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多日，宁弈再一次回到了顾行舟的房子里。其实宁弈原本是想回自己的公寓的，但顾行舟就那么默默地拽着他的衣袖，眼神里甚至能看出一丝可怜。
宁弈：“……”
不是娱乐圈高冷之花吗？怎么突然就有种他这几年白长了的感觉？
于是稀里糊涂地到了顾行舟家。
时间还早，顾行舟给宁弈倒了一杯水，然后抠了抠脑壳：“你坐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家里什么都没有。”
“一起去吧。”宁弈站起来。
顾行舟不太自在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对宁弈说，先前在录节目不方便，然而等真正有了机会的时候，他却又像是近乡情怯一般，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些愤怒的情绪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已经被消磨掉，留下的全是对宁弈的愧疚。
当年他就那么失踪了，宁弈……
不能想，一想，他就想心疼。
两人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顾行舟一边推着车，一边从货架上扫下不少零食，没过一会儿，就装了大半车。
宁弈把里面的零食拿出来一些，“你不用这样。”
顾行舟一顿：“这些不都是你喜欢吃的吗？”
宁弈看了他两秒，微叹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我早就不爱吃了。”
他现在都二十多了，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长身体，啥都爱吃，白米饭就点咸菜都能干几碗，现在早就没有那么好的胃口了。
“对，那就少买一点。”顾行舟又帮着宁弈把那大半车零食往回放。
东西买齐之后，两人重新回到顾行舟的家中，顾行舟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宁弈就主动去按大门的电子锁：160610。
顾行舟看着宁弈熟练地输入这串数字，莫名有些羞耻，“你知道这个密码的含义吗？”
宁弈勾了勾唇角：“知道，16年的6月10号，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去学校估完分后，你约我见面，然后我回应了你的表白。”
顾行舟脑子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这些画面拼在一起后，逐渐拼凑出了当年的情形。
少年人的情感总是热烈沸腾，整个高中时期，他都忍不住往对门宁弈的学校跑，像一只急于表现自己魅力的花孔雀，却又羞得不敢开口。
高考结束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心爱的男孩告了白，男孩心照不宣地笑着对他点了头。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模样，引得所有人侧目。
现在想起来有点傻，可他宁愿一直这么傻下去，也总比过……
“这栋房子是我三年前买的。”顾行舟低低说道：“设置密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一串数字，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串数字的含义，但潜意识告诉我，它对我很重要。”
进去房间以后，顾行舟忽然问道：“对零食口味变了，那对人的口味，变了吗？”
宁弈见他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你先把东西放好，我们再谈。”
“我现在就想谈。”顾行舟固执地说。
这模样，却是很像十几岁的时候。
宁弈暗叹了一口气，对他来说，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可对于刚找回记忆的顾行舟来说，曾经的往事就好像还在昨天。
所以顾行舟这几天的表现总有一种矛盾感，明明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却偶尔会露出一些少年情态。
宁弈想了想说：“你先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行舟又抠了抠脑壳，不自然地把当年的事讲了一遍，其实他记忆也没有完全恢复，中间很多事都比较模糊，但也能拼凑出个大概了。
讲完之后，顾行舟又有些不安：“是我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我没想到我妈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
十八岁的顾行舟太过天真，至少对自己的家人毫无防备，所以在母亲看出了一些苗头来问他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承认了，他想着宁家和顾家本来就经常走动，母亲之前也很喜欢宁弈，应该不会太过反对他。
但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偏执。
宁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荒诞，却又好似合乎情理。
“还痛吗？”宁弈心疼地看着顾行舟，摸了摸他的脑袋。
顾行舟摇了摇头：“还好，医生说一般大脑异常放电会诱发癫痫，而我没有出现过类似症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宁弈点头，紧接着才感觉到了汹涌怒意。
那个什么同性恋矫正中心，还好已经关停了，否则他非得砸了它不可，这简直就是杀人！顾行舟也就是运气好才捡回一条命，可也留下了有可能是终生的后遗症。
“明天去医院再看看吧。”宁弈对顾行舟道。
