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平米的楼层中只有几个承重柱立着,几扇破旧的窗户上随意地挂着几张布帘,将阳光隔绝在外,只透了一点隐隐的光亮进来,让这楼层显得空旷、阴冷而黑暗。暗灰色的墙壁上用钉子钉上了几具人骨,人骨旁边是一排排立架,立架上挂着各色各样的饰物,新旧不一,唯一的共同点是上面都沾着血迹。
人骨下面,铁链的一侧深深地嵌入墙中,另一侧则锁住了十几名浑身是血的人类,他们的身前摆放着几个不锈钢盆,里面还有一些食物残渣。因为被禁止发声,无一例外被拔了舌头,他们苟延残喘着,有几个人因为百受折磨,已然神智不清。
楼层中央放置着一套黑色的真皮沙发和一个茶几,沙发上,身着棕色衣服的男人正埋在一个女人的脖颈之中,女人眼神焕散,面色苍白。
气氛低沉得可怕。
茶几前跪着几个人,都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那个女人没有了气息,霍怀才将头抬起,把女人推到一旁,用纸巾拭了拭嘴角的血迹,看向跪在茶几前的几个人。
“一个女孩子?”他的眼中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也是吸血鬼?”
“不是。”
霍怀哂笑一声:“你们竟然被一个女孩子吓跑了!”
“那个女孩真的很强,我们在她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咔”的一声,话音戛然而止,他的头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角度脱离了身体,那具躯壳随即扑倒在地面。
霍怀丢掉手中的人头,看着剩下的几人:“我最讨厌找借口。”
其中一人赶忙开口道:“那个女孩穿着三中的校服。”
“继续去找凌绽。”霍怀走向窗边,从这最高的楼层处向眺望远方,这座城市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张扬而热烈,明媚而灿烂,可是,他不喜欢。
只有孟禹那样自以为视的家伙才会为了守护这座城市而干着与天性背道而驰的事。
“还有把那个女孩也带回来。”
凌绽一直在寻找栖身之所。
那天的记忆仍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咸蛋黄般的夕阳落下后,清风欢快地跑了起来,夏日的热气恋恋不舍地退场,街边的小贩如往常一样将车推出,穿着白背心的大爷开始在古桥的檐?下坐定拉起了二胡,这个城市开始歌唱。
一切都如往常。
一切都那么平常。
上完晚自习的凌绽与好友挥手告别,心情愉悦地走上那条回家的路,开始期待起父母给自己买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妈妈一定给他做了他最喜欢的啫啫鸡煲,应该还有配了酱油芥末的冰镇秋葵,爸爸应该给他买了无花果南瓜蛋糕。
或许是因为太过心急,中途他选择了一条不常走的小巷,想要抄个近路,快些回到家中。
就是在这个昏暗的小巷,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向他扑了过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他惊恐不已,想要大声呼救,但是嘴巴被死死地捂住了。
他以为自己遇到了歹徒,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寒冷无比,意识正在渐渐远离。
可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屠宰场里,水泥地面被暗红色的液体渗透,显得斑驳可怖。
他没有死,后来他想,他还不如死了。
透过满是刮痕已经发黄的透明门帘,他看见不远处立着的三个人影,他们一人拿着一个瓶子,瓶子内装着的却不是水,而是暗红色的液体。
而在他们脚下,躺着一具尸体。
恐惧的藤蔓悄悄缠绕住他的心。
但当他再将目光投向那三个人,看着他们手中那个暗红色的液体时,他突然觉得又饿又渴,想问他们能不能把东西分他一点。
凌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感觉整个身体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意直窜上脑袋。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的清醒,向他走来,只是才走了两步,他们就顿住了,往屠宰场的大门处望去。
“老大,他们找来了!”寸头男生对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说道。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身影猛地朝他们扑了过来,速度极快,快到凌绽都没有看清这场打斗是怎么开始的。
是野兽吗?
可是,城市里怎么会有野兽?
是人?
可是,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速度?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被还来不及动作,一个瓶子就因打斗被碰倒,滚落到他身边,暗红色的液体洒了出来。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再抬头时,看见了令他惊恐的一幕。
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生,竟生生地扯断了一个人的人头,凌绽也看到了他口腔中露出的尖牙。
尖叫声自喉中而起却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在他胸膛炸开,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在那个混乱的环境里逃出来的。
他拼命的跑着,觉得彻骨寒冷。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他无法接受。
直到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鲜血产生了极度的渴望,嘴中的尖牙也打破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一个怪物。
最开始的时候,他固执地不肯进食,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不吸食鲜血,他就还是正常人类。
直到那天,他饿坏了,缩在小巷里,一个女生恰好路过。他看着女生的脖颈,觉得那里的血管似乎快要窜出皮肤,在向他叫嚣着。
他终于忍不住冲出去,却被女生的惊叫声和小巷里又走进来的一个人而吓住,仓惶逃走了。
他一直没有回家,他也庆幸自己也没有回家,不然他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父母。
跑开后,他狠狠地打了自己几个巴掌,随后来到菜市场,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买了一只活鸡,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一边痛哭一边喝下了鸡血。
他不敢再坚持,害怕再坚持下去,自己真的会丧失理智,伤害别人。
在小巷里堵住他的人他并不认识,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找自己。那些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要抓他。
如果不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他一定会被抓走。
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齐帘找胡果果借了只觅踪鸟,为的当然是寻找凌绽的踪迹。
很快,她就在一座烂尾楼的阴暗角落里找到了凌绽。凌绽似乎在躲着什么,眼中充满了不安与恐惧。当他发现站在自己对面的是齐帘时,显然意外至极,但也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跟我走,从今天开始,你和我在一起。”齐帘看着凌绽,想着用什么理由来说服他,想了一会,终于想到了一个他应该不会拒绝的理由:“以后,我罩着你。”
凌绽缩在角落里,将头埋得很深:“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知道,吸血鬼。”
凌绽诧异地抬头看向齐帘,正撞进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又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些坚定与真诚:“你知道?你不怕我吗?”
齐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来,略有些惊讶地说道:“你这么弱,我为什么要怕你?”
凌绽有些沮丧:“也是。”
“所以,答案是?”
“我不走。”
刚说完,凌绽的身体微微抖了起来。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臂,艰难地开口道:“你快走,我快忍不住了。”
“你是饿了吗?”齐帘略一思索,便走到了凌绽面前,伸出手臂:“给你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