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亚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布置了一个普通的法阵，为什么会那么困，几乎是刚一沾上椅子，就自动蜷缩起来，调整成睡眠的姿势，呼吸变得绵长。
入梦前，他看见了凯恩皱眉的脸，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听到，眼皮沉重，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过合眼的动作，眼前还是逐渐变得漆黑一片，意识也不再清晰。
水声潺潺，流动的水拂过身体，带来丝丝凉意，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斑驳地洒下。
以利亚再次醒来，眼前就变成了这样的场景，他的上半个身体倚靠在树干上，其余部分都浸在水中，衣服也换成了贴身的轻甲，里衣是银白色的丝绸质感。
跟上次突然转换时空一样，这次他也只能在身体中做一个旁观者，只是这次明明没有遇上那个神秘的金色光点。
他回忆起了之前在深层区看见的那本《精灵纪事》，身体在此时也行动了起来。
他起身，将手贴上了树干，然后抬头。
巨大的树冠将天空完全隔绝在这片森林之外，繁复交错的枝干延伸出去，无数的星光洒落，部分星光沾染在枝干上，化作光团，安静地缀在枝头，风吹过时会随着风的痕迹摆动。
以利亚听见“自己”说，“维琳蒂尔，怎么又有那么多小精灵出生，这个出生率也太不对了吧。”
果然是精灵族地瑟兰希尔的场景，眼前的巨树就是精灵族的母树，维琳蒂尔。
眼前的巨树摇了摇离“自己”最近的枝干，过多的光团让这可怜的树枝，摇晃地异常艰难，完全被压弯了，风恰好吹过树枝，“沙沙”作响，像是哭声一样。
“自己”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带着鼻音，语气又气又急，“重！好重！都是异乡人，不是精灵！”
又提到了，“异乡人”这个词。
听完这句话，“自己”心中的火焰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周身魔力波动加剧，“好哇，我现在就把这些异乡人的光团都打下来。”
树枝听完他的话摆动地更快了，虽然还是因为重力，抬起的幅度非常小，那个声音又出现在了脑子里，“不行不行，连结，痛。”
话音刚落，“自己”就变成了枯萎的花，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矮了下来，魔力波动也变得蔫蔫的，话语里也充满了沮丧，“那怎么办呀，维琳蒂尔，这些异乡人怎么都跑到精灵族来了，接生处的精灵已经连续一个月没合眼了，我都怕他们一不小心就要回归你的怀抱了。”
摇晃的树枝听完也垂了下来，然后很快又支了起来，没办法，刚刚那一下放松，差点让枝干直接“咔擦”一下回归大地。
“自己”又缩了回去，倚靠在树干上，树和人都显现出一种沮丧的气息，感觉阳光都不再明亮。
就在这时，一个光团从枝干上坠下，落地时，就变成了成年精灵的模样。
是模糊的面容，连最基本的发色，体型都看不出，整个就是一团精灵形状的光。
应该是因为记忆的不完全导致的，以利亚想，总不能真有人长成这样吧。
“站住！你们异乡人到底想做什么，母树的下层枝干都快被压断了！”逮到异乡人出生现场的“自己”出奇的愤怒。
“都集中在下层枝干吗？那投放的坐标算法不对啊，需要改进。”精灵型光团自言自语，手指悬空，在空中写写画画。
“自己”见对方不回答，思绪跟着手指的走向走了一遍，好像是某种空间坐标计算的方式。
等对方写写画画完毕，“自己”还想再开口谴责一下异乡人，对面的光团就留下了一句，“新npc吗，还怪好看的，之前还没见过呢。”
然后光团就消失在了原地，连气息都不复存在。
以利亚就在“自己”骂骂咧咧的场景中，真正地醒来了。
这次的记忆回放比上一次要轻松很多，睁眼时，以利亚没有感受到痛苦，甚至连精神都比刚刚好上许多，只是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所以，他真的与精灵族有过很长的一段交集吗？还有那些异乡人？现在为什么又都消失了呢？
“咳咳，你还好吗，从刚刚开始，你突然晕倒一样睡了过去。”在以利亚晃神之际，凯恩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以利亚这才回神，注意到在他身边的凯恩，因为自己的办公室向来只有一个座位，对方应该是站到了现在。
下次得加把椅子了。
“嗯，我还好，现在没问题了。”以利亚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他抬头看向凯恩，“你有没有听过，npc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那个光团是这么形容他的，甚至，感觉是形容了他们所有的群体？至少可以形容之前在母树巡逻值守的那些精灵。
他依稀记得凯恩的记忆，是自己完全没见过的世界，“异乡人”这个词，一定跟对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npc”这个词也是。
“……”凯恩整个人都凝固住了，这是他一直在回避的，某些唯一不能分享的消息。
他不敢赌，就和芙蕾雅支开以利亚才敢与他对话一样。
