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站里死寂一片,只有风穿过破洞的呜咽和铁架子在远处低沉的嗡鸣。
林深捏着那几张又黄又脆的旧纸片,指尖冰凉。纸上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眼睛里:“未来燃烧”…“钥匙”在陈远心里…“可能”渺茫得几乎看不见…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猛地抬起头,视线从墙边那个靠着门框、闭眼喘息的枯槁身影,扫到墙角昏睡不醒的陈远身上。
牺牲陈远的一切,就为了一个几乎抓不住的“可能”?而那把救命的“钥匙”,竟然藏在陈远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心深处,甚至是他那些…还没被污染掉的感情里?
林深觉得喉咙发干,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捏着纸片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这…是真的?” 林深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死寂。他朝着墙边的身影问,目光死死锁住对方。
十年后林深极其缓慢地睁开眼。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微弱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他没有看林深,也没有看纸片,视线空洞地投向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牵动脖颈的裂纹,幽蓝光芒微弱地一闪。
一个无声的确认。
比任何解释都更沉重。
林深的心沉到了谷底。“所以…你回来…就是为了…烧掉他的未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一丝尖锐的质问,“就为了这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十年后林深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动眼珠,那疲惫到极致的目光终于落在林深脸上。没有辩解,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绝望和悲凉。
他极其困难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没有别的路。” 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要么彻底崩解一切归零…要么抓住这点星火” 他停顿了一下,深陷的眼眸里那点微光死死盯着林深,“你是最后的火种…”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寄托。
火种?
林深愣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这个枯槁憔悴、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片绝望的废墟之上,固执燃烧着的、指向自己的微弱星火。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承受的重量,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
为了这点星火,他点燃了陈远的未来?而自己,这个“火种”,又能做什么?
林深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泛黄的纸页上,落到那句“钥匙可能与坐标的深层意识或未受污染的情感印记有关”。
深层意识?未受污染的情感?
陈远…
他下意识地看向墙角昏睡的陈远。那张熟悉的、此刻却苍白安静的脸。
远哥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那些属于他们的、还没被污染的过去…那些笑闹,那些依靠,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敢细想的悸动…会是钥匙吗?
这个念头让林深感到一阵恐慌和…难以言喻的羞耻。他怎么能…怎么能去挖远哥心里最深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而且…这真的有用吗?会不会反而加速燃烧?
“怎么找?” 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力,他看向十年后林深,“那把‘钥匙’?怎么才能知道…它是什么?在哪儿?”
十年后林深沉默着。他深陷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痛苦、无奈、还有一丝…林深看不懂的、近乎悲哀的回避。
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牵动着全身的裂纹,幽蓝光芒微弱地闪烁。
“不知道。”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需要…靠近感知或者唤醒…”
靠近?感知?唤醒?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靠近陈远?唤醒他?在这个“影子”随时可能追来、陈远作为本体又极度危险的时候?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
一边是陈远可能存在的危险和加速燃烧的未来,一边是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和眼前这个枯槁身影眼中固执的星火。
废弃的气象站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浮动。林深捏着那几张决定命运的旧纸,站在冰冷的废墟中央,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缘。
向前一步可能是深渊,后退一步也是毁灭。
他再次看向墙边。
十年后林深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在冰冷的门框上,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但那份沉默和枯槁,更像是一具等待最后审判的残骸。
林深的目光又移向墙角昏睡的陈远。那张安静的脸庞,承载着他过去所有的依赖和…那些隐秘的情感。现在,又背负着燃烧的未来和一把未知的“钥匙”。
他该怎么办?
林深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刺痛他的肺。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这刺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他不能在这里干等。他必须做点什么。
就算是为了那个枯槁身影眼中最后一点光,为了远哥可能还有的、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他迈开脚步,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朝着墙角昏睡的陈远走去。
脚步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陈远苍白的脸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靠近。感知。唤醒。
这是纸上给出的、冰冷而模糊的方向。
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通向未知的荆棘之路。他一步步靠近那个沉睡的挚友,靠近那个承载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重量的身影。
废弃气象站的阴影,无声地笼罩着这场孤独而沉重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