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颍将他扶起,靠坐在床上,便要转身去盛些饭菜来。覃芯却拉住了她,示意她要去桌上用饭。
“芯儿,我瞧你身子不大爽利,就靠在床上不好么?你想吃什么,我去拿来喂你。”
覃芯扭动着身体摇了摇头,“我既没有受伤,又没有生病,不过是......我没有那么虚弱的,可以去桌上用饭。”
“当真么?可不要逞强。”
覃芯始终红着一张脸,但态度却十分坚定,“我可以的。”
萧颍笑了笑:“那好吧。”
说着将他抱了起来,放到桌边的椅子上,放好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又去床上抱了一床软被来,给他垫在身下和腰腹处,做完这些,方才觉得满意,在覃芯身旁的位置也坐了下来。
“阿迴,有鱼脍呢,是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我府里的方师傅,以前在流云轩中掌厨,是我好不容易挖来的,片鱼脍的刀工可是一绝,你快瞧瞧每一片是不是都薄如蝉翼?”
萧颍闻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粉白的鱼片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盘冰块之上,在炎热的夏日里冒着丝丝寒气,看上去晶莹剔透,确实刀工不凡。但她见了却有些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芯儿,鱼脍是生冷之物,即使是夏天,也不应多食,尤其你又那么怕冷,待我离京之后,你千万记得莫要多吃。”
覃芯听完这些,似乎有些不解,看向她的眼神里也透着一丝委屈。
“阿迴,我并不爱吃鱼脍,鱼脍是你爱吃的呀,你都忘记了么?”
萧颍闻言有些楞怔,除了她中毒那几日,她与覃芯在一起用膳的次数,两只手便能数得过来了。可她中毒之时,根本不可能也不曾用过生冷的鱼脍,而其它时刻,便多半是在宫宴之时了。到底是哪年的宫宴呢?萧颍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来她何时说过这话,更何况事实上,她其实并不喜欢鱼脍,覃芯究竟为何会误以为她喜食鱼脍呢?
覃芯瞧着萧颍的神情,便知她多半是想不起来了,亮晶晶的眼睛转瞬就暗淡了些,“那年宫里的中秋宴,最末一道便是靖县新贡的鲥鱼脍,当时我已经吃得很饱,又嫌它入口冰冷,可是母皇却对它大加赞赏,我实在吃不下了,又不能拂了母皇的面子,就想让赵阿父将它偷偷撤下,再拿去倒掉。可是却被你瞧见了,你对我说,这样新鲜的鲥鱼捕捉已是十分不易,运来京里更是劳师动众,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实在不应该如此糟蹋,而身为一国之帝卿,更不该如此奢靡浪费。你当时的语气十分严厉,好像我犯了极大的错似的,可我也不是故意想要浪费,只是真的吃不下了,于是就哭了起来,你见我哭了,便又说我怎么这么娇气,动不动就爱哭,你又没打我,有什么好哭的。可我当时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委屈,哭得怎么都停不下来。你见我如此,又说实在吃不了就算了,你最爱吃鱼脍,你来替我吃掉就不算浪费了。阿迴,我们小时候的事,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不知何时又盈满了委屈的泪水,仿佛萧颍只要点了头,他便随时都能哭出来。
萧颍恍然大悟,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年夏末秋初,她不过刚满九岁,正是男女该有避忌的时候,可覃芯却老爱往东宫跑,扰得她课都听不好,于是她也总爱挑他的毛病,可每回她若是言语过重了,覃芯就只知道哭,还爱去太女和骊贵君那里告状,害得她被阿姊笑话了好几回,后来见着覃芯哭个不停就有些害怕,想来那次也是如此,她定是为了不让他再哭,才谎称自己爱吃鱼脍的。
再后来呢,阿姊也受不了覃芯日常来东宫里捣乱,便去了母皇那里告状,再加上她们年纪渐长,知道了男女大防,便极少往来了,直至后来定了亲,也是越来越疏远,再后来,更是形同陌路。覃芯于她,不过是儿时惹人讨厌的爱哭鬼而已,可他却将她的事记得那么清楚,他那时,也不过才将近十岁吧。
“芯儿,我……”萧颍满心愧疚,可是纵使有千言万语,也汇不成一句赎罪之词,事实就是如此,她前世确实对不住他,就是今生,也不过才对他好了月余而已,到如今她也对他的喜好所知甚少,吃食上也只知他喜欢蜜饯而已。
“芯儿,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好么?日后我也让王府的厨子日日做给你吃。”萧颍说着,将覃芯抱到膝上,替他擦去泪水,怜惜地说,“怎么这么爱哭呢?真是由小到大都没变过,好芯儿,以后都别哭了好不好?”
