勾着手指转移走了他的全部心神。
“嘿!夏瓦利耶!”贾斯帕在加百列眼前打了个响指。
加百列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有些愣愣地看向他:“……嗯?”
“你又这样了。”贾斯帕的双眼写着关切与困惑,“好的我明白,你其实这几个月一直被那具无头无内脏尸体的案子搞得心神不宁,但是兄弟,说实话,我觉得这个案子以咱们现在这个进度是破不了的,我们完全就是无头苍蝇一般。”
加百列依旧没有专注听他讲话,自顾自地品了一口香槟。贾斯帕瞅他这样,只得放弃劝解。
“现在杜波依的这个案子说不定能让你喘口气,起码这个蠢蛋失踪之前还来过这么好的地方,能让我们也借机好好享受一下。”贾斯帕再次拿起酒杯。
“是啊,是个好地方。”加百列咽下口中的气泡酒,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他低头摆弄着银质餐具,将黄油刀把玩在手掌心。
“所以,”贾斯帕品完令他十分满意的餐前酒,再次将目光移向加百列,企图唤起他的兴趣,“刚刚你在餐厅外面观察到什么对杜波依案子有用的东西了吗?”
“嗯……”加百列将黄油刀旋转在右手的几根手指之间,“和其他那些高级餐厅没什么区别。”他放下小刀,“不过……这家餐厅的主厨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贾斯帕的眉毛挑了起来:“哦……那好……让我猜猜,”他双手手指交叉抵住下巴,“这位主厨是位女士?”
加百列没说话,喝了口酒,点点头。
“哈……”贾斯帕的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一定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女士。”
加百列瞪了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早就说过了,夏瓦利耶,”贾斯帕伸出手锤了一下加百列的肩膀,“你别以为我今早和你在圣奥古斯丁那里吃饭时没注意到那位姑娘。没错,夏瓦利耶警督,我早就和你一样听出来她是月神的主厨。而她仅仅一个只靠侧影就把你迷住了。哎呀呀……你的小头总是控制你的大头,要不然你的上一段婚姻怎么会如此惨淡收场?”
“请你不要再谈论我的婚姻了好吗?”加百列抬手拨拉开贾斯帕,“那已经是十几年之前的事情了?”他有些泄气,“那时候的我年少轻狂,才会做出闪婚又离婚这件蠢事。”
“这正是我想说的,你离婚多少年了就单身多少年了……是时候该对一个美女主厨出手……”
“咳……先生们,”路易斯突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们身边,将两人唬了一跳,“您二位的开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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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臭条子。”路易斯咒骂着走进厨房。
“注意言辞,小心欧仁妮扣你工资。”让-克劳德擦着手经过说到。
“哦是啊,”路易斯讥讽地说道,将撤下来的酒杯放到回收处,“要是你们听到那俩警察怎么背后议论咱们主厨的你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们说我什么了?”伊芙一副宠辱不惊的神色,镇静地弯着腰在取餐台给手里的菜品摆盘。
“说你牵动了他的小头什么的,要尽快对你出手。”路易斯翻了翻白眼说道。
诺亚听到这话,皱起眉头,把手里一整筐新鲜的活龙虾搬到让-克劳德所在的案台边:“这是他们可以说的吗?”他小声问道。
“他们想说什么我们当然拦不住,诺亚。”伊芙突然说道,诺亚有些惊恐地捂住嘴,“但是他们的小头还能不能有用就是另一回事了。”尽管她依旧背对着诺亚,但是她的语调听起来就像诺亚就站在她身边正在和她闲聊似的。
“主厨耳朵很灵的。”让-克劳德在耳边比划一下对诺亚说道。
“给,11号桌的海鲈鱼。”伊芙把浇好酱汁摆好盘的菜推给路易斯,“别摆出一副臭脸来,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给贱人服务了。如果这一点还需要我来教你的话,那么欧仁妮可以洗洗手下班了。”
“所以……嘿,诺亚,看着我。”让-克劳德轻唤道,让还在凝视伊芙的诺亚收回视线,专注到自己正在对付的龙虾上。
“啊……不好意思。”诺亚有些脸红地转回头来。
“看好了,我知道你在蓝带学校里学过,但是在餐厅,尤其是像这种饭点人特别多的时候,你处理起龙虾就一定要快准狠。你还记得学校里怎么教你人道处理龙虾吗?”让-克劳德固定住挥舞着钳子的龙虾,将厨师刀递给诺亚。
“记得。”诺亚点点头,接过刀柄。
“好的,我现在要让你挑战一下,尝试一分钟之内剥壳处理完一只龙虾。”让-克劳德看着诺亚双眼认真说道。
“一分钟?”诺亚瞪大眼睛,“学校里没给过我们这么紧的时间。”
“你这不就要开始学了吗。”让-克劳德耸耸肩,“先试一下,我给你按着它,来吧,胆子大一些。”
