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很快明白了刚刚的疼痛是来自哪里，他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几乎能想象出此刻自己左右两边脸颊刻着对称手印的模样。
以利亚刚从灵魂撕裂的痛感中缓过来，意识尚未完全清明，眼前所见便是凯恩又一次迫近放大的脸。
他在本能驱使下重复了之前的行为，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从昏沉中骤然升起的惊怒，他抬手就狠狠甩了出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走廊中，久久不散。
甩完巴掌后，以利亚又迅速推开了凯恩，自己支起了上半身，紫色的眼睛里满是惊疑，“不是说不想害我吗，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听到质问，凯恩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思考了片刻，谨慎开口，“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一种急救的方法。”
虽然正确的方法应当是先压胸口，再渡气，他紧张之下忘记了正确的顺序，哪怕不是在这个世界，也很像在耍流氓。
但是至少本意是想救援，救人的事怎么算耍流氓呢。
以利亚近乎审视地紧盯着凯恩的脸，捕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摇、狡黠、心虚或躲闪。任何一个微小的肌肉抽搐、一次眼球的游移、一次气息的紊乱，都将是立刻出手的信号。
可惜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破绽，就像是打心底认同这套行为逻辑，甚至眼神越来越坚定了。
这种坚定影响了以利亚的判断，审视的目光不再坚定，出现了不确定的动摇，难不成真有地方把亲吻当作救人的方式？
等一下，亲吻？
以利亚的重点瞬间从刚刚发生的事转换到了这，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这是法阵其他功能的激活条件，审视的表情也变成了一片空茫。
还记得他刚知道这个条件时，他还说这是法阵创造者仅存的良心！
凯恩看到以利亚的神情变化，心底暗自叹气，这关终于糊弄过去了，该问问在空间长廊中发现的事了。
凯恩嘴张到了一半，异变陡生，以利亚强烈的感情让他小臂内侧的法阵开始发光，连带着凯恩的也开始发光。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浑身一震，纷纷看向了自己身上发光的法阵，下一秒，凯恩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一个绿发男人拿着一张牛皮纸的场景。
那是以利亚被金色光点击中后看到的记忆画面，现在如同按下了快进键一样，在凯恩的脑中快速播放了一遍。
同样接收到法阵其他功能触发条件的凯恩，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时间魔法，能回到自己下嘴的那一刻，将当时鬼迷心窍的自己抽醒。
“你刚刚愣神了几秒，然后法阵的光芒就熄灭了，发生了什么。”以利亚用手掌在凯恩的眼前晃了晃，看到他的眼神又开始聚焦，才开口询问。
“绿发男人，牛皮纸，异乡人。”凯恩尽量精简地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双方都是聪明人，三个词就能发挥讯息互通的作用。
“你看到了我的记忆，对吗？”以利亚也很快理解了这三个词想表达的含义，“正好，不用我解释了，所以你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了吗？”
最后一句话甚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如果没有刚刚那一遭，什么深层区，什么解绑都不再需要考虑，纯辅助性的法阵不会造成太多的影响。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法阵已经成功激活，这深层区不管怎么样都需要去一趟。而且，以利亚想起了对绿发男人的熟悉感，心里总是很在意。
希望在深层区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自知理亏的凯恩没有为自己辩解，结果已经发生，最重要的便是解决，他问出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那我们该如何进入深层区？”
“坐标已经获取，但空间长廊这条路走不通了。”经过金色光点事件后，以利亚已经不敢再去一趟空间长廊。
按法阵的传送判定标准，只有致命的风险才能激活，那说明他刚刚灵魂被撕裂的感觉不仅仅是错觉，而是真实发生的。
“那就走正门，至少先去看看情况。”凯恩提议。
“走吧，跟我来。”以利亚接受了这个提议，与其在这干等，还不如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他迅速起身，因为痛楚还没有完全平息，整个人在起身时微微晃动，过了几秒才彻底稳住自身，右手抬起，光点从指尖浮现，一条细丝指向了深层区。
