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永远飘着一股怪味儿——像是老陈的咖啡洒在了烧糊的电路板上,又混了点消毒水。林深却觉得这味儿特亲切,闻着就精神。
他正猫在“大甜甜圈”——那台代号“阿托斯”、长得像巨型金属面包圈的实验仪器——的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得飞起,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几道疯狂扭动的曲线。
“稳住…稳住…对对对!就这儿!”他嘴里念念有词,鼻尖几乎要戳到屏幕。
旁边放着他啃了一半的、硬得像石头的三明治。
突然,代表能量流的那根红线,像打了鸡血一样猛地窜高,眼看就要冲破安全阈值,警报器发出短促刺耳的“嘀嘀”声,红光闪烁。
“卧槽!”林深手比脑子快,猛地拍下一个红色大按钮。
机器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像消化不良的巨兽。屏幕上的红线像被掐住了脖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往下掉,最后…稳稳地停在了预设的绿色区间里。
警报声停了。红灯灭了。
世界安静了。
屏幕上,一个代表着“稳定运行”的绿色小圆点,正得意地一闪一闪。
林深足足愣了三秒,然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个刚投进绝杀球的中学生,狠狠挥了下拳头:“YES!!!” 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他兴奋地原地蹦了两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快乐地冒泡泡。
成了!真的成了!他林深,离那个困扰了物理界好些年的“时空小褶皱”理论难题,又近了一大步!说不定,他的名字以后能印在教科书上?
他咧嘴傻笑,下意识去摸裤兜,掏出一颗被体温捂得有点软的柠檬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完美契合他现在的心情——爽翻了!
就在这时,“大甜甜圈”的核心环区域,那层用来隔绝能量的、平时看起来像磨砂玻璃的力场屏障,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
不是机器运转时那种柔和的蓝光,而是一种极其刺眼、让人瞬间想闭眼的惨白强光!
“滋啦——!”
伴随着一声仿佛高压电击穿空气的爆响,强光猛地炸开,又瞬间收缩。
林深被闪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眼泪哗就下来了,嘴里的柠檬糖差点噎住他。
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控制台上。
“搞什么鬼?短路了?”他揉着发花的眼睛,心脏还在刚才那声巨响里咚咚直跳。
强光散去得很快。
实验室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焦糊味,有点像烧焦的塑料混着…铁锈?
林深放下手臂,使劲眨巴着眼睛,视线还有点模糊。
然后,他看见了。
就在“大甜甜圈”核心环前面,那片被高强度能量反复冲刷、平时连粒灰尘都落不住的光洁地面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影有点晃,像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画面。他背对着林深,身形看着…有点熟悉?
穿着一身剪裁挺括、但颜色沉得像深海的黑色西装,肩线很直。
头发比林深现在这个为了省事随便抓抓的发型要短得多,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林深懵了。
谁啊?保安?不可能,保安大哥穿制服。导师?这大半夜的…而且背影看着也不像。
他喉咙发干,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抖:“喂?谁在那儿?”
那人影似乎晃得更厉害了,像是随时会散掉。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当那张脸完全转过来,对上林深的视线时——
林深嘴里那颗柠檬糖,“咔吧”一声,被他咬碎了。
酸涩的汁水瞬间充斥口腔。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张脸…那张脸!
除了眼角眉梢多了些深刻的、仿佛用刀刻上去的疲惫纹路,除了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一种…近乎凶狠的焦灼——那分明就是他林深自己的脸!
比他成熟了十岁,憔悴了十岁,也冰冷了十岁。
但那就是他!货真价实的他!
未来的…“林深”?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实验仪器低沉的背景嗡鸣,和林深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未来的林深似乎也极其痛苦,他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扶住旁边的仪器稳住自己,但那手在半空中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甚至有点虚幻的透明感。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钉在年轻林深那张写满震惊和茫然的脸上。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嘶哑、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关…掉…它!”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又是一阵剧烈的闪烁、扭曲,像接触不良的投影。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微弱的、仿佛叹息般的能量消散声——“噗”。
实验室中央,空空如也。
只剩下那股淡淡的焦糊铁锈味,还有控制台上,那个代表“阿托斯”完美运行的、一闪一闪的、无比刺眼的绿色小圆点。
林深站在原地,嘴里的柠檬糖碎渣又酸又涩,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冰凉。
刚才…发生了什么?幻觉?噩梦?
还是…真的?
那个“自己”…那眼神里的绝望…还有那句…
“关掉它?”林深喃喃自语,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安静运行的“大甜甜圈”,心脏沉甸甸地坠了下去。