顾行舟下意识说：“没事，我录节目前刚去看过，医生说情况挺好的。”
“我想去。”宁弈语气坚定，“我想亲自听医生说。”
“好。”顾行舟没再坚持，顿了顿又说：“那，那你还会要我吗？”
宁弈转过头，“你说呢？”
顾行舟：“我不知道。”
“傻不傻啊。”宁弈忽然笑了，“不然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你假结婚这么荒谬的事？”
“那如果我们俩的关系没被曝光呢，你是不是就会如约跟我离婚？”
如果是在六年前，顾行舟可以很确定宁弈也是喜欢他的，不会像现在这么患得患失。可时间已经过去六年了啊，这六年里，他不知道宁弈经历了什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身边有没有出现过让他再次心动的人。
顾行舟承认，在宁弈面前，自己或许并没有那么自信。
宁弈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我们的关系是怎么曝光的吗？”
顾行舟立即回答：“因为你差点摔倒，我扶了你一把，被狗仔拍到了。”
“我从小学习跳舞，有着良好的平衡性，没有那么容易摔倒。”宁弈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我是故意的，我不想离婚，又无意间看到有狗仔在偷拍，就将计就计了。顾行舟，六年过去了，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了，我也有我自己的目的和野心，我想要你，就利用了媒体，严格说起来，我和唐浩轩是一样的，你要不要再考虑——”
“我很庆幸你这么做了。”顾行舟直接打断了宁弈的话，“我也很庆幸，你还愿意这么做。”
宁弈一愣。
顾行舟牵起宁弈放在膝盖上的手：“我甘之如饴。”
宁弈看着顾行舟握着自己手的动作，耳尖悄悄泛起了一抹红。
顾行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嘴角大弧度地勾了起来，别看宁弈在外面看起来是四平八稳的性子，实则他很容易害羞脸红的。
他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而且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
顾行舟心情飞扬起来，他快速地抱了宁弈一下，然后起身，“我，我去做饭。”
他快速跑到厨房里，靠着墙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人看到他的耳尖和外面的宁弈一样染上了血色——
两人虽然六年前就确认了关系，但其实根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亲密的动作。
这样想起来，在节目里同床共枕似乎已经是非常过分的行为了。
顾行舟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想起来买的菜还在外面，刚刚慌乱之下，竟忘了拿进来，他刚要转头去拿，宁弈就拎着购物袋站在了厨房门口。
“还是我来做吧。”宁弈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远离厨房。”
顾行舟做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之前宁弈没好意思说而已。
顾行舟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厨艺拿不出手，给宁弈让出了位置。
*
第二天，宁弈和顾行舟去了一趟医院，给顾行舟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
检查结果一半好一半坏，好的是顾行舟的情况很稳定，并没有恶化，坏的是，目前为止，医学上还是没有办法治疗他这种情况，发作的时候任何止疼药都对他没用，只能硬扛过去。
这个结果其实在意料之中，但宁弈的心情还是抑制不住地低落下来。
“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忧。”医生见宁弈情绪不佳，出言安慰道：“顾先生能回想起那些丢失的记忆，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说不定下次来复查的时候会有好消息呢。”
顾行舟也点头附和道：“我也没有很痛，而且这次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发作了。”
宁弈闻言苦笑一声，怎么可能不痛呢，他是亲眼见到过的呀。
顾行舟挪动身体，朝宁弈的方向靠了靠，五指穿过宁弈的手指，与他结结实实地十指相扣，“回去了，嗯？”
宁弈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牵了一路，到了外面街道上顾行舟也没有放开，如今同性恋婚姻已经合法，街上经常遇到小夫夫手牵手甜蜜走过，路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并没有人特意注意他们两人。
真好。
宁弈想，要是法案能早点通过就更好了，或许他和顾行舟就不用受那份罪，分别六年之久了。
回到家后，顾行舟还是舍不得放开宁弈的手，刚进门就把他抵在墙上，垂眸沉沉地看着他。
宁弈一惊，“你，干什么？”
顾行舟用另一只手的拇指轻轻压过宁弈的唇角，“我能不能亲一下？”
宁弈张口刚要说什么，顾行舟就说：“就一下，我想了两天了。”
颇有些可怜巴巴。
宁弈温顺地闭上了眼睛，顾行舟沉沉的呼吸紧随而至。
气息交缠如烈火烹油，其实只是十来秒钟的时间，只是唇瓣与唇瓣间的温柔碰撞，但宁弈却感觉自己像是从里到外都被浇上了烈酒，整个人醉陶陶的。
分开之时，顾行舟犹不满足，正要继续，兜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宁弈猛然惊醒，微微喘气推开顾行舟，“先接电话……”
顾行舟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