两人跟随细丝离开了空间长廊，完全离开长廊前，以利亚下意识回了头，模糊间他好像看见了尽头处隐隐约约闪过一个人影。
再定睛一看，那片黑暗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应该是错觉吧，太久没睡，神经都开始错乱了，以利亚转回了头，继续向细丝所指的方向前行。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不管是刚刚的那个意外的“吻”，还是又加深一层联系的法阵，都让两人在进入空间长廊前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直到两人走到了丝线的尽头，一扇与办公室门同材质的大门引入眼帘，与办公室门不同的是，这扇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法阵，正浮于半空中，微微发光。
以利亚上前开始解析法阵，过了半晌，他抬起头，朝着凯恩的方向微微摇头，“不行，法阵的基底就是权限验证，绕不开，还是得有权限才能进入。”
接二连三的噩耗让一晚没睡，光顾着折腾的两人，脑袋一阵眩晕，自从刚刚，凯恩完美的笑容面具就再也没有带上过，以利亚的坏脾气也没有力气再爆发出来。
许久的沉默过后，以利亚还是行动了。
不甘心的情绪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现在就离开的话，法阵……
好吧，这个东西不值得自己冒着被法师塔的执法队发现，然后被狠狠丢出法师塔的风险，去解除。
更深层的渴望再驱动着他，比如那个绿发的男人，比如被模糊掉的名字，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对此有那么深的执念。
破釜沉舟的意念压倒了一切。以利亚紫眼中的犹豫消失，他不再理会凯恩投来的劝阻眼神。
他不知道这法阵的正确解锁方式是什么。
唯有孤注一掷。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抬起右手，按在那扇冰冷死寂、流转着强大魔纹的门扉正中心，那个万千阵纹最终交汇的节点之上。
没有以利亚所想象的阻塞感，那扇门直接打开了，法阵也重新隐入门中，门大开着，欢迎他们的进入。
他们头痛了三天的问题就那么消失了，不需要费劲半天，不用向关系微妙的上司寻求帮助，不用进入危险的空间长廊，只需要轻轻一推。
凯恩在门打开的瞬间就看向了以利亚，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的手掌微微愣神。
本来将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被咽了回去，以利亚自己似乎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仔细想想，两种方法尝试下来，受苦的主要就是以利亚，如果他知道这么轻松就可以进入深层区，何必要这么折磨自己。
以利亚，以利亚此时感觉世界在给自己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的一切努力只能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爱演独角戏的小丑，甚至世界还给自己赠送了一个观众。
他耷拉着脸，哀悼自己为了这件事所花的所有力气，掩住自己的震惊和好奇，对凯恩说，“先进去，小心碰上执法队。”
凯恩明智地选择将这件事埋藏在心底，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连以利亚掌心的困惑都暂时被眼前的震撼所取代。
如果说之前的图书馆是最普通的，单纯存放书并供人阅读的地方，深层区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双螺旋楼梯一直向上延伸，抬头看是漫天的星空和望不到顶的书架，每一层的书架都围成圆形，有些书甚至飞在空中。
这才是当之无愧的知识殿堂，浅层区的图书馆看起来更像是深层区的障眼法，作用仅仅是分出了些无关紧要的书籍。
以利亚在震撼过后，内心又一次浮现出了熟悉感。
他什么时候到过这里吗？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他到底缺失了多少记忆？
思考无果，他将目光放在了同行之人凯恩身上，从刚刚进入深层区后，这人就一直没有说话。
只见凯恩目不转睛地看着深层区的景象，正在沉思。
这人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以利亚直觉他应该是看出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好奇心膨胀让他拥有充足的耐心，他没有选择出声打扰正在沉思的凯恩。
好奇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凯恩，放大的瞳孔像极了猫狩猎时的眼神，他也确实是在狩猎，等待凯恩回神就狩猎真相。
于是凯恩刚回神，就听到了以利亚好奇的提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先从最近的书架开始查吧，法阵的事更紧急。”凯恩绕开了以利亚的问题，不愿意回答。
察觉出凯恩的隐瞒，以利亚冷笑一声，也不再逼问，径自走向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