谁也不知道知道真相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就像，假如凯恩在原本的世界里，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只是一个书里的角色，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操控一样。
无解，即使灵魂绑定，达成同盟，这也是必须保守的秘密。
“这个词吗？发音很奇怪呢。”他回应，明明想了很多，但现实里其实才只过了一瞬。
“这样吗？”
以利亚也看出了凯恩的不坦诚，他或许不了解凯恩其他时候的表情，但他一定知道对方开始算计的表情，实在是见的太多了。
只是他自己也有些心虚，至少刚刚的记忆梦境，他没有坦诚地说出，两个人的合作协议只剩下法阵所维系的空壳。
所以他在与凯恩说话时，都没有抬起自己的头，即使对方就在他的左手侧。
即使是达成合作，也不影响只交流重要部分才对。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将刚刚的一切都揭过。
“那可以说说，之前在去仓储区遇到的事吗？”凯恩主动转移了话题，从以利亚的左侧走向了隔着办公桌的对面。
“我被跟踪了，在找到跟踪者之后，他袭击了我，实力至少有高级魔导师，不是职位的称呼。”说回这件事，以利亚也正色了起来。
吸取了之前棕发学徒科尔偷听事件教训的他，在说这句话之前，就起身检查了大门，并且检查门上的隔绝声音法阵是否完好。
一切检查没问题之后，以利亚这才重新入座，继续自己的话。
“他的穿着是法师塔的标准服饰，只能判断属于法师塔内部的人，发色瞳色不能作为参考，”以利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想起了自己一层一层剥开对方伪装的惨痛经历，补充道，“不确定是否是真实的，表面上是棕发绿眼。”
“我会留意，不过对方既然是从我们去往食堂才出现，有没有可能是食堂本身有问题，或者说，我们所说的哪句话有问题？”办公桌的距离让他有些看不清以利亚的神情，凯恩将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上半身俯身。
拉近的距离让以利亚感到不快，那种不自觉笼罩下来的阴影，像是把他圈进了某个领地。
俯视的角度也让他很不爽，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了，凯恩似乎是非常习惯上位者的作风，他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姿态，总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威压。
偏偏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压迫，无意识的也不行。
“少用这种姿势跟我说话。”以利亚声音冷了下去，同时猛地站起身，颀长清瘦的身体瞬间拔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凯恩的后脑勺，“艾德温的来访，是食堂目前唯一的变数了，果然这件事还是不对劲。”
虽然芙蕾雅说，是和他们这些来访者同样的目的，只是想尝尝手艺；但是，他们这些来访者的目的也不一定纯粹不是吗。
凯恩身体微微一僵，收回了撑在桌上的手，直起腰，仰视的角度让他瞬间落入了下风。
“芙蕾雅那边行不通，得找到艾德温，直接找到当事人。”以利亚双手抱胸，冷冽的目光继续锁定着凯恩，像一把出鞘的薄刃。
哼，他讨厌被压制。
然而，异变突生，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咚！”像是身体撞上木板的声音！
以利亚瞳孔一缩，动作快如闪电，隔空弹开大门的禁制，唰地拉开了门——门外空无一人。
离门更近的凯恩反应也极快，一个箭步如猎豹般冲上前去，肌肉瞬间绷紧。
他在门口锐利地扫视着空荡的走廊，以利亚的办公室足够偏僻，连行人都不会路过，死寂无声的走廊仿佛在嘲笑着他们，将一切可疑的痕迹彻底吞噬，无声地宣告着对方的成功逃脱。
“别看了，没有一丝魔力波动残留，绝对不是上午那个气息暴躁的家伙。”以利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的精神力早已将门外的空间每一寸都细细探查过。
“呵，”凯恩收回探视的目光，发出一声低沉短促的冷笑。
他握住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坚硬的木质发出轻微的呻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他手背上清晰凸起。“看样子，我们可真是很受关注啊。”
连续两波不明人士的跟踪，让本就不再安全的法师塔，弥漫的诡谲气息瞬间变得浓稠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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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异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