“还不是因为你老爱欺负我,从小就是这样。你若是不欺负我了,我自然是不会哭的。”
“嗯,以后我定不会像之前那样欺负你了,不过嘛......”萧颖意有所指,见他暂且还止不住眼泪,便自作主张地为他舀了一勺汤,仔细吹凉了,才送入他口中,“鸡汤最是滋补,芯儿你这样瘦弱,正该多用些,将身体养好了,我才能放心。”
覃芯闻言却似突然提起了兴致,抬头看向她,双眼亮晶晶的,小声问道:“阿迴,你说,我们这样了,会有宝宝吗?你喜欢女孩儿还是男孩儿呢?哦,对了,临川不能无后,你一定更喜欢女孩儿吧?可是,若是先有了儿子该怎么办呢?”
萧颖哭笑不得,若她们眼下就有了孩子,皇帝只怕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吧。
但覃芯看上去竟然颇为期盼,萧颍不愿扫他的兴,只好含糊哄着:“日后定是会有的,只要是芯儿生的,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若是先有了儿子,那也很好,我上面还有三个兄长呢,我虽然很少见到他们,但他们每回随妻主来京中,都十分照顾我,可见,有兄长也是极好的。”
“可若是一直没有女儿呢?”覃芯竟然已经开始发愁了。
萧颍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笑,随口应付道:“那便一直生,生到有女儿为止。”
“可是……若是一直都没有呢?阿迴,你......会不会纳侍啊?”
萧颍其实对女嗣并不十分看重,若非如此,前世也不会一直到死都没有任何后代了,可是显然覃芯却十分在意。
“芯儿,我都说过好几回了,我有了你,别人便再也入不了我的眼,这一辈子我都守着你,再不会看旁人一眼,不管有没有女儿,我都是如此,你日后可别再这样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覃芯点了点头,这才高兴了些:“阿迴,我们一定会有女儿的,即使这次没有,下次也一定会有的。对了,你不尝尝鱼脍么?我专门吩咐厨房做的。”
覃芯精心准备的鱼脍,萧颍自然不忍拂他的意,更何况,她在吃食上本就没有明显的好恶,当下便伸箸夹了一片,一尝之下只觉得鲜嫩脆爽,滋味甚至比宫宴上尝过的,还更好些,由此可见,覃芯找来的这位厨子确实不同凡响。
“好吃吗?”
萧颍心中感动,点点头:“我竟不知你待我如此,若我早知……罢了,芯儿,你也告诉我,你平日里最爱吃什么用什么好不好?”
覃芯却不愿多提,只因他觉着自己的喜好既挑剔又繁琐,说出来恐怕阿迴不喜,便含糊其辞道:“阿迴,待日后我们成了婚,左右都是我在安排这些,你公务繁忙,想来根本管不到这许多,我只要知道你的喜好便够了,你都交给我来安排,好不好?”
萧颍听了,虽然觉得有几分古怪,但如今俩人都似浸在蜜中,便也没有多想,只留了个心眼,趁着眼下喂饭的时机,多留心一二便也知晓了。
这一顿饭喂下来,萧颍发觉覃芯惯爱一些瞧上去并不起眼,但制作工序却颇为繁琐的菜式,其中用的最多的,便是珍宝鸭和芙蓉肉了,放在平时,她少不了要嗤之以鼻,但如今只是默默记在心中,想着将来有一日总能派上用场。
用完膳,徐阿父便带着人来侍候覃芯沐浴。虽然萧颍心中清楚,徐阿父他们应当已经知晓今日之事,但她仍旧不愿情|事之后的覃芯被旁人看了去,便坚持着让徐阿父带来的人先回去,又让徐阿父带她去浴间。
徐阿父老脸一红,瞧了瞧主子的脸色,见覃芯躲闪着目光,并不看他,也只得叹了口气,任命地带着萧颍去了侧院。
侧院里别有洞天,一进院门便是一扇假山石做成的屏风,四周围种满了花草,地上则铺满了白色的鹅卵石。绕过屏风,又是另外一副景象,院落当中是一座木制的亭子,与林间的那座亭子全然不同的风格,地面及其低矮,离地不过寸许,亭子中央凿出了一汪水池,而池子四周则由白色的大理石砌成,水池北侧上方悬着一只半人高的石凤,而那凤的嘴里正往外冒着汩汩泉水,泉水落在池面上,带起了缭缭白烟,瞧着应当是一处温泉,只是不知这温泉是人为烧制还是天然引流了。
饶是萧颍生于王府之家,又自小长在宫中,也极少见到如此奢华的用度,不由得暗暗乍舌,惊叹过后,心中又有些空落落的,她的芯儿,也不知为何竟然会看上她这个莽直之人,这辈子跟了她,终究也还是下嫁了。
休息了一天,有些太开心了,今天就更晚了些,明天尽量早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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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