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陈远看着好友痛苦的样子,看着他额角纱布下渗出的、混合着泪水的淡淡血痕,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他不再追问那些“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他伸出手,隔着两张病床之间的空隙,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林深放在床边、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心带着被自己抠破的伤口结痂的粗糙感,却传递着无比真实的、滚烫的温度。

“别想了。” 陈远的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管他妈的崩不崩解。管他妈的未来怎么样,那都是没影儿的事,现在,我们在这儿,都活着!这就够了!”

他用力捏了捏林深冰冷的手指,“天塌下来,老子跟你一起顶着!要炸一起炸!要崩一起崩!怕个球!”

简单粗暴的话语,带着陈远特有的混不吝,却像一道微弱却顽强的火苗,瞬间驱散了林深心底一部分冰冷的绝望。

那紧握的手传来的力量和温度,是此刻唯一真实的依靠。

林深反手,更紧地回握住陈远的手。

指尖的颤抖慢慢平息。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滚烫的泪水依旧在流,但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绝望,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支撑着的复杂情绪。

阳光终于完全爬上了陈远的病床,落在他裹着纱布的额头上,落在他紧握着林深的手上。光斑跳跃着,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陈远像是被阳光刺到了,微微眯起了眼。他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想去遮挡额头那道新鲜的伤口,手指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落下,只是轻轻碰了碰纱布的边缘。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伤痕的确认和一丝残留的阴影。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病房光滑的墙面,扫过床头柜金属的边框,扫过窗玻璃…那些光洁的表面,在阳光下安静地映照着病房的景象。

没有扭曲的阴影,没有冰冷的注视。

但陈远的目光,却在这些地方停留的时间,比平时多了那么零点几秒。

眼神深处,一丝极淡的、尚未散尽的警惕和惊悸,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滑过。

林深没有察觉陈远这细微的异常。

他只是紧紧握着好友的手,感受着那份劫后余生的、带着伤痕的温度。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更明亮的阳光,仿佛要将那冰冷废墟的景象从脑海中彻底驱散。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阳光移动的声音和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的、无声的支撑。

而在林深意识的最深处,那个庞大冰冷的“核心”形象,连同那个紧急面板上暗红色的血指印,并未消失。

它们只是被暂时地、小心翼翼地封存了起来,像一个沉入深海的、随时可能再次浮起的冰山。而那个关于“崩解”的冰冷预言,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是被这短暂的、温暖的晨光,暂时模糊了锋利的寒芒。

未来会如何?

无人知晓。

但此刻,在这间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在伤痕累累的躯体之间,在紧握的双手之中,他们至少拥有了这一刻的喘息,和彼此。

时间在医院病房里,仿佛被消毒水和仪器的嘀嗒声泡软了,流淌得格外缓慢。白昼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清晰的光栅,又一点点倾斜、拉长,最终染上黄昏的暖金色。

林深和陈远像两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植物,在病床上缓慢地修复着。

伤口的疼痛从尖锐变得钝重,再变成一种持续的、恼人的背景音。

额角的纱布换了一次又一次,边缘终于不再渗出新鲜的血迹,只留下药水淡淡的黄色。

陈远脚上的冻伤消了肿,裹着的纱布也薄了许多,额头那道新鲜的疤痕在刘海下若隐若现。

日常被简化为吃饭、换药、睡觉。护士的脚步声,医生例行的查房,送餐阿姨推着小车经过走廊的咕噜声,构成了病房里单调的节奏。

林深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陈远从护士站借来的、封面花哨的杂志,目光却落在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的云层上,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那些灭世的废墟景象,如同顽固的幽灵,总在不经意间钻入脑海,带来一阵冰冷的窒息感。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杂志上那些无聊的八卦新闻。

“喂,深崽,看这个!” 陈远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高昂,打破了沉默。他半靠在床上,举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是某个搞笑短视频,“这狗也太傻了!追自己尾巴能追半小时!哈哈!”

林深转过头,看向陈远。

好友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试图活跃气氛,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瞒不过林深的眼睛。

尤其当陈远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对面墙壁光洁的瓷砖,或者床头柜金属的包边时,他的视线会极其短暂地停顿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警惕,随即又迅速移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那是被窥伺过、被侵入过的身体,留下的本能反应。

林深配合地扯了扯嘴角:“嗯,是挺傻的。” 声音没什么起伏。

陈远放下手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抓了抓自己额前挡住疤痕的头发,动作有点烦躁。“妈的,这医院饭真不是人吃的,嘴里淡出个鸟来。”

他抱怨着,目光又无意识地瞥了一眼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随即飞快地垂下眼帘,拿起床头柜上护士刚送来的苹果,用水果刀笨拙地削着皮。刀锋划过果肉,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深看着他。

陈远削苹果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不如以前流畅,仿佛对手指的控制还带着一丝迟滞。

那本带血的笔记本,那场发生在陈远身体内部的战争,留下的不仅仅是额头那道疤。

“远哥…” 林深轻声开口。

“嗯?” 陈远没抬头,专注地对付着那个圆滚滚的苹果,试图削出一条完整的皮。

“…” 林深张了张嘴,那句“你还好吗?”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终咽了回去。问出来又能怎样?答案彼此心知肚明。

他转而说,“…等出院了,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川菜?听说辣得够劲。”

陈远削皮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更真实点的笑容,尽管眼底的疲惫依旧:“行啊!老子嘴里都快淡出个禅意来了。必须得用辣椒开开光!辣死也认了!” 他把削得坑坑洼洼、皮断了好几截的苹果递了一半给林深,“喏,先垫吧垫吧。”

林深接过那半个卖相不佳的苹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蔓延开,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日常生活的真实感。

这感觉很好,暂时地、微弱地驱散了一些脑海里的冰冷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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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未来的我的死局
连载中纸鸢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