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病房里只剩下林深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额角伤口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敲打着死寂的空气。

陈远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一动不动。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凄冷。

巨大的恐惧和心脏被撕裂般的痛楚让林深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他看着好友毫无生气的身体,看着地板上那几滴在月光下泛着暗色的、可能是血迹的痕迹,大脑一片空白。

“远哥…” 他嘴唇哆嗦着,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慌。

他想爬下床,想冲过去,但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沉重而僵硬。

刚才那惊悚的一幕——陈远身体疯狂的抽搐、扭曲的脸、那双充满非人疯狂的眼睛,还有那破碎的、如同诅咒般的“关掉…”——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医生!护士!”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尖锐地回荡,“来人啊!救命!”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顶灯瞬间亮起!

值班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医生迅速蹲到陈远身边检查。

“他…他突然就…就抽搐…然后倒下去了…”林深语无伦次,脸色惨白,指着地上的陈远,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叫不醒…医生…他怎么了?”

医生快速检查着陈远的瞳孔、脉搏和呼吸,眉头紧锁。护士连忙去推急救推车。

“初步判断是过度应激导致的晕厥,可能有轻微脑供血不足。”医生语速很快,指挥着护士,“血压心率暂时稳定。抬上床,吸氧,心电监护!通知神经内科急会诊!”

一阵忙乱之后,陈远被抬上了旁边的陪护床,

接上了氧气和监护仪。

屏幕上跳动着还算规律的线条,发出平稳的嘀嗒声,与林深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交相呼应。

他脸色依旧灰败,但呼吸平稳了些,像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医生又详细询问了林深事发经过。

林深只能含糊地说陈远突然情绪激动,然后就开始抽搐、昏倒,隐去了关于“影子”、身体被占据和那句警告的所有细节。

他知道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精神失常的胡言乱语。

“病人和你都需要绝对静养!”医生严厉地告诫林深,眼神带着审视,“情绪波动太大对你们的恢复都没好处!特别是你,林深,你头上的伤需要静养!再这样下去,后果很严重!我们会密切监护陈远的情况,你躺好,别乱动!”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留下满室刺眼的灯光和更加冰冷的死寂。

病房里只剩下两台监护仪单调的嘀嗒声,像两颗冰冷的心脏在跳动。

灯光下,林深靠在床头,额角的纱布边缘渗出了一点新鲜的血迹,是刚才情急坐起时撕裂的。但他感觉不到痛。

他的目光,如同被焊死一般,牢牢锁在对面陪护床上的陈远身上。

陈远静静地躺着,氧气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紧锁的眉头。

即使在昏迷中,那眉头也未能舒展,仿佛还在承受着无形的痛苦。

他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其中一只的手心朝上,林深能看到上面清晰的、被指甲抠破的伤口,凝结着暗红的血痂。

那就是战场。

一场发生在他最好朋友身体内部的、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战争留下的痕迹。那个来自未来的、冰冷的、充满毁灭欲的“自己”,为了传达一个警告——“关掉…”——不惜让承载它的“载体”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和伤害!

为了什么?为了清除“污染源”?为了阻止“连锁崩解”?

林深闭上眼,那本黑色笔记本上,用干涸血迹书写的冰冷扭曲的字迹,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清除…污染源…唯一解…

警告…核心…不可接触…

否则…连锁…崩解…】

“污染源”…是他自己。

“核心”…是“阿托斯”实验的心脏,那个能让时空产生“小褶皱”的拓扑稳定器。

“关掉…” 就是要他彻底摧毁那个“核心”!

这就是那个“未来自己”跨越时间、不惜化身厉鬼、甚至不惜占据陈远身体也要传达的终极命令!用陈远的痛苦和生命作为筹码!

一股冰冷的决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林深所有的恐惧、悲伤和混乱。

那些情绪并未消失,只是被这股更强大、更坚硬的东西冻结、压在了心底深处。

他不能崩溃。

他不能再当一个被恐惧追逐的猎物。

远哥还躺在这里,为他承受着非人的折磨!那个藏在远哥身体里的怪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必须行动!不是为了那个充满杀意的“未来”,而是为了现在!为了救陈远!为了结束这一切!

摧毁“核心”…

这个念头像一块沉重的、冰冷的陨石,砸进林深的心湖,激不起波澜,只有深沉的、死寂的回响。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为之奋斗了无数日夜、倾注了所有心血和梦想的“阿托斯”项目,将彻底化为乌有。

意味着他的名字不会出现在教科书上,只会出现在事故报告里。

意味着导师的失望,同行的嘲笑,以及他学术生涯的终结。

但那又怎样?

与远哥此刻承受的痛苦相比,与那个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彻底摧毁陈远意志和身体的“影子”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梦想可以重来。

学术可以重来。

但陈远…只有一个。

林深缓缓睁开眼。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惊惶、脆弱和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冻结的熔岩,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轻轻挪动身体,忍着额角和全身的酸痛,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拔掉了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头。细小的血珠冒了出来,他也毫不在意。

他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更加清醒。

他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身,像一株在风暴中顽强挺立的伤痕累累的树。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陈远。

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愧疚、心疼、决绝,还有一丝诀别般的意味。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陈远。

他的目光,穿透病房冰冷的墙壁,仿佛锁定了校园深处那座老旧实验楼的方向。

锁定了“大甜甜圈”冰冷的外壳之下,那个被称为“核心”的东西。

“核心…” 林深无声地念出这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冰棱般寒冷坚硬。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病房门口。脚步还有些虚浮,身体还在疼痛,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

惨白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道沉默的、奔赴战场的宣言。

他要去“关掉”它。

亲手。

为了终结那个来自未来的、冰冷的杀意。

更为了,把陈远,从那个移动的牢笼和痛苦的战场里,夺回来。

病房门被他轻轻拉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隔绝了里面监护仪的嘀嗒声,也隔绝了病床上陈远沉重的呼吸。

走廊惨白的灯光吞噬了他孤绝的背影。

一场注定没有胜利者的毁灭之旅,开始了。

目标:核心。代价:一切。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和未来的我的死局
连载中纸鸢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