诺亚有些踌躇。他在蓝带高级烹饪学校学习的“人道处理”龙虾的方法是直接将龙虾脑袋劈成两半,但是……
一瞬间以前老师和父母的责骂突然浮上心头:你真是个废物,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能做砸了。
是的了,他能从蓝带顺利毕业获得实习资格就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在过去的二十年时间里他几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完美地搞砸,上一次他在学校和一个女同学搭档做龙虾就把人家的手给割伤了。
诺亚的右边眉毛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他几乎已经能预见到自己不中用地把刀尖刺歪在让-克劳德的手背上……
“来,把刀给我。”
耳边突然响起伊芙冷冷的话语,诺亚浑身一震,不知何时伊芙已经出现在他们俩的身边,正朝自己伸出手来。诺亚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手中的厨师刀递了过去。
“拜托,主厨,给这孩子一个机会。”让-克劳德摊手说道。
伊芙没有理会他:“看仔细。”她的语调不带一丝感**彩。
只见那只有成年人小臂大小的龙虾被她乖乖控制在手心底下,“咔”地一声,刀尖刺破龙虾的脑壳将其钉在案板上,随即刀刃落下,龙虾脑袋丝滑地被劈成两半。
厨师刀在伊芙手里旋转半圈,放在一边。随手拿起一把小巧的剪刀,熟练且迅速地插入龙虾脑袋和身子的连接处,几乎是片刻之间剪断了所有的筋膜,一手抓住脑袋一手抓住身子,手腕一转,便干净利落地分了家。
剪刀再次拿起,剪开虾背和腹部之间软壳,三两下剥出虾肉放在盘子中。虾壳放在一旁,拿起龙虾脑袋,剪下钳子和脑袋外壳,精准麻利地剪掉了两侧的腮叶挖出胃囊。
“好了,”她放下虾壳和处理好的虾肉以及剪刀,“一共41秒。”
诺亚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把剩下的龙虾处理了。”伊芙说道,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语气,转身走向处理肉菜的案台。
让-克劳德拍拍诺亚:“没错,”他沉重地点点头,“她这已经是最温柔的时候了。”
“哦,我的天啊……”后厨的门突然推开,艾米丽端着其他食客吃剩下的盘子走了进来,“那个美食家!那个搞测评的!她来了!”
伊芙停下脚步,看着艾米丽一张一合的嘴,浑身紧绷。
“这么早?!”让-克劳德发出一声惊呼抬起手腕看着他那个卡西欧手表。
“男的女的??”卡米拉隔着架子大声问道。
“看起来是那种难搞类型的还是和蔼类型的?”皮埃尔一边清理双手一边问着。
“她在哪一桌?”伊芙的身体终于松动下来,匆匆绕过架子和灶台走向厨房大门。
“14号桌,路易斯负责的那一片。”艾米丽站在大门后面,隔着门板上方小小的圆形窗户向外指着。
伊芙大步走到跟前,轻轻地踮起脚尖看向窗外。
只见1点钟方向靠近墙壁的角落里,一个系着沃霍尔风格的波点丝巾的优雅的金发女士坐在桌边,正在听着路易斯给她介绍今晚的特色菜和酒水。
“事情目前看起来挺顺利的是吧,”艾米丽也踮着脚尖看着那一桌,“至少没有在路易斯介绍完特色菜后嗤之以鼻。”
“……难说。”伊芙感觉心里七上八下,“不过她至少看上去是比较有品位的那种,不是tiktok上那种大呼小叫地到处乱打卡的博主。”
“确实。”艾米丽赞同地点点头,“她看起来就比隔壁13号桌上那两个人高档得多,听路易斯说他俩还是警司来着。”
伊芙挑起眉毛:“警察也来咱们这儿吃饭了?”她顺着艾米丽指指点点的方向看向13号桌。
“一般警察应该不会来咱们这里消费吧,警司倒也无可厚非。”艾米丽瘪了瘪嘴,“不过他俩看起来不像是高级警官。虽然其中一个看起来挺帅的。”
“哦,你这话最好不要让路易斯听到,他会心碎的。”卡米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了她们,三个姑娘一起挤在门边垫脚偷看,“不过你说得对,那个金色头发的看起来确实挺帅的。”
“呵……如果你要是知道了刚刚他们俩私底下怎么说主厨的……”让-克劳德也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她们身后,“就明白男人不管长成什么样其实都是一样的货色。”
“他们说主厨什么了?”艾米丽转头问道。
门板突然向内推开,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
“天啊,这么多人。”欧仁妮波澜不惊地走了进来,“把路挡得严严实实。”
“是你太矮了我们没从窗户那儿看到你。”让-克劳德嘟哝道。
欧仁妮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几个:“我还想问我们后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闲了。”
一听这话,艾米丽、卡米拉和让-克劳德迅速散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伊芙拉住欧仁妮的衣袖:“那个测评博主说什么了没有?”
“伊芙,放轻松。让人家喘口气,她才刚坐下。”欧仁妮拍拍伊芙的手背,“我进来是帮外面那两位警官挑瓶酒搭配他们今晚的正餐。”
“呃……他俩。”伊芙摇摇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走回到取餐台后,拿过喷枪拧开喷嘴阀准备给刚摆上来的奶油挞表面均匀喷火加热。
“放尊重些,他们是人民的公仆。”欧仁妮说着,打开酒库大门。
“人民的蛀虫吧。”伊芙小声嘀咕着,按下喷枪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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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请问目前您对前菜还满意吗?”路易斯礼貌地问道。
“嗯,非常美味。”波点丝巾女士放下手里的切片法棍,“这次的勃艮第蜗牛是我目前吃过最完美的。等会当我享用完我的正餐之后麻烦请你们的主厨出来,我希望能好好跟她表达我的欣赏。”
路易斯内心一阵喜悦,基本上稳了!
“……嗯,不好意思。”
只听身后传来这句话,路易斯无法控制地深呼吸一口后转过身去:“是的,先生?”他脸上挤出来一个非常得体的微笑。
加百列右手懒懒散散地撑着侧脸,左手的叉子对着盘子里的小牛胸腺不停地戳来戳去:“我也有话对你们主厨说。”
路易斯点头:“我可以向我们主厨转达。”
加百列咧嘴一笑:“这道小牛胸腺熟得太过头了,不够嫩,给我重新做一道。”
路易斯:“……哈?”
贾斯帕:“……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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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哈?”
“他就是这么说的!”路易斯把小牛胸腺丢回到取餐台上,“和那头肥猪一模一样的话!还是同样的13号桌!哦天啊……简直就是上次的黑色星期五重演。”
他崩溃地抬起手捂住脸,伊芙一言不发地拉过那盘小牛胸腺,用手指戳了戳。
和以往的每一道一样完美。
“得了,你怎么每次遇到一个混蛋食客就会崩溃。”站在一旁等着取餐的艾米丽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说的轻巧,你这么漂亮,世界对待美女肯定会比对男人更加优待。”路易斯放下手来丧气地说。
“不好意思,我除了这份工作之外,周末还会兼职在红磨坊做酒保,我遇到的混蛋数量你是无法想象的。你至少不会每周都会遇到一堆色眯眯的酒鬼尝试摸你屁股吧!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好好学习一下怎么自己打领带,并且练练你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你个巨婴。”艾米丽讽刺地说道,用毛巾棒擦拭干净盘子边缘后端起水晶鱼子酱向门外走去。
“先别管这么多了,高级警官我们惹不起。”伊芙把这盘小牛胸腺推到一边,“幸亏今晚的测评博主点的主菜是龙虾不用我负责,我再亲自给他做一份吧。诺亚,把这个丢了。”
诺亚走上来接过盘子:“……他肯定是故意的。”他撇了撇嘴角说道。
伊芙转头:“什么?”
“啊……我是说……”诺亚有些紧张地抱着盘子,“他肯定是故意的,你看看,他几乎没怎么吃就给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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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搞错,”贾斯帕有些暴躁地低声质问,“就为了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案子就在这个咱俩平常都没机会来的高级餐厅刁难一个厨师?”
“这还不是你给我的灵感?我亲爱的纳迪尔警官。”加百列从面包篮子里拿过一个酵母卷暴力地撕成两半,“要不是你今天早上在警局说的可能是主厨被杜波依反复刁难所以有了杀害他的嫌疑,我也不会决定今晚走这么一遭。”他说着,把酵母卷塞进嘴里。
“夏瓦利耶,你知道我把你当亲兄弟一样爱你,但是你这人真的是让人火大。我有的时候都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在认真对待这个世界。”贾斯帕一阵头疼,比起让杜波依的失踪案有进展来,此刻的他更害怕自己在这个人均消费六百欧元的高级餐厅因为加百列闹出的乱子而丢人现眼。
“放心吧,我的朋友,我心里有数。”加百列干巴巴地嚼着嘴里的酵母卷,“你的龙虾好吃吗?”
“简直超越了世间的任何珍馐。”贾斯帕叹了口气,由衷地说道,“这话最好不要让我老婆听到,因为我已经发过誓她的砂锅菜才是最好吃的。你呢?”他拿起刀叉给自己又切下了一块龙虾肉,“刚刚那道无辜的小牛胸腺你觉得怎样?”
“太美味了。”加百列痛苦地说道,梗着脖子咽下了嘴里的酵母卷,“美味到每和它度过一秒钟都是对我的良心的折磨。再多耽搁一会我就会狼吞虎咽进我的胃里而不是把它送回去。”
“你就继续这样自虐吧。”贾斯帕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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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端过去。”伊芙把重新做好的小牛胸腺重新摆上取餐台,“这次的小牛胸腺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嫩了,如果他还是说不够好的话你就……”
“你就乖乖端回来我们继续重做。”欧仁妮突然出现在路易斯身边打断了伊芙的话语,“伊芙,我说过的,顾客永远都是对的。”
伊芙重重地将将手边的毛巾猛抽一下拿回手中转身离开。
“路易斯,亲爱的,那个美食测评博主就坐在这两位警官的隔壁,你懂我的意思吧。”欧仁妮叹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正在擦拭盘子边缘的路易斯说道,“伊芙不懂事就罢了,你不能也让我这么操心。”
“我听到你说的了!”伊芙的声音隔着两个架子传了过来。
“我故意的!”欧仁妮毫不客气地喊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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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加百列摇摇头,把盘子往前一推,“根本就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标准。”
路易斯感觉到此时太阳穴那一块的血管突突跳得要爆掉了。他尽量稳住自己的语气,尽管声音有点发抖:“这已经是今晚为您重做的第三道了,请问您不满的到底是哪一点呢?”
“拜托,你们才是厨师,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顾客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对吧?”加百列注意到此刻身边的贾斯帕已经恨不得把脸埋进餐巾里了,而他依然坚持着自己这副非常欠揍的语气。
“不,先生。我们餐厅也需要听取客人的建议才能做出更好的服务。”路易斯微笑着,尽管他的双手紧紧捏着腰间围着的围裙,手背青筋凸起,“请问您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
“态度,完美的服务态度。”加百列说出这句话,感觉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了,“拿回去吧。如果你们主厨不理解的话,可以让她亲自来问我。”
路易斯心中默念着“顾客就是上帝”,从桌上拿起这盘看起来无可挑剔的小牛胸腺,嘴角绷得紧紧的。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波点丝巾女士:“女士请问你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波点丝巾女士正扶着侧脸欣赏着眼前的这出大戏:“哦,我还好,不需要什么。”她因为过于专注看着眼前这一幕,盘里的龙虾甚至都还没有吃掉多少,“我只是……比较期待接下来你们主厨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冲着路易斯眨眨眼,端起杯子里的霞多丽抿了一口。
路易斯点点头,绷着下颌端着盘子,脚步僵硬地走回后厨。
“记得提醒我,”贾斯帕把脸从餐巾里抬起来,“以后再去高级餐厅我打死都不会跟你一起来了。”
加百列没有理会他,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品着杯中的赤霞珠,双眼仔细地盯着后厨那边门板上的小圆窗户。
那扇窗户远没有巷子里那个后门上的窗户来的清晰,隔着这个距离他只能看见似乎有人在窗后挥舞着双手,路易斯走来走去。
看来自己真的把他们惹急了,估计要被拉进黑名单了。
这时,窗户后面路易斯停在那里,似乎有点惊讶,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在给谁让道。
“哦,该死。”加百列喃喃道。
果然,下一秒,后厨大门被猛地拉开,那个高挑美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来了。”加百列放下酒杯,有些紧张地坐直身子。
“什么来了?”贾斯帕还没反应过来。
“她。”加百列艰难地说道,好像嗓子里有铁锈。
不消几秒钟,伊芙就已经单手端着那盘刚被送回来的小牛胸腺,大踏步走到他们桌前。在她身后厨房大门那里,欧仁妮一脸绝望地摊开双臂。
“晚上好,先生们。”伊芙把盘子重重地放到他们的桌子上。她没有穿她的围裙,设计简洁的白色厨师服显得她凌厉又强势,即使是一个路人站在她面前都不禁要打个寒颤思索一下今天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听说你们对今晚的这道主菜有些意见。”
“我没意见。”贾斯帕第一时间举双手投降,“是他,他才是有意见的那个。”他毫不犹豫地就把身边的加百列卖了。
伊芙没说话,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直直地看向加百列,眉毛扬了起来,仿佛在说:“你不是有意见吗?说啊。”
加百列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他注意到了伊芙焦糖色的虹膜在餐厅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动人,左眼下面那颗小小的痣却又将她强硬的面部表情柔和了几分。
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在一开始他在巷子里隔着窗户偷看时就已经记忆深刻。此刻她的嘴唇倔强地微微撅起,却丝毫没有显出撒娇的神态。仿佛下一秒就会将面前的这个刁难人的食客拆吃入腹。
“咳……”加百列不自然的清清嗓子,“那个……我其实没有特别大的意见。”他甚至有点不敢看伊芙的眼睛。可是,该死的,他这辈子还没遇见过不敢直视的双眼,“我只是单纯对这道菜不够满意。”
伊芙点点头:“嗯,不够满意。”她伸手拿过刀叉,动作又快又狠地切下来一块小牛胸腺放进嘴里,“肉质柔嫩绵滑,几乎入口即化。”
她又伸出手指抹了一指尖的酱汁含进嘴里。
加百列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酱汁也浓郁鲜美。”伊芙将指尖移出,发出一声小小的“啵”,“先生,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您的不满意之处。”
“这个嘛……”加百列摆摆手,“这并不是我理想的小牛胸腺。”
“先生,我也没法理解。”这时旁边桌子上的波点丝巾女士插话进来,几人的目光转向她,“在做这次正式的测评之前,我其实来过月神餐厅两三次,主厨的小牛胸腺我每次都会点,是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毫无任何瑕疵的。”
伊芙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谢谢你,女士。”她心里涌出一股暖流,“真的是十分感谢。您今晚的用餐愉快吗?”
波点丝巾女士点头:“无与伦比。”
伊芙露出微笑:“有您这句话就够了。”她转头又看向加百列,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那么您呢?先生?您心目中理想的小牛胸腺是什么样子的?”
加百列凝视着她的双眼:“我不知道,你认为呢?”
伊芙的手在背后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我无法烹饪您想象不出的菜肴。”
“你能做到的,亲爱的。”加百列用尽了他能用到的最混蛋的语气,双手手背撑着下颌看着伊芙,“如果你觉得你能对得起这位女士的评价的话。”
这句话说完,整个桌子周围的氛围几乎瞬间冷了下来。
“好的。”伊芙的眼神暗了暗,语调冰冷地说道。
她端起盘子,双眼死死地盯着加百列:“我会尽我自己努力。”
这句话最后的语调简直轻不可闻,加百列没来由地感觉汗毛耸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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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顾客说了什么?”欧仁妮满脸写着惊恐。要不是刚刚伊芙冲出去的时候大吼了一句“谁都不许跟上来”她早就飞奔出去了。
“我说我会尽我自己最大努力,给他做一顿他能吃到的最——该死的——好吃的——大餐!”伊芙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重重地将盘子摔在取餐台上,随着一声清脆的爆裂声,白色的骨瓷盘在金属台上碎裂成几块。
伊芙猛地拉开冷库大门:“你在这干什么?”她吼道。
诺亚正蹲在冷库角落:“……我在帮副厨拿……”
“给我滚出去!”伊芙一把把诺亚提起来——她的手臂有力到了可怕的程度——将他推搡至门边。
诺亚踉踉跄跄地后退到冷库门板上,满脸写着惊恐。
伊芙蹲在储存肉类的冷柜前,伸手拉出来了最底下那一层的抽屉,捧出来一份看上去是新鲜宰杀好的胸腺。
诺亚帮她推开冷库大门,伊芙端起胸腺,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出冷库。
“伊芙,”欧仁妮紧张地走到她跟前。整个后厨里的厨师们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大气都不敢出,“你确定你在做什么吗?”
“我十分、无比、极其地确定,”伊芙极为冷静地说道,拿起尖刀,将白花花的胸腺割下,“我会给他做一顿他从没吃过的、毕生难忘的胸腺。”
诺亚站在冷库跟前看着伊芙的背影,目光忍不住撇向站在附近的让-克劳德。
果然,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今天中午是他陪着让-克劳德一起签收了所有送过来的采买的食材。所有的肉类都是他俩亲自监督放进的冷库。数量和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伊芙此刻拿出来的胸腺。
并不是他们今天签收和记录下来的胸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